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两立

    这一夜,李敬亭家中,远远就能听见房间里传出的惨叫。

    他伏在床上,赤着上身,几个下人们正小心翼翼给他换药。他侧面肋骨的箭伤未愈,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未能得以好好养伤,现在换药,还是疼得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他不知道,前世,莲儿不仅串通杨启光栽赃他谋反,还故意在大殿上对皇上煽风点火,害皇上将吃了败仗的李敬亭施以褫衣廷杖四十,而且打的还是脊杖,叫他本就受伤未愈的身子雪上加霜。

    今世,杨启光虽然没有煽风点火害他被施以廷杖,但直接栽赃他通敌卖国,这罪名岂不更甚!只是这一切李敬亭并不知晓,也不知晓此时家中,连屋顶上都埋伏着皇上派来监视的暗兵。

    “自从知道北蔡王没能从红河湾逃出来,我就明白,我大概是活不成了,你们也不必为我操心这伤势了。”李敬亭惨然一笑,疲惫地挥了挥手,“不如都散去吧,让我静静。”

    几个子女还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前,不忍离去。

    最幼的儿子拽了拽李妻的衣角,疑惑道:“为何不必操心伤势?伤得这么重,不是应该好好治疗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散去?”

    李妻红着眼眶,不知该如何解释。又一个年幼的女儿道:“是因为土国的败仗,父亲要问斩吗?”

    李妻不语,只抹着泪。她不知该如何跟孩子解释这一切,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场莫名其妙的遇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儿疑惑道:“可是,吃败仗也不是父亲能决定的啊,不是说敌军突然偷袭吗?如果这样父亲就要问斩,那死的多冤哪!”

    又一岁数不大的儿子道:“就是啊,要是打仗被偷袭了,将军就要问斩,那还有谁敢领兵打仗?将军就是用来做替死鬼的吗?”

    李妻惊得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捂住他的嘴:“你胡言乱语什么。”

    李敬亭趴在床上,背上满是伤筋膏药。望着这个残破不堪的屋子,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心中的悲凉。“如果只是因为败仗问斩,我无话可讲。可是这次军情泄漏定有蹊跷,若不让我揪出那个贼人,就这样让我去死,我才是死不瞑目。”

    李妻心疼道:“你重伤未愈,就少说两句吧,况且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知道的好!”

    “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李敬亭扫视着面前的孩子们,“我今日面对的,也是他们将来要面对的。只要内鬼不灭,他们将来要面对的只会比我今日更甚。”

    他翻了个身,撑着半边身子起来,艰难道:“自从突厥之战,六万大军全军覆没,我得知原因竟是朝廷内部贪污粮草,当时就感到,我们的国家怕是再也回不去曾经了。再粗壮的大树,也经受不起内部蛀虫的啃噬,突厥一战只是引燃了这个导火索。这一次军情泄漏,必定也是内鬼通敌卖国所致。如今,土国、濮国、陈国、韦国纷纷不安现状,发起联攻,周国四面夹击,内忧外患,皇上还成天抱着紫砂壶……依我们现在的局势,不消多时,这个国家就要完了!”

    李妻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吗?”李敬亭苦笑,沙着喉咙道,“我再是卖命,一己之力,也难力挽狂澜。大周国运已衰,不会再有希望了!”

    话音未落,门忽而轰隆一声被踏破,一家人惊得纷纷立起。紧接着冲入数十位手持长剑利刃的官兵士卒,转眼间便将李敬亭床前的李家人团团围住。

    几十把长刀、几十双眼睛,闪出冰冷的寒意。为首的那一道目光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杨启光。

    在李敬亭印象中,杨启光向来只知玩耍娱乐,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此时突然杀入家中,直杀得李敬亭猝不及防。

    他不明白,也永远想不明白。这场红河湾之战,是“莲儿”为他“量身定制”的战争,就是为了在这一夜,抓到他悲愤之下说出“大周国要完”的“造反言论”。

    ……

    与前世一样,杨启光来到李敬亭床前,先是揪出李敬亭幼子,故意将其掌嘴,激怒李敬亭,而后李敬亭终于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拔起床边的长剑,就朝杨启光杀来。

    杨启光身边一行官兵怎会让李敬亭得手,立即纷纷拔剑交刃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刀子一拔出来,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李敬亭知道自己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一口气杀光了面前的十几个侍卫,直扑杨启光而来。杨启光故意一把推出身旁一人,李敬亭顺势挟持之,后因体力不支,杀死该人后刎颈自尽。

    一道血柱划过,伴随着李家妻儿的哭号,李敬亭直挺挺地倒下,倒在被他杀死的十几个侍卫的尸体上。偌大的李宅,今夜血流成河。

    自从“莲儿”弄死柱子,重新回到杨启光的世界,剧情又不知不觉走向了前世的老路。

    ……

    黑釉兔毫茶盏里是乳白色的茶汤,兔毫纹在茶水里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仿佛穿越回宋代文人雅士品茗宴集。

    王府。坐在杨启志对面桌前的是大理寺卿许骏。

    杨启志梳理着“李敬亭谋反案”的始末,“所以,是那两个士兵先供出李敬亭的‘一句梦呓’,引发皇上疑心,然后又在杨启光的引导下,暗中派了人马监视李敬亭在家中的举动,最终在李敬亭家中抓到他的‘谋反’言论的?”

    许骏点头。

    好一个“钓鱼执法”。杨启志摸了摸下巴,“果然不出所料,杨启光铲除夺嫡障碍,还要把这笔帐算在李敬亭头上。”

    许骏为难道:“连续两场战事大败,现在陛下震怒不已,急于告破此案,刚好这时站出两名士兵检举,立即将陛下所有怀疑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李敬亭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敬亭绝望之下,又刚好说出‘大周国要完’那样的话,这件事,恐怕很难有转机了。”

    “派人暗查这两名士兵的底细,尤其是与杨启光的往来。”杨启志道。

    “是。不过……可能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杨启志点点头,“我明白。如果我是杨启光,此二人利用价值完毕,就不会再留有活口。想破获此案,最关键的着手点还是对阿富阿贵的抓捕。”

    许骏道:“他们应当是被土国暂扣,直到胜利才会放人,再加上边关拦截下他们,这一路也需要专派兵马护送回来,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再耐心等待二日,大约就会有消息了。”

    杨启志轻轻搅拌茶汤,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只是两人都怀着心事,无人能用心品尝这美味的茶。

    门外站着一个身影,偷听到这一切,如被雷劈了一般,大惊失色。

    ——莲儿这才知晓,杨启志已在周国与土国的边境布下天罗地网,只为捉住阿富阿贵。若此二人被生擒,必将成为扳倒杨启光的铁证。

    她虽然对二人的感情有了些许微妙的转变,但仍不能眼睁睁看着杨启光死。

    她浑身在微微颤抖。细细梳理着重生这一世以来所有的所作所为,她终于意识到,自从制造出突厥之战,就难以避免后续连锁反应。

    前世的历史证明,利用制造时疫、黄河决堤的方式,并不能真正解决“四国联盟”的入侵,反而会引发更多的内忧。突厥之战引发的这一连串效应,杨启光根本无力招架,到那时,杨启志一党仍然会伺机而动,杀出重围。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从制造出突厥之战,朝中就无形中构成两派势头,杨启光与杨启志二人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她开始后悔这一次重生的所作所为,可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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