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与匕首

    离开禁院的殷夜辰经过李将军家眷的院落,见到李云柯跪在院外,衣着单薄,却已湿透,她双唇发白,发梢与眉梢都已然结霜。

    “李二小姐怎么跪在此处?你在这跪了不少时辰了吧,是犯了多大错,让李夫人在佛家重地也要责罚你。怎得你阿秭也不为你求饶?”

    李云柯抬头,对眼前这个似乎不染纤尘的名士,心底不由厌恶浮起。

    “夫人带我…...与阿秭去拜见国后,国后不过随意夸了我一句。”

    “嗯?”

    李云柯的嘴角浮起一丝讽刺:“殷小姐,早前我和你提过,国后想要李家女做太子妃。”

    殷夜辰蹲下身,与李二小姐平视,问道:“所以,李大小姐与殷昭交好,国后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李夫人素来厌恶你,这般便更不喜你?但总不可能因此罚你?”

    见殷夜辰风轻云淡,李云柯颤抖开口:“殷小姐虽然失孤,可却被殷相与殷夫人礼待,何况你还是苍先生弟子,出世便被人奉为名士。你是因命好,便就不担忧旁人成太子妃么?”

    她低头想动一动双腿,却感知不到什么,不免苦笑,“你猜,为何夫人责罚我,而阿秭却并未与我求情?”

    “真冷!”殷夜辰将手搭在李云柯的手上,又忍不住缩回。

    “你阿秭心中生妒?”

    “自然是这样。殷小姐,你为何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殿下给你雁林,难道并非我想的那般?可我明明听到过阿秭与夫人说到,殿下似乎是很喜爱你!”

    “是也!殿下确实喜爱我。二小姐都说我是名士了,那至于你阿秭对殿下什么心思,难道我现在才看出么?”殷夜辰捏住李云柯的下巴,“不过你阿秭毕竟受教于书院,又常随李夫人游走于贵女之间,她比你会克己复礼。对殿下倒像是发于情,止于礼。如此,我为何介怀你的阿姊。”

    李云柯脸上的寒气传至殷夜辰身上,殷夜辰似受不住寒而松开了手,掌间却闪过青光,“可纵然国后夸了你,李夫人也不可能罚你跪在这。按李大小姐的性情,她定然会为你求情。除非,她此时无力帮你。”

    李云柯闭上眼,不愿说话。

    “李大小姐受伤了?”殷夜辰凑近李云柯,气息几近在她的脸上,李云柯忽然睁眼,身体往另一侧移开,“殷小姐!”

    “李大小姐被你所伤?我猜对了!”

    “你!”

    “李二小姐,你虽是瘦弱,生得却好。可若是与一些丑物为伍,便不美了。”殷夜辰起身,似是断定了什么,从袖口掏出一段木匕首。

    不知为何,李云柯见到她手里那把匕首,不由涌出了惧意。

    “什么丑物?”

    “李夫人会突然让你跪在此处,定然觉得你不详,李大小姐无法来救助你,那便是受了伤,偏偏在你身上,我嗅到了水猴的气息。由此推断,你阿秭被水猴所伤,恰巧李夫人撞见,而你又在那处。李夫人迁怒于你,觉得你不详。而唯有水猴这种椤兽,是不可声张,只得悄声告知玄部司。”殷夜辰将匕首递给她,随意扯了个谎,“方才我走来的路上撞见了小支大人的部下,与玄部司的人。”

    “这是什么?”李云柯接过匕首,戒备得看向殷夜辰。

    “我无意探究你怎么与水猴勾搭上。但我记得,初见你时,你很是娇弱,这把匕首不过是给你自卫,与虎谋皮须得小心。”殷夜辰见她接过匕首,看了眼身后的林子,往殷府的客院走去。

    “等等!”李云柯喊住殷夜辰,“殷小姐!这把木匕首它能做什么!怕是连在我自己身上划道口子都不行。你若真的想帮我,为何那日我母亲身死时不帮我。如今你想帮了,为何不给我把利剑,或是直接帮了我,一把木匕首,你是在羞辱我么?”

    殷夜辰转头,看了几眼李云柯身后的树,恰好寺内的钟声响起。

    “李二小姐可知晓佛教常说的因果。”

    “什么?”

    殷夜辰转过身去,“你已经在帮你了。”

    待到殷夜辰身影消失,树上的雌雄二猴现身,“就那木匕首,有什么用?”

    “古怪,别管它,寒山灵族不会主动招惹我们,那我们暂且不管。”

    “不可,巫族狡诈,可况灵族。我们得小心李云柯这个小妮子。”

    “呵!无妨,这个小妮子勉强与我等算是同族!”

    -

    王宫命阁。

    阁楼之端,立着一块紫烟玉槽刻而成的数丈高的日晷。经历千年,曾经唯一的帝国上垚已经四分五裂,故而这日晷之上生有数道裂痕。往后,每逢上垚国有了败绩,日晷上便会出现一道裂痕。但凡有将帅凯旋,便有裂痕修复。因此王族便建立命阁,收纳日晷。

    圣伯鱼背手而立,站在暗色中,看向中间那道最深的裂痕,自从都城的十方归一阵有异,在日晷之中便生了一道极深的裂痕。待到辛亚放出所有异族,这条裂痕便再无变化。

    圣伯鱼身边的支音见夜色沉沉,出言提醒陷入沉思的主上:“主上,有些晚了,我们还需去见国主。”

    圣伯鱼转身,走向观星台,将手搭在栏杆之上,观这满城灯火,心中凄凉。

    “国主么?支音,你说,这个国还有国主么?”

    支音立于圣伯鱼身侧,欲言又止,却不敢开口。

    “走罢,去见见孤的父亲。”圣伯鱼转身,走下命阁。

    -

    踏入那座华贵的国主寝殿,所有的宫娥仆役皆退了下去,独独留下陈恪大将军还守在床榻边。

    “陈大人辛苦,年关将至,不若这几日回府陪陪家人。”

    陈恪闻言,担忧得看了眼床榻上的国主,摇了摇头。

    圣伯鱼走至床榻边,看那平躺着脸色苍白的国主,挥手命陈将军与支音出去。

    房内无人,他便顺着床沿坐在榻下。

    “父亲。又是一年年底,你还要躺着么?”

    见床榻上毫无回应,圣伯鱼垂下了头。许久之后,他才抬头望向房内的骨琴。

    “幼时,帐外兵戈铁马,我总是惶恐。母亲便弹琴唱歌,哄我睡去。你可还记得?媸椤族有个习俗,他们会把亲人的手骨制成琴,带着琴,便觉得家人相伴,弹着琴,便觉得自己还能与亲友对话。”圣伯鱼喃喃着,伸出手,骨琴便飞入怀中。

    “母亲曾与我说过,初见你时,见你眉目疏朗,颜色俊美。可惜后战事多扰,每次见你,你都是从战马上下来,满身尘土。母亲原是希望你永如天上月,皎皎千古不染尘。只可惜你却为她搅乱这凡尘。”他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毫无回应的父亲,“父亲当年忙于战场,想必很久没和母亲好好说过话了,母亲应当也十分思念你了。”

    “我们一家三口,也该好好聚聚了。”

    十指在琴弦上摆动,随着琴声阵阵,忽沉忽高且如玉石环佩相击的男音传出。那十多年前的记忆也渐渐涌来。

    殿外的陈将军闻音,思绪恍惚,回忆起多年前的边境。战场上都是寒霜冰雪,白雪皑皑还混着残肢和破旧的兵戈,偶有雪狼跑出,叼走地上的残肢。军营之内,幼年的太子并不吵闹,但到了夜间,总是难眠。太子的母亲总是用族语吟唱些歌曲,哄他睡去。

    陈将军看了眼身边的面无表情的支音,不免感慨,太子的母亲死后,国主重伤之下几近癫狂,自残至自己性命垂危。那时,八岁的太子眼角猩红,站在母亲的尸体边,对父亲施用了母族的傀儡术,使得国主活了下来。可惜这几年的国主身体愈加不堪,清醒的时日无多。且不知今年可否扛下。

    “陈将军!”支音将帕子递给身侧的将军。陈将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满脸泪痕。

    室内的太子的吟唱缓慢了下来,琴音也停了。

    圣伯鱼的十指仍旧停在琴弦上。忽而,室内又发出几缕琴音,圣伯鱼覆在琴上的指尖也染上了几滴泪珠。

    床上的国主似是有感,眼角有了泪痕。在榻下的圣伯鱼,感到肩上一沉,察觉到父亲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欣喜转头。

    可床上的人并未睁开眼。

    他将头慢慢歪至肩上,倚靠在父亲的手上。

    “父亲,再等一等我,明年春后,山黍必然为儿子囊中之物,我们用此祭奠母亲,可好?”

    国主手掌之上染上了儿子尚且带温的泪水,指尖颤动了几下。

    “父亲,儿子想你了。”

    -

    支时安离开齐安寺便赶来宫廷内,却一直被拦着不许靠近国主寝殿,只能远远得站在巍峨宫殿的高台上,观望主殿。

    “主上竟在国主寝殿内弹了一宿的琴,也该出来了吧!瑶姐,音姐不让我靠近国主寝殿也便罢了,为何让我在殿门口都不可。”

    “你莫要去叨扰国主与主上!”

    “可我有要紧之事禀报主上!这都等了一宿了!这都正午了!”支时安抱着剑,不敢忤逆阿姊,“哎!主上出来了。”

    支瑶忙拉住支时安,嘱咐道:“时安,每每主上陪伴国主必要伤心,此时你勿要叨扰主上。待主上宣召再去禀报!”

    从殿内出来的圣伯鱼自是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支时安,侧头看向他,示意跟上自己。支时安见状,雀跃跳下宫殿,往主上身边奔去。

    “主上!昨日我去追望舒追到了齐安寺,无意间撞到了殷小姐和玄度大师,原来镇压着那个大家伙的阵法是禾郡的海镜王姬。也就是山黍的王后!”

    “主上,您想呀!什么样的人物能镇压那个大家伙,一定是了不起的大巫,可山黍这般难以攻下,说不定他们就是和巫族有协议。”

    支时安在一旁一直絮叨,支音见圣伯鱼面露烦躁,忙拉住支时安。

    陈将军突然开口:“殿下,臣对这位禾郡王姬倒是有所耳闻。这位王姬并非如今的禾郡王亲妹妹,而是后来突然出现的妹妹。据说她与峋阿山书院是有关联。只是禾郡国明明有不少王姬,却在山黍求和借兵时嫁了这个妹妹。山黍王极为倚重这位王后,后来不知怎么,这位王后与王不和,在王后怀胎八月时,突然不见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陈恪有丝疑惑:“可殷小姐为何与玄度大师聊起这些?”

    “本不是这样,那殷小姐去查探寺内禁院内的法阵,后来玄度大师不知怎么就出现了,没想到大师原来禾郡少年将军花茗,奉命在此看守海镜王姬留下的阵法。而花茗,也就是玄度大师,竟然是自幼被调度给海镜王姬。”支时安摇了摇头,“那个玄度觉得殷小姐能闯入此阵很是古怪,便疑心殷小姐是海镜王姬的女儿。不过殷小姐否认她是海镜公主的女儿。”

    “殿下,那殷夜辰若真是山黍王秋芈之女,她…...”陈恪顿了顿,“那雁林在她身上,岂不是大危?”

    “她解释过,她并非山黍王秋芈之女,那孤便信她一回。”圣伯鱼疲乏得捏了捏眉心,“信她罢!”

    支音欲言又止,可在陈恪面前,却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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