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出纰漏

    一旁的太子愣了愣,随即也不由得发笑起来。

    “你笑什么?”皇上视线移向太子,“看来你能答得上这个问题,是吗?”

    太子挠挠脑袋,“也不算是答得上来,只能说,凭儿臣的感觉,紫砂与一般的陶土手感不同,粘性不足,应该无法达到拉胚的程度。”

    杨启昭汗颜,不敢直视他们。皇上点点头,转而拿起了太子那把,这把壶样式也十分奇特,似是一块硕大的树瘤,形如嶙峋老树,纹理似古树老皮。

    太子忙夸起了自己的壶:“这把‘树瘿壶’的雏形,出自一位书僮,他仿照金沙寺旁大树的树瘿做了一把壶,连树瘿上的花纹都仿制得一模一样,自此,树瘿壶就在文人之间流传开来了。这把壶,取自然之物,大有返璞归真之意境。”

    皇上扫视两眼,皱起了眉头,“虽说是树瘿之形,但也不是瞎捏一气,形散意也散。至少要做到乱中有序,才能彷如浑然天成。也罢,毕竟只有十日,做成这样,算是差强人意了。”

    太子尴尬地笑笑,眼看皇上拿起第三把壶。

    这把壶倒是很朴素,夹杂在其他两把形状奇特的花器之中,它周身既无刻字又无任何纹饰,形状也是常见的“石铫”,丝毫不起眼。拿起一瞧,泥料颗粒隐现,壶身丰润饱满,骨肉丰匀,重心稳当,呈三角形,直筒形壶嘴短小有力,壶盖与壶身严丝合缝,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

    皇上问面前杨启志道:“这把壶型适合上刻字画,为什么没有发挥你的所长?”

    杨启志谦虚道:“十日比试,比的是制壶技艺,刻画太多,有掩盖缺陷、喧宾夺主之嫌。”

    “嗯,”皇上眯起眼打量这把壶,“朱泥烧制很难成功,你只是个门外汉,为何会用这种料?”

    “烧制难成,是因为泥性太强,儿臣经过几次失败后发现,只要将一定比例的熟砂加进生料,就能增强坯体‘骨’性,使之坚硬、可塑,制作难度也就降低了。”

    皇上出乎意料地打量他一眼,久久不语,然后又将视线移向沉默不语的王春华。“由你看,谁才是‘十日比试’的胜者?”

    “从理论基础、实操能力、造型创意三个方面来看,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啊。”“王春华”低着头,不愿直视面前几道目光。

    皇上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笑道:“你不敢直言,那朕帮你说罢。造型创意,启昭胜;实操能力,启志胜;理论基础,启恒与启志并列。综上所述,‘十日比试’胜者当为……”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投向杨启志。

    他谦虚道:“太子的这把‘树瘿’,虽说‘形散意也散’,但其中不乏对自然之物的细致观察,以及制作印花模具别出心裁。二皇兄的这把‘竹段’,虽非一己之力,但设计精妙,独具智慧,寓意吉祥。二人均有制壶水准,实属难得,若以‘十日比试’结果,取消二位皇兄学习资格,只怕会打击积极性,埋没才华。”

    “所以?”皇上一挑眉毛。

    “敢问王姑娘是否愿意在教授本人的闲暇之余,也抽空教授二位皇兄?”他终于斗胆问道。

    杨启恒和杨启昭二人听见,欣喜若狂,望向他的眼神也充满感激。

    他这么说,显然是为了客套与谦让,但竟也歪打正着,帮莲儿把她想要的说了出来。莲儿正犯愁如何开口提出教授太子的要求,忽然听见杨启志这么一提,心不由得狂跳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未曾想,这血液循环一加速,肺竟像堵住了似的,忽然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王姑娘,你还好吧?”几人纷纷关心地凑上来。

    莲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底感到一丝不安——她从来没有肺病,可这症状,为什么好似赵澧兰被“莲儿”下了还魂草之毒的模样?想到赵澧兰前世被折磨致死的样子,莲儿心底一阵恐慌。莫非这一世,“莲儿”见“王春华”势头太膨胀,也给她下了毒,到时候一并栽赃在赵澧兰头上?

    今世改变了轨迹,却也改变了那“莲儿”的轨迹,使她并不能预料到全部发展。正是这种未知,叫人恐惧。

    ……

    “你继续呆在王家,可能会陷入危险。”

    莲儿捏着泥巴,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王春华的制壶间。所有设施、工具一应俱全,台面虽然摆放得满满当当,却不显得杂乱肮脏。这,就是属于王家大小姐王春华的待遇。

    莲儿手中捶打着一块泥片,娴熟地围起身筒,手中的泥巴逐渐有了挺立的形状。

    她将要做的,又是一把当朝绝无仅有的壶型。从面前这还未成型的生胚,庄重的紫泥色,沉稳的底盘,大气的造型,已经隐约显露出王者的分量。这,是一把“秦权”壶。

    先前,她与杨启志在他府上的对话又在眼前浮现起来。

    “王小姐……”他欲言又止,沉吟许久,这才迟疑地开口,“你继续呆在王家,可能会陷入危险。”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莲儿心里一悬。

    他沉默半晌。“你以为你在暗敌在明,实际说不定敌在暗你在明。”

    “哦?”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若有所思,“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当你把一个人打入地狱的时候,你也迟早也被打入地狱。”

    “是吗?”

    “我不知道。”他望着她的眼神充满复杂。

    “所以我们要合作一把什么样的壶呢?”莲儿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

    他叹了口气,转身拿出一张图纸,将话题拉回正轨:“若能于一器之中,盛载所有卦象,让人‘一把掌握天下乾坤’,那一定会被父皇称赞为‘绝世好壶’。”

    莲儿一瞧,只见上面画着他的设计。这把壶,器身以数十根“细竹”围成,腰间束带以圆竹装饰,壶底四周由四个腹部伸出的八根竹子做足,上下一体,工整光洁,十分协调。壶盖微凸伏羲八卦方位图,盖钮为太极图式。壶流、壶把则饰以飞龙形象,威武灵动而又别有生趣,将易学哲理巧妙地构思于紫砂壶上。

    莲儿犯了难,“这看起来过于复杂了一点。为什么要这么多根竹子?”

    “既然是‘一把掌握天下乾坤’,自然要收入这些卦象。”

    莲儿拿过那张图,一根根数着上面的竹子。

    他疑惑道:“六十四卦,这还数吗?”

    莲儿意识到犯了个大错——她虽然前前世在当上杨启光的妃子以后识得几个字,但文化程度并不高,远不如真正的王春华底蕴深厚。现在,竟险些闹出纰漏。

    她连忙加上一句:“主要是我觉得,这样的一把壶,二人合作有些困难。你打算做哪个部分?又打算让我做哪个部分?两个人做的不一定协调真的不要紧?你最擅长的金石篆刻,又打算从何发挥呢?”

    被她这么一反问,他倒尴尬起来,“我承认。我不懂制壶,净设计出稀奇古怪、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从王小姐的角度,我们应该合作一把怎样的器型最合适?”

    莲儿陷入了沉思。脑中浮现起一把壶的模样。

    这把“秦权”壶,在前世曾由何季勋之子何瑞康制作,被莲儿用一种计谋巧妙地据为己有,并凭借这把被皇帝封侯了的壶,荣获“华亭郡主”的敕封。六百多人的仪仗队,三马并驾、赤锦华盖的辇车……那是莲儿作为“侯爵之母”获得过的前无古人的仪仗与殊荣。

    莲儿眼底闪烁着深邃的光,继续捏着手中的泥巴。

    今世,她既然已是王春华的身份,又确实身怀制壶技艺,不打算再用剽窃、栽赃的手段获得别人的壶,这一世,她要凭借自己真正获得荣誉,即便这个荣誉属于“王春华”。

    做着做着,不由得又咳嗽起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泥坯,生怕一个咳嗽将它捏变形。

    竟然给我下毒!她一边痛苦地捂着胸口,一边恨恨地想着。

    自从这一世重生以来,她才感到那“莲儿”更叫她恐惧憎恨,相比之下,杨启志竟然都显得亲切可人多了。

    一个月的拖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已经十日过去,掐指一算,距离她打算改写“莲儿”命运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只要在那一天,在莲儿与杨启光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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