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嫁衣2

    暮色隐匿,浓郁的夜幕笼罩了沈府,行走在宅院里的仆人们看起来愈发诡异。

    黄昏,逢魔时刻。太阳下山后,茧中的鬼会渐渐异变,直至零点,百鬼夜行。

    因为对侍女说了要去找二小姐说话,和游宋道别后,江迟迟只好跟着虞念慈走。

    沈二小姐沈婉,住在后院南边的清净园,院子偏僻,如果不是虞念慈带路,她走到半夜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简朴的院子不见一个侍女,黑沉沉的,只有正房的窗户隐隐透出一点朦胧的光,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和女子的低声哀求。

    “我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李公子是什么人物,你还奢望他看得上你?”

    “你动静大点,让外头的都听见,我大伯第一个把你沉塘!”

    “什么下贱东西!”虞念慈反手拔出背后的剑,人已经往房间里冲了过去。

    江迟迟把她拦腰抱住,压低声音喝道:“念慈!你不要命了!”

    她思绪飞转,语速很快:“敢对沈府二小姐做这种事,又有大伯当靠山的,很有可能是沈老爷兄弟的儿子,也就是沈茵和沈婉的堂兄弟。茧中出现的都是怨鬼的经历,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

    虞念慈握着剑,咬牙切齿,脸上尽是与温婉五官不相符的粗暴:“他爹的!我最恨这种畜生!”

    江迟迟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刻意放重脚步走向闺房正门,提高声音:“二妹妹,我在院里待的烦闷,来找你说说话,你有空吗?”

    里面传来一阵桌椅被碰到的声音,只听“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窗翻出去掉在了地上。

    低低的、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阿姐,我不小心撞倒了桌椅,容我收拾片刻。”

    江迟迟只温柔地对里面的人说不急,慢慢来。

    等了好一会,门终于开了。

    沈婉约十六岁年纪,面容秀丽,一双眼睛生得很美。明明是最美好的年华,面上笼罩着淡淡青黑和化不开的愁郁。

    江迟迟装作没看见她有些散乱的发髻和发红的眼尾,神情自若进了屋。

    虞念慈扮演起合格的侍女,像个木头桩子站在一边。

    两人坐在圆桌前,上面还有一件绣工精湛的红嫁衣,艳丽荼蘼的牡丹绽放在殷红的裙摆。

    “二妹绣工真好。”江迟迟下意识夸赞道。

    沈婉轻轻抚摸着嫁衣,黑白分明的眼看着她,像是藏着别样的情绪:“阿姐的绣工才是府里最好的。团扇、手帕、嫁衣,没有一样不好看。”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放在了江迟迟的手上,沈婉黑白分明的眼里漾起笑意。

    “阿姐平时很少往我这来,能见到阿姐,我心里......真高兴。”

    江迟迟反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撑出一副平静的表情:“母亲不许我常出来走动,二妹如果喜欢,我以后一定多来。”她顿了顿,语气诚恳,“妹妹要是遇到难处了,可以让春瑶来找我。”

    五官还带着些十六岁稚气的沈婉笑容更深,挽着江迟迟的胳膊,慢慢靠在她的肩上:“好呀,阿姐可不要骗我。”

    时间度秒如年,江迟迟既要撑着平静的表情,又要小心谨慎不答错,还得想办法从沈婉嘴里套出一些信息。

    两人聊了一会日常琐事,然后聊到出嫁,她不经意试探了一句:“父亲安排我们姐妹一起成亲,心里是想着好事成双罢。”

    烛火爆出一个灯花,沈婉挨着她,扬起笑来:“阿姐说的是,可不是好事成双的喜事么?阿姐嫁给李府长子,我嫁给表哥,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迟迟心中一紧,垂下眼,含糊应了一声。视线无意间扫过略带凌乱的床铺有一处微微鼓起,还在爬动,掀起的一角下露出一块雪白的皮肤。

    “?”她不由浑身一僵,“人皮蛊”“弃婴鬼”“桥女”等等恐怖故事在脑海里轮播。

    “阿姐——”少女的声音幽幽贴着耳边响起。

    少女的面庞白得没有丝毫人气,一双漆黑的眼珠镶嵌在上面,顺着迟迟的视线缓缓游移——

    她慢慢咧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猩红的舌头:“原来是看见它了。”

    “阿姐可要看看我养的猫儿,怕生,还算乖觉。”

    刺骨的寒意笼罩在江迟迟背后,她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声音干涩:“下次来再看,天不早了,回去晚了,母亲又该说我了。”

    沈婉静静看了她片刻,翘着唇角,笑容幽幽:“阿姐一向听母亲的话。天色暗了,阿姐回去的路上慢些。”

    江迟迟搪塞地应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去,同时给虞念慈递了个眼神。对方秒懂,马上就说天太暗了,要送一送大小姐。

    两人提心吊胆走出了沈婉的房门。

    院子里已经点上了幽暗的浅黄色灯笼,远远一看像是白色。寥寥几个仆人在院中走动,一个赛一个的形态各异。

    “入夜了,她身上产生了异变。你谈到婚事后异变加深......这是她的禁忌。”虞念慈的声音压的很低。

    “她不满......不,她恨这门婚事。”江迟迟敏锐感受到了沈婉那一刹的情绪,如同平静湖水下的惊涛骇浪,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那只.......猫,绝对不能看。”她摸着自己一阵一阵发麻的后脖子,心有余悸,“我直觉,如果看了,会直接动起手来。”

    两人稍微聊了几句,到了院门口江迟迟便掏出怀里的一小叠灵符,肉疼地看了一眼,飞快塞到了虞念慈手中。

    “昨天刚画的,别省着。”

    “姐,你真是我姐。这可是破魔符,一张下去一个坑。”虞念慈又爱又恨:“我们画要焚香沐浴挑日子,你打印机成精啊!”

    江迟迟忍不住露出右脸颊的小笑涡:“祖师爷赏饭吃,没办法的事。”

    “滚!”

    于是江迟迟麻利地溜了。

    那句祖师爷赏饭吃也没说错,谁叫她是天生的灵师体质。

    灵师中流传着一句话——“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朱与墨。”

    她画符向来随性潦草,可偏偏落笔就能成。

    可是,画符虽简单,灵师用的符纸却不便宜。

    回去的路上江迟迟眉头紧皱,嘴里不断念叨着算手上的余钱,对身边的重重鬼影熟视无睹。

    “把下个月初一上贡的贡果换成三块一斤的桔子,祖师爷能体谅吧。屋顶先不修了,用个盆接水......”

    算了一路的账,江迟迟心事重重回到院中,两个碧色侍女仍守在闺房门外。

    江迟迟刻意忽视她们声音诡异的问好,径直进屋再牢牢锁上门。在门上贴了好几道辟邪符后,她狂跳的心才算稍微落回肚子里。

    她将屋内的三盏灯全部点上,屋内流淌着一层暖色,一切都模糊起来。

    精致讲究的闺房在这烛光下似乎变得陈旧起来,八仙桌掉了漆、拔步床上柔软的鲛纱帐打着卷、铜镜上有了一条难以忽视的裂纹、装着红嫁衣的柜子缺了一个脚......

    入了夜,茧中世界会渐渐露出最原本的面目。

    江迟迟的胃又开始隐隐抽搐了。

    这是她的老毛病,只要一害怕,就会胃痉挛。

    是的,一个灵师怕鬼。

    是一件只要说出去,怨鬼都会把自己笑死的怪事。

    知道她有这个毛病,阿爷除怨时几乎都带上她旁观,才勉强让她连成了看见诡异面不改色的本事。

    但一害怕就胃抽搐控制不了,只能吃块糖稍微缓解。

    江迟迟熟练含住一块糖,暗暗在心里数了三声,然后壮起胆子给房间中诡异的物件贴上了辟邪符,好让自己今晚能勉强睡个好觉。

    弄好后,她抱着剑直挺挺躺在床上,手里握着厚厚的一叠符,寻找到了些许的安全感。辗转一会,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睡意卷着她坠入梦的深渊。

    ......

    霜雪凛凛,寒气似刀。

    一刀又一刀,剜着江迟迟的血肉。

    她趴在地上,血液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汩汩流出,逐渐与身下暗红色的符篆纹路重叠交汇。

    四根石柱沉默矗立,上面分别有一道铁索,扣在她的四肢上。

    又是这个梦啊......

    江迟迟正想叹息一声,就被风雪呛进喉咙,咳的泪眼朦胧时,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渐渐走来。

    她艰难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那人踏雪而来,穿一身滚暗金云纹的雪白外袍,手提一把长窄刀,暗红色的血坠在雪里,像开了一路殷红的花。

    雪地反射着日光,无论江迟迟怎么努力抬头,他的脸依然模糊不清。

    “铛!”

    刀光落下,锁着她的铁索被瞬间斩断。

    他踉跄了一下,半跪在她面前,浑身紧绷地将人揽入怀中,从隐忍克制指尖到苍白的下颌,无一不在微颤。

    江迟迟更加努力瞪大双眼,想看清楚这张近在咫尺、让她咬牙切齿的脸。

    可他的面容像是晕开的墨色,黑沉一片。

    她感受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似乎说了一句话。

    可耳朵里只有无尽的风雪呼号,什么也听不见。

    下一刻——

    凌冽寒光划过她的脖颈。

    刹那间,风雪哀鸣。

    那张永远看不清五官的脸渐渐变得遥远时,一滴灼热到让人心悸的液体掉在了江迟迟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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