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走出宫殿,看着外头的蓝天白云,莲儿从未觉得空气这么清新舒畅过。身旁的丫鬟玉檀,也为她高兴起来。

    “大小姐依靠制壶,获封惠南县君、华亭郡主,仅凭一己之力,改变自身命运,真是万般不易,令人佩服万分。”

    身份变为王春华,和前世的轨迹全然不同,竟还能顺利荣获“华亭郡主”头衔,尽管没有像前世一样,皇上直接赐予一座宫殿让她制壶,但这也足够叫人兴奋的了——她从惜爵如金的皇上手里,得到了和前世莲儿一样的封号。也就是说,虽然王家“垮台”,但她仍凭借自己,距离配得上杨启光又迈进了一步。

    此时,望着面前玉檀的脸,她竟也觉得亲切起来。要知道前世她的心态可不是如此,那些曾经嫌弃她干活不够麻利的家伙,无论主子还是仆人,但凡给过莲儿一点脸色,莲儿必定怀恨于心,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但凡翻过一个白眼,她就必定要剜出这家伙的眼珠才肯罢休。今世变身顺风顺水的王春华,连那报复的心态都变了。

    “华亭郡主。”

    身后,两个身影跟上来,莲儿回头一看,是太子和北蔡王。

    “恭喜华亭郡主。”太子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欣赏,“没想到,你这段时间同时教授我们兄弟三人学制壶,还能在百忙之中制成这把‘绝世好壶’,这份才华与毅力令人佩服。”

    “你的这把‘秦权’,是当朝绝无仅有的壶型啊,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在周国掀起一股仿制‘秦权壶’的浪潮,华亭郡主真是人才。”杨启昭也连连夸赞。

    “二位殿下过誉了,春华只是想着能为大家贡献一份微薄之力……”莲儿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客套着,“在此还要感谢二位殿下,若非二位提点,春华也没有被封为郡主的机会。今日这份殊荣,二位殿下有着不可没之功。”

    说罢,装模作样就要给二位行礼答谢。二人连忙扶起她,“这大可不必,我们两个也只不过顺口提了一嘴,何谓‘功劳’啊。”

    太子尴尬道:“而且,我当初说不如给你一个什么封号,那还是为了劝阻父皇给你的壶封侯。”

    杨启昭也尴尬道:“是啊是啊,其实我也什么忙都没帮上,我们现在来道喜只是真心为你高兴,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

    太子沉思片刻,“有一说一,虽然你这把壶做得不错,但能从惜爵如金的父皇手里获得如此破格的册封,着实不易,这并非你一己之力。你最该感激的,不应是我们,而是三弟。”

    “王春华”脸上的堆笑慢慢凝固。

    他?我为什么要感谢他?刚才阻止我的壶封侯,这口气我还没消呢,凭什么要感谢他?他配吗?我获封华亭郡主,分明是自己一人的本事,他算老几?

    前世便是他最为可恶,在后期,居然令莲儿最信任的势力——阿富阿贵反叛,险些害死莲儿。哪怕莲儿把他弄死了,扶持杨启光登基,那些余党却还在时刻酝酿谋反。今世,怎么连太子他们,也帮他说起了话?

    没人察觉到“王春华”气鼓鼓的眼神。

    转眼,又是书房里。

    地上铺着柔软细密的地毯,空气中飘着隐隐的好闻的木质香。壶中的武夷岩茶氤氲着淡淡岩骨花香,淡泊宁静,温馨舒适。

    皇上面前只站着一个人。

    “抱歉,启志,刚刚得此绝世好壶,朕太开心,竟然把你的赏赐给遗漏了。”

    当皇上想起这茬的时候,方才几人除了本来就住在宫里的太子,都已离开宫中。于是他连忙顺手叫来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祥,将杨启志叫回来。

    “儿臣并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他斟酌着措辞,继续推脱,“生平第一次与人合作为紫砂壶篆刻,这第一件作品说是拿来练手也不为过,能得到父皇的青睐已是无上的殊荣与赏赐。”

    “不必过分谦虚,”皇上又举起这把壶,细细欣赏起来,“陶刻艺术,并不亚于制壶本身。笔法、技法只是手段,写神才是本质。如果想当然地雕刻自己所长,那充其量就是一把‘刻了字的壶’,而你与春华的这件作品,字画装饰搭配得体,相得益彰,浑然天成,犹如一体,既有文人之气,又不乏‘六合在握’之势,我可以感受到你对艺术的理解、对器物的珍爱、字画之功底,以及你的人格气质。不消多说,这就是一把‘绝世好壶’,虽未能封‘钧定侯’,但赏赐必不可少。你拒绝赏赐,岂不是在贬低你的劳动付出与价值?”

    “儿臣并无贬低之意,只是作为初次接触紫砂陶刻的初学者,在制作与学习的过程中,儿臣已经收获颇丰,也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展现自我价值的平台,这就是最大的赏赐……”

    皇上挥挥手打断,“这种场面话就不必说了。你得到的封赏,应该比王春华更高才是。”

    皇上郑重其事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杨启志预料到什么,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道:“当年平定申崇起义时,父皇已将儿臣加封少傅,这一次只不过紫砂篆刻,若要加封比华亭郡主更加尊贵的头衔,实在大可不必。”

    虽然知道皇上是个壶痴,可从未想过能靠一把壶就收获皇上真正的信任。自从被召回京,亲王身份都已经沦为虚衔,再加封更多的虚衔对他来说不仅毫无意义,反而容易招致太子嫉恨。

    但皇上显然不这么想。他虽然惜爵如金,但对于最为嗜好的紫砂壶,却是另一番心态。这次,不将这两个人都加封一个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甚至若杨启志再三推脱,会让他怀疑制壶真正的动机。

    这么想着,连望向杨启志的眼神也变得怀疑起来。

    他向来疑心病重,一会怀疑太子不甘储君之位、意图谋反,一会怀疑杨启昭卖官鬻爵、意图勾结王妃陈国公主吴氏通敌卖国,一会怀疑杨启志军权膨胀、企图自立为帝,除了杨启光和杨启文那两个不谙世事、长不大的孩子,以及其他真的还没长大的孩子,有实权的三人都被他怀疑过一遍,也将他们的实权陆续剥夺了去。

    现在,王春华刚刚“得以神授”,杨启志一个对紫砂壶从来不感兴趣的家伙就与之合作,献上了这样一把“有象征意义”的壶,是何居心?莫非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虚衔的封赏,而是……

    看皇上的眼神越来越怀疑,杨启志心中一惊,预感不妙,知道此时若不立即说出想要一个什么,恐怕不仅前功尽弃,皇上的疑虑还会加深。

    他冒着冷汗,连忙下跪叩拜,“其实……儿臣并非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是觉得加封大可不必。”

    皇上的神情缓和了一大半,脸上笑出几道皱纹,“说罢,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这问题可是把他问倒了。现在根本就不是直说的时候。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如果一定要赏赐,请将华亭郡主赐予儿臣!”

    皇上先是一惊,随即笑了,目光也充满了意味深长,“唔……朕早该料到的……”

    他低着头,暗自懊恼,先前全没料到皇上的疑心病重到这种程度,也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谁知道现在一开口,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王家灭门案真相尚未明晰,尽管破获几率渺茫,在他心中,王春华怎么说还是半个疑犯,再加上先前“凤舞九天”之事,他完全没打算将“王春华”这是非之人迎娶进门。刚刚提出这种请求纯属“脱罪”之举,岂料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皇上摸了摸下巴,自顾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华这样仙姿玉貌、才华横溢、知书达理,几人能不动心?听闻近日王家惨案后,你还将她与七妹共同收留,好心救治,这份心意,难能可贵。果然人间有真情,天地可为鉴。刚好近日她与启光的婚约取消,能嫁与你,也是她的另一种福分。这样,朕现在就将她赐婚与你,择日完婚……”

    皇上越说越带劲,比自己纳妃还要兴奋了。杨启志悔不当初,连忙补充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皇上眼睛一瞪,“这种事情怎能不着急?她已经十七岁了,本来在王厚德家为了嫁给启光就已经快拖成老姑娘了,现在于你府上暂居,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在受封郡主之时,还能嫁给你,是她此生最好的福气……”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杨启志绞尽脑汁企图自圆其说,“儿臣已故正妃父亲为开国功臣齐国公、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之后,已故次妃为安远侯之女,虽皆亡故,但若要将华亭郡主娶为正妻,以其家族地位恐难服众;若要纳为妾室,窃以为,还需询问她本人对此作何态度。”

    皇上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想着的确也是这个理,不由得又陷入沉思。

    视线转向面前的书案,那把“钧定侯”映入眼帘,皇上又忍不住捧起,细细把玩起来。

    见皇上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杨启志暂时松了口气,心中道:但愿转头就把这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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