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中充满着饭菜的香气，赵阿姨端着一碗汤出来，笑着说道：“你俩回来啦！”

    栗苒喊了声“阿姨好”，和宋瑀城把围巾手套叠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屋子里很温暖，和上次来的时候看着没什么两样。

    栗苒去卫生间拿毛巾擦干了头发上融化了的雪，出来坐在上次的位置上。赵阿姨已经按照宋瑀城的指令上楼打扫书房去了，楼上隐约传来吸尘器嗡嗡的声音。

    一回生二回熟，栗苒没有像之前一样拘谨，像在学校一般，两人边吃边聊天。

    “晚上放学时还下雪的话，你怎么办？”

    快来邀请我送你回家吧。

    “晚上好走一点。”栗苒答道。见宋瑀城面露疑惑，她解释道：“早上是新雪，摩擦力大，中午化了一点，都是泥，这种时候最难走。但晚上的时候，新下的雪又盖上去，下面的雪已经被踩实了，反而好走。”

    “不行，我送你回去吧。”宋瑀城面露担忧。“不管怎么说，下着雪走夜路肯定很危险。”

    栗苒抿嘴笑着看他：“不是我不信任你，主要是你和我一起骑车，我说不定还得照顾你。你的经验能有我丰富吗？”

    这倒是真的。但宋瑀城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这种路我以前也遇到过，走慢点就没什么事。”

    宋瑀城低着头，慢慢说道：“你家，实在是离学校有些太远了。”

    “没办法，住的离学校近了我妈妈上班也不方便。她的工作，有时需要马上到岗的。”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我妈妈是护士，有时候医院人手不足，她得马上赶过去。”

    这确实是没办法了。

    但至少今天中午，栗苒可以睡个好觉，不用承受风雪之苦。

    饭后，她来到“书房”，窗边的钢琴上还摆着一本《十二平均律》。现在还有些早，栗苒暂时没什么困意，她躺在被子里扭头看书架，书架比上次来的时候满了一些，有自己送给宋瑀城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多了几本漫画书，还有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书籍。

    想不到宋瑀城还有这种爱好。

    她又转头去看宋瑀城的书桌。宽大的桌面上摆着几张零零散散的草稿纸，旁边的文件夹中分门别类地塞满了附中发的卷子。

    看起来也没有别的学习资料，为什么成绩就能那么好呢。

    栗苒轻叹一声，拉高了被子，把半张脸埋起来。轻嗅着被子里温暖的味道，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了什么敲击的声音。她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环境，一时间还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敲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还多了个年轻男生的声音：“栗苒，该去上学了。你醒了吗？”

    ！！这是在宋瑀城家里！！！

    栗苒赶紧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下床，推开房门的时候才想起来睡前忘了设闹钟。

    她披着头发，脸有些红，走过宋瑀城身边下了楼梯，想要赶紧把头发绑起来。

    宋瑀城看了一会儿栗苒长发披肩的样子，进屋拉开窗帘，而后跟着她下楼。

    栗苒刚从深眠中醒来，手指有些发软，发带绑了好几遍总觉得松松垮垮。

    宋瑀城犹豫着问道：“要不我帮你？”

    看到栗苒哭笑不得看着自己，他又加了句：“我以前给堂妹扎过辫子，手艺还不错。”

    栗苒也是甚至不清醒，鬼使神差地，居然真的把发带塞进他手里：“你来。”

    宋瑀城每天都坐在栗苒后面，看到发带的时间比看到她正脸的时间长了好几倍，自然明白她的头发是怎么绑的。

    他接过梳子，一下下梳拢发丝，让它们都乖乖被握在手心。长发光亮顺滑，摸上去如同绸缎。他右手灵活地绕上发带，眼疾手快地系紧，然后认真地估算了一下两边的长度差，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左右大小和系带长度都很对称。

    他最后轻轻把蝴蝶结的样子调整好，努力收拢过长的手指避免碰到栗苒的耳朵。他问：“紧不紧？”

    栗苒微微晃动脑袋感受了一下，道：“不紧，挺好的。”

    然后从镜子前转头夸赞道：“你确实很有梳头发的天赋。”

    刚刚在镜子前，栗苒看着宋瑀城低头弯腰摆弄那根黑色的带子，神情很是专注，嘴唇几乎要亲吻上发顶。镜中的画面让她彻彻底底地醒过来了。

    两人戴好围巾手套出门，宋瑀城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绑发带呀？”

    栗苒道：“小时候看电视，喜欢里面飞来飞去的神仙，就学他们绑发带，然后就习惯了。”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神仙能弹琵琶打妖怪，我觉得好厉害，后来也买了琵琶。”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小小年纪就中二病，我姥姥应该忍了我很久。”

    宋瑀城想象着栗苒小时候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雪花落在栗苒纤长的睫毛上，她伸手揉了揉，眼窝留下了一块湿润的痕迹，仿佛雪花的吻痕。

    没走几步，他们就通过小区大门看到了对面附中的校门。栗苒感慨道：“你平时是不是上一分钟还在被窝，下一分钟就坐在教室了？”

    “还好啦，学校里面和小区画风截然不同，我一看见宏愿楼就马上忘了被窝了。”

    寒窗与温柔乡，不过咫尺之间。

    俩人聊着天走进学校，宋瑀城看向旁边的车库，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栗苒似乎在躲着什么。

    今天她好好的，还能神情自然地有问有答，不知道有没有想起上次的事情。

    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好好问一问。宋瑀城暗下决心。

    晚上班会的时候，王老师宣布了元旦的放假计划，让班委联合策划一下联欢晚会。今年的假期在12.31至1.2，放假前一天下午，每个班都会举办晚会，让大家热热闹闹过个新年。

    宋瑀城和一众班委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每个小组都出一个节目，形式不限。开学已经两个多月，目前大多是四人一小组，一共能有十几个节目。

    课间，栗苒和于珊珊扭头和两个男生商量出什么节目。

    于珊珊：“唱歌呗，咱们有栗苒，你随便上去唱一首就行了。”

    栗苒：“……要上一起上，不然我就不上。”

    “但是简简单单合唱一首也太无聊了，肯定有好多组都是合唱。”

    陈淞：“栗苒把琵琶带过来，效果肯定好。”

    栗苒：“唉，我也不想次次都唱评弹。”

    宋瑀城一直低头不吱声，此时他看了一下周围的三人，说道：“要不我们说快板吧。”

    “快板？”

    “对，简单易学，不需要唱腔，想想词就行了。陈淞这么好的文采，用在这里最好。”

    他又转头对栗苒说：“琵琶应该也能弹出三弦的感觉，你要是不想开口，可以只弹BGM。”

    于珊珊马上道：“那我呢我呢。”

    “你和陈淞一块儿写词，盯着他别吐槽得太过分了。”

    几个人都没什么不同意见，快板这种形式也比较新奇。他们约好了周六自习之后去学校旁边的麦当劳先练习一下。

    陈淞的吐槽能力向来入木三分，再加上有一些相声爱好，晚自习的时候就没忍住动笔开始写了。

    宋瑀城偷偷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历来严守自习纪律的班长第一次在课上笑出了声。

    他掐着自己的胳膊，把陈淞的草稿本拿来伸到前排给女生们看，栗苒和于珊珊脑袋凑到一起，开始努力辨认陈淞狗趴一样的字。

    “说竹板这么一打，别的咱不夸，咱就夸夸这宏愿1班各个顶呱呱！”

    “上课爱睡觉，作业全靠编，气得咱们王老师那是发飙又发癫！”

    这下子他们四个都开始笑了。

    栗苒转头问宋瑀城：“王老师会来班里看节目吗？”

    “不会，老师们都要去表演节目。”

    于珊珊：“陈淞，你的文学水平我姑且认可了。”

    周六下午自习后，几个人来到麦当劳。栗苒带来了琴，宋瑀城买好了三副快板。他们先慢吞吞地吃了个晚饭，等店里客人走了大半，随后开始练习。

    栗苒用琵琶弹出了快板的经典开场旋律，几个人已经憋不住开始笑了。宋瑀城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大家控制一下。栗苒，再来一遍。”

    三个人左手拿着稿子，右手拎着快板，跟着琴声磕磕绊绊地念了起来。

    一晚上的时间，大家总算是能完整串下来一遍了。眼看时间不早，四人起身回家。

    栗苒还是和上次一样，胸前背着书包，身后背着琵琶。她蹲在马路边给自行车解锁，看起来很是笨重。

    待她起身时，只见宋瑀城骑了一辆单车到她身边，伸手：“把你书包给我，我送你回家。”

    “你的书包呢？”

    “小区保安那里。”

    看着他执着伸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栗苒只好解下书包递给他。

    宋瑀城调了调书包带子，把栗苒的书包背在身上。幸亏自己是个朴素的黑色书包，不然画面实在是太奇怪了。

    路上没什么学生，只有三三两两的居民。前几天下的大雪还没有化，路面上还积着片片污雪。

    两个人并行骑着，栗苒教他：“路上还没干，有什么情况要捏闸的话不要捏太快，可以配合脚刹。”

    宋瑀城点头表示了解。他跟在栗苒身边，看着她游刃有余地挑拣着干净的路面骑行，想必已经非常熟练。

    “你回家要多久？”

    “半小时多一点吧。”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两人简单聊着天。

    “不会有点无聊吗？”

    “无聊啊，但我妈不让我骑车戴耳机，所以我有时候会唱唱歌什么的。”

    绿灯亮起，两人一起出发，栗苒说道：“从这个路口到金圆大厦那里，大概要三分多一点，正好能唱一首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我的心是你的）。”

    骑行带来了风，栗苒的头发向后飘扬，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此时氛围正好。

    她轻轻唱了起来：

    “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

    （我整个心都是你的）

    Wo du nicht bist,

    （我的爱人）

    Kann ich nicht sein……

    （我的唯一）”

    一曲唱毕，果然正好骑到金圆大厦。栗苒转头笑着对宋瑀城说道：“没错吧。”

    “确实很厉害。”宋瑀城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栗苒得意扬头一笑：“走得多了，这条路上的每个街道都有专属BGM，还是很有意思的。”

    “你刚刚唱的那首歌，中文名叫什么？”

    栗苒有一瞬的停顿，随后道：“不记得，是《微笑王国》里面的一段。”

    “那，歌词大概是什么意思？”

    有了歌词，就方便回去搜索了。

    “……大概就是女神我爱你吧。”她又补充道：“咏叹调好多都是这种题材。”

    一路上，栗苒怕宋瑀城无聊，一直在给他介绍沿路的风景。

    “这个院子里有一大棵柿子树，秋天的时候柿子会熟透掉在地上。”

    “这个路口每天早上都有个老头摆摊卖上古神药，但从没见他卖出去过。”

    “你右手边那个KTV，其实是个妓院，好几次晚上我回家都在路边看到了兔女郎……”

    宋瑀城睁大眼睛扭过头。

    栗苒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现在还早，不到时间呢，要晚上十点多那会儿才能看到兔女郎。”

    宋瑀城夸张地叹了口气：“好遗憾。那，好看吗？”

    “大冬天还穿着紧身衣丝袜，看着挺冷。”

    “这条街太乱了，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醉鬼都摇摇晃晃的，绕开他们加速就行。”

    栗苒说得云淡风轻，宋瑀城却听得心惊胆战。

    一路说说笑笑，等到了栗苒家楼下要分别时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栗苒放好车子，接过书包，目送着宋瑀城里去，身影消失在道路转口。

    一直觉得好远长的路，多了一个人，似乎就不再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