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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杏花疏影里

    乌金西坠,华灯初上,长安城中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望去,一片火树银花,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孩童手执风车,你追我赶打闹着穿梭于人群之中,笑声如银铃清脆。红砖绿瓦之上,夕阳余晖勾勒出鱼尾鸱吻的金影子,乍望去似是摇曳在朱墙上杏花疏影的鱼。

    一对身着红色小袄的女童却很安静,手拉着手并肩而行,一大一小两片影子走进了朱墙里的杏花树下。

    大多数时候,都是略走在前的女孩在说,略走在后的女孩在听。二人同穿红地联珠小窠对凤锦的朱红小袄,走在一起,像是一对讨喜的年画娃娃。

    在前的女孩明眸皓齿,生得玉雪可爱,偏偏又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小大人模样。说起话来也是连珠炮似的一套接一套。

    “李阿朝,我告诉你,我是阿姊,你就该让着我!小人要听大人话!”

    她松开身后女孩肉肉的小手,松开前还重重地捏了一下,似是为了彰显她作为姐姐的权威。

    与前面的女孩相比,后面的女孩略显得呆钝,她露出无辜的表情,面对自家姐姐这般傲娇蛮横的模样也似是习惯了一般丝毫不恼,而是乖巧地应和道:

    “我知道了,阿姊。”

    李阿珠闻言审视着她,似是为了考验她的诚实度。李阿朝没有姐姐生得明媚漂亮,却有一双清灵透亮的眼睛。看着这双眼睛,李阿珠心中平添了一分心虚。

    她才没欺负妹妹呢,她是在教她规矩,哼。

    “看你这么乖巧懂事的份上,阿姊去给你买串糖葫芦。”

    李阿珠叉着腰,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来,她捏了捏妹妹的脸,把她牵到一处青石阶上。

    “你就在这里等我,等阿姊买来糖葫芦给你吃。一定要乖乖等着哦,不许瞎跑!”

    李阿朝很乖很听话,对姐姐下达的命令总是乖乖顺从,没有半点质疑。她不曾质疑为什么姐姐要让着妹妹的大道理,也不曾质疑她独留下妹妹孤身去买糖葫芦的决定。

    对她来说,阿姊的话都是对的,阿姊的话是一定要听的。阿姊是她在这世上除了爹爹娘亲之外最亲最亲的人,她们之间或许有摩擦与不快,但总会重修于好,快快乐乐地又在一起。

    于是,她乖乖地坐在青石阶上,看着阿姊的身影没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把下巴枕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

    外面的世界很吵闹,却也很有趣。茶坊里说书人入神地讲述着妖魔鬼怪的神奇故事,引得茶客们拍案连连;

    摆着刀、剪、杂货的货摊主手里拎着被五花大捆的肥鸡,跟对面三四十岁的大妈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

    坐轿的,骑马的,赶毛驴运货的;丝竹声,铃铛声,叫卖声,泱泱地此起彼伏,杂乱喧闹之中自有人间的平仄声调。

    李阿朝生来便有怪病,不常出门,只在家中待着。今日是她十岁的生辰,她阿姊冒着被爹娘训斥的风险特意带着她钻狗洞偷溜出来玩耍。

    所以她要好好听阿姊的话才是,等她们回去了她一定要跟爹娘说是她蛊惑阿姊带她出去的,请他们不要错怪了阿姊,错罚了她,不然阿姊会哭,她也会很难过的。

    朱墙上杏花的影子渐渐地淡了,模糊了,鱼儿游回了天上。她以为天黑之前阿姊就能回来了,可是等到月亮升起来了,阿姊还是没有回来。

    她要不要去找阿姊?

    可她怕她走了,阿姊回来了找不到她阿姊会着急。

    她踟蹰地站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又坐下,双臂伏在膝上,低垂着头枕在臂上。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描金云纹绣的乌头靴。

    她抬眼望去,是一个雪衣小少年。雪衣小少年生得极好,甚至比她的阿姊还好看,如冰如玉,清润高雅。

    “你阿姊不要你了。”小少年开口道。

    李阿朝当即皱着眉,长久等待积蓄于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差点溢了出来。

    “才没有。”她反驳道。

    “我亲眼所见,你阿姊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家了。”

    “我不信你。”

    “信不信由你。”

    小少年并未与她争辩,自己扬长而去了。李阿朝看着他雪白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心中那份不安却在与时俱增。

    阿姊有什么理由抛弃她呢?她是她的妹妹,阿姊疼爱着的亲妹妹,是阿姊赶在她十岁生辰拉着她偷溜着出门玩耍的妹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她阿姊是一个康健活泼的人,人见人爱,行走在阳光下。而她是一个身有怪病之人,只能躲在阴影里,小心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知道回家的路,可她愿意去相信自己的阿姊。不会是阿姊被坏人抓了去,才不能赶过来找她?

    她正心头胡思乱想着,忽然被一个大力拉扯了站起来,她惊喜地发现是家里的曹嬷嬷。

    曹嬷嬷一把拉起她,神情狠厉,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很重,把她的脸打肿了。

    “奶奶的,你这兔崽子是想急死你爹娘吗!在这瞎晃!你阿姊都被你害死!”

    她又惊又怕,此时只有担忧。

    “阿姊怎么了?阿姊怎么了?”

    “兔崽子回去再说!狗娘养的!”

    她来到幽暗的祠堂,发现阿姊正跪在那里。阿姊的身影笔直而单薄,似是倔强的撑着一副傲骨,誓不叫旁人看见她的懦弱。

    爹爹只让她来祠堂跪着自我反省,可没告诉她阿姊也在这里思过。

    烛火映照出阿姊娇丽的面庞,她却看见阿姊湿润的眼睛。

    “阿——”

    “别叫我!我李阿珠没你这个妹妹!”

    “阿姊,我错了……”

    李阿朝看见阿姊的泪水从眼睛里滚出来,沾湿了脸,心里也不由得难过伤心。她肯定是哪里做的不好了,叫阿姊生气了。

    “你哪里错了?”李阿珠问道。

    “我、我……”李阿朝说不出,她不知道阿姊想要一个什么答案,于是讷讷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李阿朝,别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别以为这样做事情就过去了。是我想把你丢掉,爹娘罚我,我认。可我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一个妖怪。”

    “我、我不是妖怪……”

    李阿朝反驳道,心中霎时窒痛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住了,心里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

    “阿姊,我不是妖怪……”

    “我可不想我们李家有你这么个污点,被世人咒骂。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李家好,让爹娘为了掩盖你是个妖怪的事实而不那么累!”

    明明阿姊很喜欢她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李阿珠转过头来恨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讨厌你,李阿朝,我恨你。”

    霎时间,李阿朝的心跳都停止了。她仿佛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而是被世界抛弃在无人之境。

    原来于阿姊而言,家族荣誉才是第一位。她李阿朝,却是一个污点。

    爹爹和娘亲都与她说,她不是妖怪,只是生来便有怪病。她信了,并以此劝服自己。

    “我、不、是妖怪——”

    李阿朝大叫起来,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偏偏那些痛苦的感受如同一条条毒蛇咬住了她的皮肉,在她的血肉与筋骨里乱窜。

    “还说你不是妖怪——你的眼睛都变成了蓝色!”

    李阿珠害怕地大叫起来,拿蒲团砸她。

    “我不是!”

    她的情绪是看不见的推手,凭空将香案上烛火给齐齐打翻了。火光似是妖异的蓝色毒蛇,爬在地上想将李阿珠给吞噬。

    她的怪病还远不止于此,天地似乎与她同怒,霎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紫色电光远远地从天际劈下,将祠堂外那棵百年槐树树生生劈成两半。

    李阿珠被惊雷所吓,恐惧地大叫着后退“妖怪——妖怪——”,那蓝色的火爬上了她的裙子,李阿朝喊着“阿姊!”朝她跑去,将李阿珠抱在怀里。

    那火顿时害怕一般从李阿珠裙子上滚下,为她们空出一块地方。

    李阿珠害怕地推搡着:“你滚开!妖怪!妖怪!爹爹娘亲救我——”

    “阿姊,我不是妖怪……”

    李阿朝哭了。泪水滴到李阿珠的手上,将她一烫,那泪却又霎时化为云烟。

    李阿珠有一瞬间地平静,就在她们对视的刹那,李阿朝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半透明的自己,妖异的金蓝色眼睛,以及身后若隐若现似乎要张开的东西。

    李阿珠在她怀里昏了过去。李阿朝害怕地摸着她阿姊的脸,害怕道:“阿姊,阿姊……爹、娘——”

    *

    “梦到什么了,这么伤心?”

    崔怀月揩去李今朝眼角的泪水,却没想到,揩去了那泪水还是不断,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滴滚下来。

    “爱哭鬼。”

    崔怀月微蹙着眉,摸了摸李今朝的额头,手掌下微微地发烫。

    他用食指沾了点身侧瓷盘里的清水,点在李今朝的额头上。李今朝蹙起的眉刹那放松下来,痛苦的神色又重归平静。

    崔怀月看见李今朝微微抖动的睫毛,于是把手轻轻笼着那双眼睛。掌心中细微的痒意似是罩住了一只蝴蝶,扑棱着翅膀似是想从他掌心里飞出去。

    李今朝醒来时,入目便是一片黑暗。她以为自己瞎了,或者没睁眼成功,于是她再闭眼,再睁开,咦,光明了。

    模糊的光线一点点进入她的眼睛,她逐渐看清了身旁坐着的月白色身影。

    “师兄。”

    李今朝的嗓音低哑,可崔怀月却捕捉到了。他将手一蜷,咳嗽一声道:

    “师妹。”

    正是清晨,鸟鸣声欢快脆亮,温暖的春风从叶里穿梭,从万里之外悠荡进这方屋中,吹拂起雪衣少年垂落在肩背上的乌发。

    他的脸与梦中记忆的那个少年渐渐融合,成为了一张。

    “你说得对,我应该信你的。”李今朝道。

    崔怀月有几分疑惑,问道:“什么?”

    “没什么。”李今朝苦涩笑道。

    崔怀月也没有去追问,而是微笑着,淡淡道:

    “等你休养好了,我们便出发去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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