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算

    任静从来不打听八卦。听到这个问题,栗苒震惊地回头看任静:

    “不知道,不是,你居然也对这个感兴趣!”

    任静似乎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没什么,就是最近听了些传言,我也有些好奇了。”

    宋瑀城果然是人群中的焦点,连任静都忍不住来打听了。

    “唔,我觉得他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但我也不确定,要不你自己去问问?”

    “不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她说着,拍拍栗苒的手臂站起身。

    任静回到人群中,沉默不语。周日晚上热烈的群聊消息她也都看到了,大家的讨论都指向了相同的解释:宋瑀城的女朋友并不是栗苒,栗苒只是无辜受绯闻牵连。

    这个解释能够自圆其说,再加上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都不敢亲自跑去问栗苒,怕她觉得尴尬,怕受她冷待,更是下意识觉得栗苒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不会知道更多内幕,因此这种说法其实没有得到验证。

    再加上答应了宋瑀城要保密,不会有人公开谈论这个话题被栗苒听到。

    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为了验证这种可能性,她必须要亲自来问栗苒。

    所有人都知道宋瑀城亲口承认了有女朋友,但栗苒竟然毫不知情。

    如果真的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在宋瑀城承认之后,就算他特地强调了要保密,栗苒作为当事人,身边的朋友也一定会私下里告诉她这件事,告诉她已经脱离绯闻闹剧。这样的新闻即便是要保密,栗苒也一定明白其实人人都知道此事了,而不会在刚刚和她说“不知道”,否则就太奇怪了。

    她说“不知道”,那就一定是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宋瑀城告诉了所有人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而且,她身边的朋友也在故意瞒着她。

    那么,栗苒自己就是那个“不愿公开的女朋友”。身边朋友不说,是为了帮宋瑀城维护关系,营造不公开的假象。

    但还有一种可能……

    任静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看向人群中簇拥着的宋瑀城,身材挺拔的男生看似在看其他人体测,实则视线有意无意略过人群飘到了梧桐树下。

    还有一种可能。宋瑀城并没有和栗苒真的在一起,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立的人设:给自己立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设,给栗苒立一个“不问尘事”的人设,目的是清除干扰——

    为了清除来追他的女生,为了清除去追栗苒的男生。

    显而易见,那天晚上之后,栗苒和宋瑀城的名字从表白墙上几乎消失了。

    回想着刚刚自己打听八卦时栗苒的反应,她丝毫没有觉得不愉快,仿佛只是在熟练应付又一个打听八卦的同学。这样松弛的状态,说她是宋瑀城的女朋友,未免太牵强了。更何况,前不久栗苒还在帮其他女生送情书,当晚两人还在若无其事地一起吃晚饭。

    再者,宋瑀城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不会在明知道女朋友不愿意公开的情况下告诉正在开party的吕瑶,“自己和女朋友在约会”,然后一个个发消息请求保密。

    而且,就算栗苒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多半也会将其当做宋瑀城众多桃色绯闻中的一个,丝毫不影响宋瑀城追求她。日后两人真的在一起,周围同学只会觉得有些惊讶,没人能意识到当初宋瑀城在故意引导舆论。

    即使日后被戳穿了,他也大可以说自己是因为总被表白,烦不胜烦,才编出来一套故事。

    他只做了一点点事情。

    任静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看向梧桐树下缩成一小团的少女身影,栗苒浑然不觉有人在看她,她正在津津有味地抓着落叶撕着玩。

    栗苒啊栗苒,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一个心思无比缜密的人盯上了!

    陈文灿注意到任静有些面色发白,问道:“阿静,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任静定了定,说道:“我站得有点累了,先回教室去了……”

    恋爱如战场啊,实在是太可怕。任静最后回头担忧地看了栗苒一眼,她已经没有在玩叶子了。

    栗苒枕着衣袖,手里还握着一本单词册子,在秋日午后细碎的阳光中睡得憨甜,像一只待宰的小兔子……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宋瑀城拿了年级第一,所有上次被“630”蒙骗的同学们都大呼上当,但任静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成绩刚出来的时候,宋瑀城竟然还想延续上次的手段,但凡有人问就回答“630”,直到陈淞忍无可忍,在第五遍听到这个离谱回答时大喊了一声:“你他妈够了!你们别信他的,我去问过王老师,这货考了692,年级第一!”

    宋瑀城淡定表示:“哦,是嘛,我还没仔细算过分呢,原来你帮我去看过了,谢谢啊!”

    “……”

    陈淞:这个人怎么这么能装逼呢。每次还真让他装到了,烦人。想揍,但似乎揍不过。烦人。

    任静:输给宋瑀城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不不不,谁也玩不过这个人。可怕。

    栗苒:哇,班长好厉害!

    栗苒这次也有明显进步,她考入了班级前十,年级位列第24,总算是能挤进第一考场了。

    附中的传统是,每次考试的座位都按照上次的年级排名来,能进入第一考场意味着名牌大学闪闪发光的招牌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期中考试后,宋瑀城晚饭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投喂栗苒,今天带个蛋糕,明天带瓶布丁,他在日积月累地用穷举法归纳总结栗苒的饮食偏好。

    栗苒爱吃辣,喜欢口感软的肉,喜欢酸甜易剥的水果,喜欢海鲜,喜欢做法清淡的蔬菜,不喜欢厚重的奶油,不喜欢甜度过高的菜肴,不喜欢带骨头带壳的食物,不喜欢芥末……

    他甚至在每日的观察中,从一点点细微变化的习惯里,摸索出了她的生理期,并且不动声色地在那几天提醒赵阿姨做指定的饭菜。

    自从让宋瑀城做了晚餐中介,栗苒再也没去家门口小摊上吃过宵夜,不管熬夜看书到多晚都不会饿。由奢入俭难,她自嘲地想着,让自己回头去啃面包,她应该是不太愿意了。

    每天精细地养着,栗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丰盈了起来,她神采焕发了许多,皮肤也变得白皙透亮。于珊珊满意地捏着栗苒软乎乎的白嫩脸颊,说道:“栗子,我感觉你最近变得更好看了。”

    “女大十八变,话不要说太满。”栗苒自己是感觉不出什么明显变化的,她轻轻拨开于珊珊的手,“不要调戏良民。”

    于珊珊嘴角抽动:“我哪敢调戏你……”

    后面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能做19个引体向上的人呢。

    她余光向后看,宋瑀城也在此刻抬头,若无其事地瞟了她一眼。

    哥,我错了,我错了哥,再也不敢了。

    天气逐渐转冷,同学们换上了冬季校服,栗苒每天骑车最期待的碾碎落叶的环节也渐渐没有了。妈妈给车上绑了两个厚重的防风手套,给她新买了厚厚的围巾,但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骑车出门时,栗苒总觉得自己就要冻毙街头。

    北方的冬风威力不容小觑。

    第一场雪下下来时,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课间操取消了,大家拥有了长达半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于珊珊开心地看着漫天大雪,喜道:“哇,今年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我最喜欢冬天了!”

    栗苒凉凉道:“我最讨厌下雪。”

    早上天还不亮的时候她就在风雪中出发了,路上积满新雪,自行车骑过后留下嘎吱嘎吱的声音,稍有不慎就会打滑。栗苒一路上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用尽全部毅力才来到学校,还差点迟到。

    课间操铃声响时,班上的人都兴奋地冲下楼去。栗苒把自己超级加厚的滑雪手套借给了于珊珊,自己走到窗边,边伸手烤暖气边看天色。

    看这个样子,中午的雪还不知道会有多厚。路上的车走一走,行人踩一踩,肯定一路上全是烂泥。

    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就说中午可以去同学家休息,但除了宋瑀城,她也不知道还能求助于谁。于珊珊家除了母亲,还有爷爷奶奶在,肯定不方便,其他人……开学这么久,栗苒竟然只交到了两个朋友。

    她回到座位上,还在看着天空发呆,宋瑀城语气自然地说道:“今天的雪很大,我看手机预报,一直要下到半夜十二点。”

    “是吗。”

    她咬了咬牙,看周围几乎没什么同学了,扭头低声问道:“那个,班长,中午我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宋瑀城抬眼笑着看她,眼睛清亮清亮的。

    “算了,没什么。”栗苒总是有些不敢和这样的宋瑀城对视,她实在不愿开口,起身打算下去找于珊珊,大不了中午去她家沙发上歇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来家里吃饭?”宋瑀城语气平常地问道。

    “额,方便吗?”

    “什么方不方便。”宋瑀城理直气壮道:“下雨下雪,你本来就是要去我家的,这还用问。”

    他拿出手机,轻松地说道:“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赵阿姨提前准备一下。上次那个莲藕排骨汤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一连串的话实在是说得太过自然,栗苒没有反应过来:“挺喜欢的。额不对,什么本来,怎么就本来了?”

    “这个天气,你中午回家路上摔了怎么办?好了,我已经跟阿姨说了,中午跟我回家吧。”

    他一边说,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话音刚落就又把手机塞进裤兜,重新拿起笔开始写题。

    栗苒惊呆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瑀城已经顺理成章地安排好了一切,就像在贯彻执行一项遵守了好几年的规则。

    她后知后觉地说了声:“那,谢谢了。”

    宋瑀城冲着她胡乱点了下头,手下钢笔刷刷不停。

    栗苒时常有一种感觉,班长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似乎不太一样,但他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会被他的思维带着跑。

    真是神奇。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前一刻还面目可憎的冬雪此时变得顺眼了起来,不再是狰狞的路障,成为了可爱的玩具。她心中松快,雀跃着出门,也想去玩雪了。

    “等等!”宋瑀城突然在身后喊着。

    栗苒疑惑地回头,看到宋瑀城弯腰从书包里抽出什么东西:“你的手套不是借出去了吗?拿着这个。”

    栗苒的怀里多了两只巨大的手套。

    “还有围巾,你也戴着。”宋瑀城说着,就要把自己宽厚的深灰色羊绒围巾塞给栗苒。

    “围巾有的!有的!”栗苒连忙拿出自己的围巾绕在脖子上,举着两片大手套,倒退着边走边笑:“谢谢啦!”

    栗苒小跑着冲出门去。

    宋瑀城停下笔,走到窗前看雪。没过多久,他就等到了熟悉的身影。栗苒没有去找班里女生的大部队,她看中了宏愿楼前一片干净的雪,开始蹲在地上揉搓一个雪团。自己的手套对栗苒来说有些过于大了,看到楼下的女孩时不时拿手套拂去飘在头发上的雪,好像是自己的手在帮她拂雪,他心中一热,胸口上满溢出一些幸福的滋味来。

    整个上午,他好几次想要开口邀请栗苒来家里午休,但又执着地忍了下来,怀抱着一丝栗苒会主动开口的渺茫希望。

    上次的大雨过后,虽然还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但都不约而同地在中午时停了,让宋瑀城非常生气。

    艺术节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和栗苒的相处模式渐渐稳定了下来,亲近,但远远谈不上亲密。栗苒像一只高度警惕的蝴蝶,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被惊扰到,但在自己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再也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栗苒慢慢地卸下了防备,开始在不经意间展露自己本来的样子。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宋瑀城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童年,提起自己那帮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们,栗苒也会说起自己姥姥家的山水风光,说起自己童年的趣事。

    能看得出来,栗苒并不习惯这种悠闲的聊天,但为了陪宋瑀城,她在不自觉地克服着自己的不习惯,磕磕绊绊地述说着家常。

    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理智告诉宋瑀城,不能着急,能有今天的局面栗苒已经做了很多让步了。但他的心理冲动却每时每刻都在唆使着他去做更多。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也曾懊恼地找来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学习,但都无济于事。他的体内似乎时时烧着一把火,见缝插针地催促着自己去抱她,去咬她,去亲她,等平静下来后又后悔自己竟然在思想上成了个彻底的流氓。

    他有时真心实意地赞同古人,觉得人类就应该在十五岁时结婚。

    在家时还好,可以随时洗冷水澡浇灭这一把火,但在学校时,他只能一遍遍地去水房拿冷水洗脸,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

    栗苒:班长好爱干净。

    陈淞:……禽兽。禽兽!

    中午放学的时候,栗苒和宋瑀城一起走下宏愿楼,宋瑀城看着路边草丛里一个奇形怪状的雪人问道:“这是什么?长得好有意思。”

    栗苒不自然地开口道:“你不觉得,它长得像一个噬菌体?”

    “噬菌体?”宋瑀城看着地上凌乱的树枝和被搓成多边形的雪块,十分佩服栗苒的脑洞。

    “对啊,你看,那个是脑袋,下面是噬菌体的脚……可能是风太大了所以吹散了吧,啊哈哈哈。”

    噬菌体的残肢在地上七零八落散了一片,宋瑀城笑着问栗苒:“你做的雪人,额,雪噬菌体吗?”

    “不是,我瞎猜的。”栗苒面不改色道。

    宋瑀城笑了出声,认真夸赞道:“很有创意,我觉得很好看。”

    栗苒偷偷挠了下鼻尖。

    少年贪玩,都没有雪天打伞的习惯。走到宋瑀城家门前时,俩人头上都落满了雪花。

    栗苒拍打着袖子上的雪,宋瑀城试探着把手伸上她的脑袋,隔着手套,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发,就像课间自己一直幻想的那样。

    栗苒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她没有拒绝,继续在衣服上胡乱拍打着,但脑袋低垂着,没有再动。

    宋瑀城得偿所愿,心里开心得仿佛长出了一朵花。他故作淡定地掏钥匙进门,再一次把栗苒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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