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朝回头，只见墙头上飘着血红的衣裳，衣裳上挂着黑黝黝的头，头发下闪过一双血红的眼睛。

    晚风吹起女鬼破旧褴褛的红衣，屋檐下昏黄的灯影摇摇晃晃刹那熄灭。女鬼使出一道火红的风刃，将墙头都打碎了。

    “翠菱，快跑！”

    李今朝转头吩咐，翠菱哆嗦着身子跑出了院子。

    李今朝拿起灵曦剑，向墙头飞去，使出一道剑风。

    女鬼闪身躲避，喉咙发出嘶哑的呓语。

    “一……一……”

    她像野兽一般没有神智，披着头发，双目赤红，神色狰狞。

    她大吼一声，向李今朝飞来，李今朝忽的掏出缚灵网，向女鬼扔去。

    她大叫一声：“天罗地网，缚！”

    忽然房门一开，郑知鸢走了出来，她一见她院中墙头飘着的红衣女鬼，不禁骇惧地大叫：“鬼啊！有鬼啊！快来人——”

    喊罢便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女鬼被她这一嗓子镇得身形一滞，那缚灵网便结结实实罩在她身上。

    缚灵网触及妖魔，霎时金光灿灿，而女鬼仿佛被火烧一般发出凄厉的惨叫。

    “本来还想引你出来，这下你倒自己出来了。”

    李今朝轻嗤，正欲将缚灵网收回，忽闻风中鸟鸣一般的嘶叫。

    她一抬头，只见暗沉的天色上，浮动着一大片乌黑的影子。

    那些影子里晃动着赤红的光，影影绰绰，伴随着呕哑难听的声音，就像是指甲划在铁片上挠人心肺的噪音。

    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大片鸠鸟！

    那些鸠鸟一圈圈地盘旋在空中，似暴雨前压迫的乌云，极致的黑泛着妖异的紫光，如血的红目诡异突出。

    “呖呖——呖呖——”

    缚灵网中的女鬼也仿佛感应召唤，发出呖呖的低叫。

    遽然，空中领头的鸠鸟发出一声长鸣，其余的鸠鸟也跟着长鸣不止，高低错落的鸟鸣，几欲叫人头痛欲裂。

    网中挣扎的女鬼也刹那之间变为一只鸠鸟，只不过这只鸠鸟，更大，更黑，鸟羽泛着红光。

    网中的鸠鸟与它上空盘旋的鸠鸟鸣叫着呼应，仿佛在进行某种交流。电光火石之间，网中的鸠鸟长鸣一声，盘旋而飞的鸠鸟霎时如炮弹一般收拢翅膀直直坠下来。

    鸠鸟的尖利的翅羽如雨一般射下来，触及地面又化作浓黑的毒水，腐蚀性极强。

    “不好！”

    李今朝赶紧将郑知鸢扶入房间，又关上房门贴上一道镇门符。

    而她自己，则用灵力变幻出灵气罩将自己罩起来，以免被鸠鸟给毒到。

    那些鸠鸟将院子破坏地七零八落，除了被符纸保护的郑知鸢的房间。而它们更是将被缚灵网罩住的黑红鸠妖守护在正中间。

    即便那缚灵网将靠近它的鸠鸟给烫得灰飞烟灭，可它们极有默契地要带着那黑红的鸠鸟妖一起走。

    李今朝拎剑飞至半空，在密密匝匝的鸠鸟中杀出一条道，她不能让它们把那女鬼带走。

    可她的灵气罩坚持不了太久，几只鸠鸟又扇动着翅膀堵她的路。

    “滚开！”

    她神色冷厉，灵曦剑所到之处，皆是屠戮血光。不多时，院中的地上已满是死鸟尸体。

    为首的鸠鸟向她吐出一口毒液，而她岌岌可危的灵力罩也在这一击下彻底破裂。

    这些鸠鸟妖本可以趁她此时将她困住杀死。可它们丝毫不恋战，带着缚灵网中的黑红色鸠鸟妖便跑。

    失去灵力罩支撑，李今朝跌在地上。

    那些盘旋的鸠鸟妖似密布乌云，越飞越远。李今朝沾染了地上的鸠毒，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她刚提剑站起来准备继续追，眼前一黑又跌在地上。头疼欲裂，就好像有无数攒动的虫子在啃食她的脑子。

    “别追了，你中鸠毒了！”

    久违的剑灵突然出现，在她识海中担忧地大叫。

    她疼得想昏过去，却迟迟昏不过去，疼痛像凌迟一般在她脑子里爆炸。

    忽然，满地的黑污中走来一抹雪白色。

    她的眼前已晃出虚影，她迷迷瞪瞪地，才喊出一句：“师兄。”

    “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又伤了？”

    清泠泠的声音，好似缓解了那股炙烫的痛意。

    “原来是中了毒。只可惜这毒需七净莲来解。”

    他将她扶在她怀中，她很清楚地，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雪香。

    “师兄，为什么我昏不过去？”

    这么疼，往日应该疼昏过去才对。

    崔怀月轻笑：“这鸠毒厉害，中毒之人最开始是昏不过去的，就是要一寸寸地感受这份疼痛。”

    “七个时辰内，毒会慢慢深入五脏六腑，十四个小时后中毒之人才能真正昏死过去，同时七窍流血，最后化为一滩血水。”

    李今朝一哆嗦，她可不想化为一滩血水。疼痛模糊她的意识，她是既清醒又恍惚。

    她抬眸，只看见崔怀月光洁白润的下巴，看不清他的神色。认识他以来，她一直有种感觉，他虽叫人感觉如沐春风，可本质却冷漠至极。

    或许她是死是活，他根本无所谓。

    她一下抓住崔怀月的衣袖，有点可怜地说：“师兄，我不要死。”

    崔怀月点了点她的头，意味不明地说：“算上今天，这是第三次。”

    他又从她手里接过颤动不止的灵曦剑，垂眸开口道：“睡了这么久，该起来活动活动了。驮着你家主子去清净观吧，否则时辰到了她就得死。”

    “这次，就不将你变做小黄鸡了。去吧！”崔怀月放开李今朝，同时用带着灵力的手一点剑柄。

    灵曦剑仿佛冲破某种束缚，灵光闪动不止，随即竖直飞入空中放大了几倍，将李今朝驮在剑身上。

    “师妹，师兄一会儿就到。那里会有人接你的。”

    李今朝一脸懵地就这样被剑驮着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直到崔怀月雪白的影子变成小小的一个点，而整个长安也像一副画卷一样缓缓展开。

    千家万户似是画卷上笔酣墨饱的一笔，略加点染，丰盈了长安的底色。

    灵曦剑像个兴奋的孩童，第一次出门玩耍，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剑身上有个病人。

    响彻在耳朵边的快风像是一个个耳刮子，拼命往她脸上打，啪啪啪扇得她生疼。

    “灵——曦——你给我慢点——”

    她的声音也被风吹散了，但好在灵曦剑听见了，它放慢了速度，渐行渐稳。

    嘭的一声，剑身一晃，差点把李今朝抖下去。

    “长安城内不许御剑！”

    灵曦剑的后下方，追来两道土黄的身影。这两道身影拿着浮尘，狗尾巴一样浮尘在风中摇摆，拼命地吠叫着追着她与灵曦剑。

    “我靠！长安城还有城管？！”

    李今朝无语，但同时忍着疼大叫：“灵曦——加快速度！我可不想吃牢饭——”

    灵曦剑发出零零声，似是应和。李今朝则趁还余一点灵力给自己罩了一层稀薄的灵气罩，以免被气流吹伤。

    灵曦剑勇往直前，长安城管奋起直追。而李今朝则于这惊险刺激之外，横躺着看起了星星与月亮。

    星星漂在水一般的夜里，像迷路的小孩，月亮像水里的一只小舟，飘啊飘，要接她的孩子回家。

    “山羲呀，你数一数，天上有几颗月亮？”

    她脑子有点疼傻了，说话颠三倒四。她自己也知道，只是越刺激，她越想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是朔月呢，一点点的小月牙，像我剪指甲的掉下来的……”

    “你还是少说话了。鸠毒会麻痹神经，毒噬记忆，我不希望等毒解了你成了心智全无的弱智儿童。”

    “山羲，你咒谁呢？是不是欠打？！”

    “没有啊，只不过你可以让灵曦再快些。”

    “禁止长安城内御剑——快停下——”

    那俩道士仍穷追不舍，灵曦剑也来了脾气，不等李今朝下令便兀自加快了速度。

    “灵——曦——你也太快了吧——”

    “这还只是不灵曦剑的小小威力，等她完全苏醒……”

    “芜湖～刺激！死老头，你追啊你追啊——略略略～”

    上辈子穷得不敢飙车，这世也给她体验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李今朝：“咦，那就是清净观吗？”

    剑灵：“应该是。”

    遥遥的，从风中看见几座高耸入云的青山，云雾缥缈，夜色下那片山青色依旧朦胧清雅。

    为首的青山上有黄色的庙宇。一长遛的青石阶山路似细细的脉搏，一呼一吸，连接天上与人间。

    灵曦剑愈来愈快，身后俩道士被越甩越远。

    “灵曦，冲，要到终点了——”

    灵曦剑光芒大闪，似是兴奋激动，驮着李今朝飞速转入山中，冲进山的刹那，李今朝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她阻挡着。

    可灵曦剑只顾往前冲，咔一声，似乎将那层看不见的东西给打破一个口子。

    而灵曦剑自冲进去后，好像被限制住一样速度降缓，剑身也开始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剑灵：“灵曦剑快不行了。”

    李今朝：“什么?啊——”

    李今朝跌下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没想到衣服被树挂住，倒吊在一颗树上。

    天旋地转，天成了地，地成了天，桃花树是天上水里温柔的云，星星成了地里开得烂漫的花，月亮则是一块碎了的灯，灯光莹莹幽微。

    千里春风，桃花十里，一天的花影，有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这天上的桃花云里，长身秀丽，容色干净，似一片嫩绿又孤单的叶子。

    而他的手里，抱着一把……锄头？

    黛玉……葬花？

    李今朝：“你是……林弟弟？”

    那青色的人影走至她跟前，与她对视，神色有淡淡的困惑。

    “我不是林弟弟，你是谁，何故闯入山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