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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为什么

    “伯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为什么?

    陆执眼眸润湿,泪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他的母亲,守在如豆的微弱灯火下,不知疲倦地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衣裳。

    “娘亲,你歇一歇吧。”年幼地陆执依偎自己的娘亲,希望她能陪着自己玩一会。

    “彘儿,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娘还有几针,很快就好了。”

    陆执,小名彘儿,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自己了吧。

    “娘你又骗人,你前面就说只要几针就缝好了!”

    “彘儿乖,这是缝给夫人的衣裳。夫人的冬衣已经旧了,不做好,天冷了,她就没有新冬衣穿了。若是没有夫人,没有大人,我们母子两个就要露宿街头了哦,彘儿乖乖的,好不好?”

    母亲就是这样一日不辍地缝制着各种衣裳,不断地跟自己念叨着要记住大人,记住夫人的恩情,要还恩,要尽忠。

    “我五岁就跟母亲入了刺史府。是邵大人给了我们母子俩一条活路。他先是让我跟随在小公子身边读书识字,后来又让我入了武卫营,习得了一身本领。母亲一直都很感激邵大人,经常教导我做人要懂得感恩,要好好办差回报邵大人的恩情。我想母亲这么做,就是为了——”陆执声音逐渐哽咽,目光凝望向远处,一字一顿说道,“还-恩-尽-忠-吧”。

    云倾影随着陆执的叙述,眼前也缓缓出现一幅画面:她仿佛看到,在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厨房的灶台边,站着一位温柔的女子。她弱质纤纤,脸庞清丽,云鬓上簪着一只寻常松云木簪。她挽起宽袖,手里端着一盘雪白色的软糯糕点,眸光柔和地望着自己,浅笑着问自己:“云小姐,尝尝这些刚做的雪融团,是汴州那边的口味,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这是陆执的母亲,阮氏素英,一个很会做膳食的温暖的女子,也是一个心怀大义,恩义分明的果敢女子——在刺史府遭遇危难的时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过往的恩情!

    云倾影眼中渐渐噙满泪水:“对不起。我不知道伯母已经,已经……”

    陆执知道云倾影已经遗忘了很多事,“这怎能怪你?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我都明白的。”

    云倾影沉默了片刻。“那我姑姑还活着,对吗?”

    “我背着邵夫人刚出了紫苑,遇到了前院的周管家周长林,也就是暗二。我们武卫营的人在每月的营比中一旦排进了前十,邵将军就会给我们在刺史府安排一些具体的差事,在刺史府轮值一段时间再入军营。长林让我将夫人交给他,到时候我们再汇合。我就来寻你了。后来,我们逃出城后,到了事先说好汇合的地方,却没有等到长林和邵夫人……”

    “他们出了意外?”

    “是的。我们刚到地方不久,行踪就被温太尉发现了,一路被追杀,小八和小十后来也死了。逃出并州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下落。”

    云倾影沉默不语,三年了,暗二,周长林,你在哪儿?又把我姑姑云落带去了哪里?

    谷丰县衙门吏房里,周长海昨日安排布置快大半宿,只睡了二个时辰就来了衙门,此刻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处理衙门里日常的公务。

    同样一身疲惫地谷丰县县尉李全和陈安这时走了进来,面露惭愧之色:“周爷,我昨日追了一夜,细作还是逃了。”

    周爷从案牍中慢慢抬头。

    “李县尉,追了一夜细作今日才会回来,的确是辛苦。”

    李全听出周长海看似关切的话中带着讥讽:“在下办事不利,实在惭愧。”

    陈安急忙说:“周爷,都是那云七撒谎,害李大人跑了空。”

    周长海突然沉默下来,平静地盯着二人,一句也不言语。

    这是在埋怨自己办砸了事?难道这细作很有来头?

    李全被看得浑身发凉,周长海虽然只是个师爷,但是就像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两人虽共事多年,但是李全是摸不透周长海。

    看着李全有些惶恐地脸色,周长海不疾不徐说道:“昨日夜里徐县令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啊!”

    李全二人腰弯得更低,更加不敢言语。

    “这细作没有抓到,那刘都头兄弟二人也丢了姓命,可查清楚原因,抓到凶犯?”

    “凶犯,凶犯也逃了。”陈安语已语带胆怯。

    周长海将笔搁在笔架上,拿起写好的书信,轻轻吹了吹,“这么说来,这差事是一样没有办妥……”

    周长海越是漫不经心,二人越是紧张。李全连忙说道:“我等的确虑事不周,还请周爷指点。”

    周长海将干透的书信折起来,放进信封。“县尉倒也不必过谦,我一个师爷,不敢指点县尉大人。”

    李全闻言,言语更加地谦卑:“周爷哪里的话,这平日里多得周爷教诲才办好了差事。”

    说完,解下了身上的钱袋,放在了桌案上,往周长海面前推了推:“知道周爷不缺这点银子,实在是这差事没办好,在下总要有个交代,还请周爷在徐大人面前多多周旋。”

    周长海眼角上挑,睨了一眼绣着青竹图案,颜色有些暗沉的钱袋子,很是享受李全的恭顺。

    周长海又从镇纸下拿出一封信,一并交到李全手里,语气已经缓和很多:“你等即刻入京,将这两封信,亲自交到槐花里胡同,温御史温大人府上。”

    “那这抓细作之事?”李全继续谦逊的问道。

    “这事你暂时就不要再管了,他若逃去别处去也就罢了;我已经加强了谷丰县的戒备,若是他敢再回来,定是难逃罗网。你且先去送信。”

    “是。”李全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

    出得衙门的吏房,陈安就开始小声嘀咕,“让我们去送信,这是瞧不起谁呢?……县尉,这要下个月初一才发俸禄呢……”

    “蠢!”李全敲了陈安一个毛栗,“既然替我心疼钱,倒是把你的钱袋拿来呀!”

    陈安左手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哎呦,这办砸了差事,去趟京城,正好避风头呢”,右手却赶紧去捂自己的钱袋子。

    不妨,李全手更快,已经迅速将陈安的钱袋子掏过来握在了手里,“此去京城,就你请客了。”

    陈安连连讨饶,要伸手去抢:“李县尉,李大哥,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岁幼儿。”

    李全拍掉陈安伸过来的手:“少贫,先找媳妇再说吧。”

    与陈安的一番打闹,李全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既然这周长海这般能耐,喜欢权利在握,奉承几句又不打紧的。

    李全让陈安在衙门的马厩里牵出来两匹老马,走到衙门门口。陈安纳闷:“县尉,为什么挑这两匹老马呀?你看它们都瘦成了这样,跑不快的。”

    “要跑得快的作甚?”李全不想受气,想着等周长海安抚好那色厉内荏的草包徐县令,再回来也不迟。

    陈安一想也明白了,“嘿嘿”起来:“县尉,这次咱们回京城,你也顺便回家看看吧?”

    回李府吗?李全没有作答,眸光却变得幽暗起来,几月未曾归家,母亲在李府过得还好吧?

    这时一个褐色布衣小厮低着头急急地跑来,差点冲撞到二人,李全回头看时,那小厮已经冲进吏房。

    “县尉,好像是周长海家的小厮?”陈安道,“这急匆匆地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李全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打探的心思。骑上马,挥动着马鞭,大声说道:“走了!”

    陈安收回目光,快速上了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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