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亭带着红河湾之战的残兵败将回归周国，细数来只剩下两三千人。就存活人数来说与前世无异，但由于这一世李敬亭辅佐的是二皇子杨启昭，杨启昭并未活着归来，所以很不幸的是，李敬亭将面临比前世更糟糕的困境。

    他携着手下一众人马，怀着沉重的脚步，千里迢迢回到西京。他侧面的肋骨还带着遇袭那夜被射中的箭伤。一路上，一行人无一不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大家都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处置。

    与前世一样，皇上得知这次征讨西南三万大军又莫名其妙吃了败仗，外加二皇子也殒命沙场，震惊、悲愤、恼怒……无以复加的打击令他当即又晕厥过去。

    与突厥之战一样，皇上誓要立即查明真相，以慰这次三万大军在天之灵。随即又召集众臣召开了针对此次事件的重要会议，群臣各抒己见，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这场战事失利是因为敌军在我军内部安插了暗探与细作。有人认为，这是我方内鬼出卖军情所致。与上回突厥部族临时加派追兵不同的是，这次土国兵马甚众，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要将周国大军一举歼灭，可见并非偶然因素叠加。

    与上回一样，自然也是争论了半日，并未有任何结果，原因还是同一个：如果我方内部出卖军情，那么，究竟是谁从中得到了利处？这仿佛是个无解的问题。令群臣散去后，皇上感到身心俱疲。

    他刚想命身旁小太监万达扶自己去歇息，却见太监李祥从门外走了进来，道是：“成山王求见，说是带来了红河湾之战重要的线索。”

    杨启光？皇上一愣，听见“红河湾”三个字，心又悬了起来。

    与此同时，长春宫。

    长春宫还是那样规模宏大，气势雄伟，殿内装饰豪华。只是寝殿之中，皇后至今久卧病榻，气息奄奄。那双手形似枯槁，泛着乌青，比起死人好不到哪里去。

    她尚且沉浸在太子意外身亡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谁还敢告诉她有关二皇子也已身亡的消息？所有的宫女集体帮忙隐瞒，那平时常来慰问的杨启文，这一次却消失了，他知道自己不善说谎，万一不慎表露出来，害皇后病情加重，那还不如躲着不见。

    前世，是杨启志装作探望皇后，然后借倒茶名义支走宫女，将杨启昭的死讯告知皇后，害她心悸而亡。然而今世，杨启志时刻关注来自边关哨卡抓捕阿富阿贵的消息，哪还有空去理会其他的事情？所以，红河湾惨败一事，皇后目前还不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太子已死，现在她的子嗣只剩杨启昭、杨启光、杨启文三人，杨启光与杨启文生性单纯、不谙政事，二子杨启昭算是目前她最大的希望，她岂会不关心这至关重要的西南战事？

    于是，叫来宫女，又是逼问战况，又是逼着让她们把杨启昭叫来，一会儿又逼着让她们把杨启光、杨启文叫来，一会逼问这个宫女，一会逼问那个宫女。

    这场败仗消息来得突然，这些宫女还未统一过口径，更没有商讨出什么周密的隐瞒策略，哪里经得起皇后接二连三的逼问？在皇后逼问到第三位宫女发现异样的时候，事态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西南之战的惨败、杨启昭的死讯，统统被皇后得知。

    仿佛有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她瞪着眼睛，吃力地挣扎了两下，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终究没能逃过惊悸而死的命运。

    所有的宫女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大殿金碧辉煌，皇上坐在殿内中央的金漆宝座上，面前站着杨启光，与两位身材瘦削的士卒。

    “李敬亭在梦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两位身材瘦削的士卒怯怯地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回陛下，这是千真万确的，小的们也是无意中进入李将军的营帐听见的，就是在红河湾我军遇袭之后，那一夜李将军说了一句梦呓……‘我们不是说好了，为何还要射我一箭？’”

    皇上感觉一阵心悸。

    二人又战战兢兢补充道：“李将军在撤逃途中，侧面肋骨中了一箭，虽伤得不深，却让他十分后怕，处理伤口的时候，他那种害怕不像是装的，营中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只是那句梦呓，碰巧只有小的们两个无意中听见了……其实小的们不愿相信李将军是通敌卖国之人，只凭这一句梦呓也不能断定什么，所以小的们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但思来想去，若李将军真是凶手，我们又替他隐瞒了真相，如何向那无辜葬身红河湾的两万多忠魂交代？小的们实在过不去良心这道坎，这才选择了说出真相。”

    杨启光偷瞄着皇上的神情，知道皇上的疑心病果然又开始发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上前一步，谨慎道：“儿臣知道，仅凭一句梦呓不能代表什么，我们也不便直接把李敬亭叫来逼供，无论他对这句话给出怎样的解释，我们都很难找到实质证据去界定他究竟是否有谋反之心。”

    皇上忧心忡忡道：“那可如何是好？”

    抓来逼问也不是，直接开刀也不是，置之不顾更不是，这可难倒他了。

    杨启光转了转眼珠道：“儿臣倒是有一招，也许可以试探出真相。”

    皇上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杨启光狡黠一笑：“李敬亭这一次没能为北蔡王护驾，罪该问斩，倘若他无叛变之心，明知父皇会将他斩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更不会有什么谋反的举动；可他若有叛变之心，想必就在近日，就该有所行动了。父皇不妨从今日起，派人暗中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异常举动，就立即出手，将其谋反势头扼杀于萌芽中。”

    皇上细细思量着杨启光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得对杨启光刮目相看。这个年仅十七、始终不谙世事的儿子，终于开始长大了。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莲儿”对杨启光的教唆，这一世误打误撞，仍重复着莲儿前世的轨迹。

    此时，太监李祥忽然又前来，“陛下，褚慎言将军求见，说是有急报。”

    皇上一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在这西南之战惨败的当头，褚慎言将军又突然来了急报，难道还会是什么好事不成？

    果不其然，褚慎言来到面前，匆匆行礼后，带来了一个对皇上打击更大消息——东北边的陈国与韦国听闻周国征伐突厥与土国之战皆惨败，趁机对东北地区发动联攻，来势汹涌，眼看边境地区的铜州就要失守，紧接着就是申崇一带了。

    皇上一阵头晕眼花，险些又栽倒过去。

    一场突厥之战的失利，竟引发如此可怕的连环效应，周围这几个小国家数十年来的安稳局面，难道就因为一场突厥之战，彻底打破了吗？

    杨启光在一旁听着褚慎言的汇报，眼底却闪起了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