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霖站在宽敞的大马路上，抱臂打量面前五层高的普通建筑。
一层是各种店铺门面，往上是居民楼，也有零零散散从窗户挂出来的小广告牌，上面写着打印之类的字样。
半空中悬浮着巨大的金色字体。
欢迎玩家来到巴比伦塔第一层
通关提示：圣德真君
通关条件：三天后成功逃离
有玩家不满地抱怨，“这也太简短了吧！”
顾雨霖顺势观察身边的玩家。
总共三十个人。
男女老少都有，但是在这群人里，她的深绿jk制服简直格格不入。
顾雨霖低头看着自己长到小腿的裙子，脖子上叮叮咣咣的链条，满手的金属戒指。
典型不良。
她挑起眉梢。
看来这次的人设有了。
中二不良校霸。
不等玩家们理清头绪，通关提示化作金色粉末消散。
有人站了出来。
“我叫程响，这是我的第三次进塔。相信大家都是刚刚进入巴比伦塔没多久，也有不少人并非自愿进入游戏，只等三次通关后就能离开。既然这次通关条件只是逃离，那么，应该不会有需要玩家自相残杀的情况，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男人握紧拳头，大声说，“有什么问题都说出来，我们要互帮互助，成功挺过第一层！”
他说得很诚恳，一时间有不少人呼应。
顾雨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随口咬着。
“那个……”
身边传来弱弱的女声，“你好，我叫叶浅，第一次进塔。”
顾雨霖为了保持人设，挑起一边眉毛，冷声道：“什么事。”
叶浅被她吓了一跳，“我想和你组队，可以吗？”
其他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已经找到了同伴，只有她孤零零站在原地，还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叶浅太害怕了，在她和另外几个男生之间，最终选择了她。
顾雨霖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校霸没有跟班岂不是光杆司令很难看。
“你会做跟班吗？”
叶浅一愣，“跟班？”
叶浅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但还是点头应下，“好。”
顾雨霖从兜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喏。”
叶浅受宠若惊接下，“谢谢……”
“圣德真君是什么？”
有眼尖的人发现，“那有个广告牌，三楼，天地灵修中心。圣德真君为你指路，你将告别黑暗，迎接光明——”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该不会，是□□吧！”
“啊？我不要进去！我要走！”
有八名胆小的玩家十分抗拒，宁愿站在楼下也不愿进门。
程响劝说半天无用，只好让他们不要乱跑，隔一段时间敲击安全通道的楼梯栏杆，按照SOS的摩斯码三短三长三短。
“□□通常会耍些小把戏诱骗大家相信。”程响提醒，“大家注意，千万别信他们。”
叶浅低声问：“要进去吗？”
“进。”顾雨霖叼着棒棒糖跟在队伍最后，“为什么不进？”
成功逃离的前提，可是要身在其中啊。
电梯在三楼停下，洁白的墙壁与大片大片的鲜花映入眼帘。
与大楼外面破碎凌乱的老旧风截然相反，进入室内仿佛来到了天堂。
“欢迎来到天地灵修中心。”
守在电梯外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温润的气质，他长相普普通通，一席松垮的白色布衣，却叫人不由自主心生亲近之意。
“我是圣德真君的护法，净慈力士。请大家随我来，圣德真君正在净身，很快便会出来为大家洗清罪孽。”
说罢，他转身带领玩家走进走廊深处的大厅。
与走廊差不多风格，大厅布局更像是学校里的体育馆，有一群与护法穿着差不多的人席地而坐，占据了大部分区域。
“人好多啊。”叶浅小声说。
顾雨霖没说话，跟着大部队来到主舞台附近。
胆大的玩家已经开始四处探查，胆小的还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顾雨霖处于中二叛逆人设，总不能学着其他人行动，这样太俗气。
她四处看了一圈，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盘着，叼着棒棒糖也叼出了香烟的气派，怎么看怎么都很不良。
叶浅跟着坐下，抱起双膝，“对了，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孙悟空。”
叶浅差点没惊掉下巴，“孙悟空？”
她声音有些大，忙低下头躲开其他人的视线。
过了会，叶浅又问：“那孙悟空，你是第几次进门？”
“第二次。”
叶浅越发惊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我是谁？”
叶浅不明所以，试探回答，“孙悟空？”
“嗯。”
顾雨霖理所当然点头。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叶浅很想笑出声。
“铛——”
台上乐器声起，一名身披白麻长袍的年轻男子立于右前方，“圣德真君到——”
飘渺的音乐声传来，年逾六旬的白衣老头被两人轿从后台抬到台中央。
“平心静气，切记勿乱动。”
台下信徒神情肃穆，如经过训练般整齐划一匍匐，他们将手心朝上，额头磕向手心。
“见真君——”
若是只有一人做出这种动作，只会让人觉得是疯子；若是三人做出这种动作，恐怕围观者会立刻报警。
可若是上百人同时做出这种动作呢？
胆小的玩家吓得瘫坐于地，参照信徒的动作拜了起来，有的退到一边观察情况，也有玩家不管不顾，探头去看台后。
程响提醒，“大家别轻举妄动，万一……”
“大胆！竟敢对真君不敬！”
立于两侧看着和弥勒佛似的护法瞬间变脸，上前一步。
程响的万一还没说完，这边已经手起刀落。
头颅坠地，胸前划开一刀，内脏落了一地。
“啊！——”
叶浅埋头不敢看，相比其他玩家，她的反应已经算冷静。
顾雨霖脖颈发凉，她皱眉移开视线。
另一侧的信徒齐齐看向死去的玩家，面上带着与台上真君一致的悲悯表情。
复制粘贴的程度几乎一比一。
在仙气飘飘的音乐声中，这场景惊悚恐怖，令人难以忘怀。
台上真君缓缓走至台下，“不用害怕。”
“真君。”
护法被真君抬手拦下，“回去吧。”
他来到崩溃的玩家们身前，面容和蔼，“护法刚刚是在斩妖除魔，并非恶意伤人，不用担心。那人心肝肠脾皆为黑色，已是坏到了本心！入魔的人已是难救，唯有斩杀，才得一线生机重归天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净慈力士珍爱世人，舍身为义，实乃圣人！”
众人朝地上看去，哪里还有半点红色，果然是满地的黑水。
圣德真君伸出长满褐色斑点的手，抚在一名失禁抽搐的玩家头顶上。
“圣德保佑你，圣德指引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作法起了效果，玩家渐渐冷静下来。
“只要你信我，我就是你的神。”圣德悠长的声音响起，“只要你选我，我就是你的指引。我会为你指点迷津，帮你渡过人生的苦海，前往至高无上的天国，从此无病、无灾、无厄，享有永恒的幸福。”
信徒齐声念道：“前往至高无上的天国，从此无病、无灾、无厄，享有永恒的幸福。”
“我信！我信！”
癫狂的玩家上前抱住圣德的大腿，“请真君指引我！”
圣德笑眯眯点头，“好，好孩子。”
叶浅原本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真君真的是神？”
“嗯。”顾雨霖想了想，“见没见过推销保健品？”
叶浅摇头，“没见过。”
“那你这次见到了。”
顾雨霖瞥了眼不远处低头不敢乱动的几名玩家，“暴力版推销。”
“你是说，他们这样那样，都是为了骗咱们入伙？”叶浅动摇的决心归于原位，“可是咱们可以假装入伙啊。”
“你有钱吗？”
“没有，我刚刚工作，还很穷。”
“没钱，就别玩有钱人的游戏。”
没等叶浅想明白，圣德真君已经带着他新得的信徒上台。
台前的尸身已被清理，干净如初。
叶浅看着信徒们见怪不怪的冷漠模样，冷意爬遍全身。
“那刚刚黑色液体是什么？”
她几乎用气音贴在顾雨霖耳边说话。
顾雨霖的视线落在护法提着的刀上，“氧化剂。”
氧化剂？
叶浅不敢回忆刚刚的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笨，你多说说可以吗？”
“护法的刀上涂了强氧化剂，所以他出刀收刀都很快。血液在溅出的一瞬间还是红色。”顾雨霖低声说，“接触过刀后，落在地上就成了深紫色。台前的灯朝台上打，台下的灯朝信徒方向打，死去的玩家正好位于两者之间的暗部，不仔细看，就是黑色。”
顾雨霖声音不高不低，听不清楚又显得吵闹，附近的信徒纷纷朝她怒目而视。
叶浅害怕这群疯子，忙抱住膝盖不敢再问。
被瞪的顾雨霖头一仰，硬是用鼻孔怼回去。
信徒见她油盐不进，也只能暂时收回谴责的视线。
“进门需洗身。”
圣德真君左手高挥，“护法开坛！”
右手托于胸前，“诸位兄弟姐妹，请念《万善同归集》，为新伙伴们祈福洗礼。”
台下信徒双手合十，口中念起，“稽夫享四溟之广。非聚流而弗充。跻十地之尊。……”
数百人的声音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叶浅吓得捂住耳朵，却挡不住经声的洗脑。
顾雨霖被吵得头疼，开始不确定自己选择的校霸人设是否该在这个时候闹事。
她看向隔壁人多势众的信徒。
罢了罢了，是校霸不是无脑莽，识时务者为俊杰。
宣称入教的玩家共有七名，他们神情僵硬走上台。
“请受礼。”
护法指挥一名玩家站在前方，圣德真君则站在后方暗处默默看着一切。
大声诵经的信徒们忽然起身，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缓缓走上台。
“这是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名玩家。
很快，他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信徒们依次走向受礼的玩家，护法递过去一根包裹红布的柳枝，他们接过柳枝，朝玩家身上抽去。
“啊！”
玩家痛到喊出声，下意识想躲，被护法用刀抵住脖颈，“受礼不可乱动。”
经过的信徒冷眼看他，“受礼不可乱动，这是神的祝福，是神赐予的礼物，你应当感到荣幸。”
台下的十四名玩家眼睁睁看着这荒诞的场景发生。
有人哭出声来。
哭声与经声混合，诡异中带着莫名的恐怖，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叶浅缩了缩脖子，“孙悟空……我能抱你的胳膊吗？”
顾雨霖用舌头抵住化成小块的棒棒糖，伸出手，“抱吧。”
叶浅立刻抱住顾雨霖的胳膊，不敢再去看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