英子

    翌日早上,天还蒙蒙亮。

    灶房外,院子一角的公鸡伸长脖子,声嘶力竭刚叫过第一声,敏娘起来走到灶房准备打水洗脸,大门外传来轻轻的叫门声。

    敏娘疑惑的走过去,隔着门,细听了一下,发现是英子来了。

    开了门,英子穿着打着补丁,洗得不辨颜色,干净的一身粗麻衣裤,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袱。

    黑着眼圈,脸色仍然苍白着,但眼里满是

    生机勃勃兴奋喜悦的神色,腼腆殷勤的笑着“敏娘子,我来了。”

    “英子这么早,快进来,慧姐儿还没起,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先安置下来。”

    敏娘转身带着英子走到西厢耳房,推开门,指着屋里“你自己整理一下,如有缺的给我说,其他的等会慧姐儿醒来再议。”

    英子答应一声,走进屋里,把包袱放在床上,顾不得仔细打量,紧跟着跑出去“敏娘子,我先来烧火煮早饭吧,房间等空了我自己再整理。”

    “哦,那也好,灶房外面墙下的干柴,你看着准备吧,慧姐儿早上要吃一个水煮蛋,煮清一点的杂粮粥,再一人摊块杂面饼,坛子里有酸菜切一碗。”

    敏娘在灶房一样一样指点给英子。

    洗完了脸,敏娘就进了绣房坐在绣凳上,脑子里还沉侵在昨晚的震惊中。

    想起昨天婆母回来,激动的说起慧姐儿舌战吴婆子买下英子的经过,怎么也不会和奶呼呼在跟前撒娇的慧姐儿联系起来。

    想想自己在外说话都怕大声,不知道这个小人儿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儿和这么聪明的脑子。

    一时间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家闺女,自小聪明伶俐应了大师起的慧字。

    忧的是,怕小孩子太聪慧招人嫉,人生多了阻碍。

    敏娘一会高兴一会担心,好几次针刺到自己手指。

    等到熬好了粥,英子在堂屋摆放碗筷,慧姐儿揉着眼睛迈着小短腿从东屋里出来,迷迷糊糊的往灶房走去。

    英子看见慧姐儿,眼睛一亮,急忙放下碗,从堂屋里快速跟出来。

    “姐儿起来了,锅里温了热水,我给你打来洗脸。”

    “英子姑,你这么早就来了?”

    “嗯,昨晚就收拾好了,一早我哥就送我过来了,鸡还没叫,怕你们没起,在门外坐了一炷香时间,等听见有声音才叫的门。”

    英子一脸欢喜,小声的低头跟慧姐儿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灶房,英子打了热水给慧姐儿洗了脸,又给卢三婶准备好。

    慧姐儿蹦跳着到里屋喊她婆起床吃饭,刚转过门口一头撞进卢三婶怀里。

    “哎呦,慢点,慢点。”

    卢三婶笑容满面的一把抱住慧姐儿,轻轻拍了一下背“去看看你娘,叫她准备吃饭了。”

    等到一家子座在桌边,拿起筷子吃早饭时,慧姐儿盯着桌面,嘟起嘴撒娇道“为什么只煮一个鸡蛋啊,不是叫阿婆和娘每早也要吃一个鸡蛋吗。”

    端着饼进来的英子听见,抬起眼急切的看过去,生怕自己不懂规矩做错了事。

    “是我叫英子煮的一个,小孩子长身体才吃鸡蛋,我和你婆吃饼就很饱了。”

    敏娘笑看着慧姐儿。

    “娘你和阿婆不吃我也不吃了。”

    慧姐儿扭着身子不依的撒娇。

    “好吧好吧,明天早上起我们都吃一个鸡蛋,我们慧姐儿就是孝顺的好孩子。”

    卢三婶笑眯眯的举着筷子答应道。

    慧姐儿看见阿婆应了,才高兴的端起面前的粥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心想,有些观念只能慢慢转变才行,像刚才英子说自己是买来的丫头,能到她们家来都是烧了高香,哪有和主家一起上桌吃饭的道理,坚持要侍候她们吃完到灶房再吃。

    慧姐儿心里轻轻舒了口气,庆幸昨天总算帮助英子避免了悲惨的命运。

    卢三婶看着英子忙前忙后利落的身影,心里对昨天慧姐儿果断买下英子暗赞不已。

    昨儿回家的路上,慧姐儿一改在吴婆子面前的张扬,缩着肩拉着自己的手说“阿婆,您不会怪我自作主张买下英子姑吧。”

    慧姐儿小心的抬头看一眼她婆。

    “我想着我们一家是以刺绣为业的,都是精细活,日常杂事又多又繁琐,带累您和娘分心不少。现今家里也有些许底子,正缺一个能干放心的人手帮忙。”

    “这个吴家英子姑,知根知底,本性善良勤劳朴实,里里外外家务农活一把好手,村里人人称赞,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手。”

    “我也不甘心看见英子姑被她娘嫁给那个瘫子,糊里糊涂害了她一辈子。等她几年后在我们家学了手艺,可以自食其力,保证自己不依靠嫁人,也可以活得下去活得好,以后就是遇见合适的人家,我就添份嫁妆送她出门也成,也比现在嫁个瘫子强百倍。”

    卢三婶当时吃惊的盯着低着头走路的慧姐儿,万万想不到她的小脑袋里,一时之间是怎么装了这么多想法的,尽然前前后后考虑了这么多,这么周全,并不是一时义奋之下的冲动。

    满心激动的紧了紧慧姐儿的手“阿婆怎么会怪罪你呢,我家慧姐儿考虑得比阿婆还周全。”

    “前几日正和你母亲说过这事,现在镇上各府太太们定制的绣品多,香云轩的绣品要量也大,你静姐姐,双姐姐,二妞姐她们都连日赶工,想添个能干的人手帮忙做俗务杂事,赶巧就遇上了,亏得你当机立断定下英子。”

    想到这里,卢三婶慈爱的瞄瞄对面剥着蛋壳,肉嘟嘟的小女孩,承认自家是捡到宝了,这个小孩儿着实不简单,小小年纪就如此明理有见识,以后长大了不知会怎样出彩,以后两婆媳终是有靠了。

    暗暗决心下次到镇里交绣品,一定抽空再去宝麒寺敬一炷香,谢谢菩萨显灵。

    等到饭后收下去,英子也吃完收拾清洗好,慧姐儿把她叫到堂屋,卢三婶和敏娘坐在首座。

    “英子,昨天是慧姐儿做主买下你,以后你就安心在此,定没有人敢再逼你。日常我们刺绣的时间多,你慢慢熟悉家里,有不懂的问问慧姐儿,以后有空余闲暇时间,也可以跟着几个丫头一起慢慢学习刺绣。”

    卢三婶温和的看着堂前双手捏着衣角,畏手畏脚涨红脸的英子。

    “英子姑,你只管在这里安心,昨儿回来我婆和我娘已经说了,以后每月给你三十文月钱,可以回去休息一天,以后学好了刺绣手艺,接的绣活做了也可以有工钱分,像静姐姐和二妞姐她们一样。”

    慧姐儿站在卢三婶傍边,一张小脸堆满笑意。

    英子脑袋嗡嗡空白着,眼睛发涨鼻子发酸,抖着腿上去一下跪在卢三婶敏娘跟前。

    哭着磕头道“三奶奶,敏娘子,慧姐儿你们就是我的再造恩人,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们的救命之恩,那里还敢要工钱。”

    慧姐儿急忙站过一边,避开英子的跪拜。

    等给她婆和娘磕好头,走过去扶起她。

    “英子姑,我婆我娘都是慈和人,给你工钱也是你应得的,你只管应下。你先去把房间安置了,我再给你交代一下家里的习惯和情况。”

    敏娘也鼻子发酸,附和慧姐儿道“你别再担心,安心跟着慧姐儿,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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