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亮了，雨也渐渐停了。

    这时慕羡才能仔细去看看这个昨天还山明水秀的村子，一夜之间就因为地震和山体滑坡而变得无比残破和凄凉。

    有几个村民结队想去村外寻求帮助，但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说前后出村的路都被山上滑落的泥土和巨石堵住了，根本出不去。

    玉瑟村南北两侧都是四五百米高的连绵的山，中间一条小河，而村民的房子和田地就在河的两岸。村子里与小河平行的是一条不算太宽的柏油路，向西可以通向本村所隶属的临溪县城，向东则可以翻过一座山去邻县的村子。站在村子中央，看起来便是四面环山。

    现在，离开村子的出口都被堵住了。而且村里断了电，手机也没有信号，没有人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救援人员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们只能自救。

    村支书依然带着青壮年去受灾最严重的半山腰和山脚下救人，据说有很多建在那里的房屋倒塌，也有人被埋，但还不确定伤亡情况。

    受灾轻一些的就是在村子中央的人家。像是黎奶奶家，虽然有偏房损毁，但万幸没有人受伤。而村小学位于整个村子的最中央，前面有一大片空地，此刻已经成了所有村民的避难场所。

    黎奶奶在天亮后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再回来时给慕羡和唐青橙各带了一身她自己的干净衣服。

    慕羡换上奶奶装之后，嫌淋过雨自然风干而毛躁飞扬在空气中头发碍事，就随手在小学院外捡了根被折断的树枝做发簪，将头发束在脑后绾成了丸子。

    之后，她又继续跟唐青橙一起帮村医给受伤的人处置伤口。

    过了一会，慕羡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句十分熟悉的喊声：“医生在哪？”

    “在这。”

    她应声的同时从门口跑出去，然后就在院子中央见到了抬着伤员送来的陆承勋。

    陆承勋见到眼前堪称狼狈的小姑娘也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跟在慕羡身后跑出来的唐青橙也停住脚步，站在后面定定地看着对面高大挺拔、身着黑色救援服的陆承勋。

    直到慕羡先反应过来，她指着身后那间专门腾出来安置伤员的教室叫陆承勋：“在那，那间教室。”

    陆承勋和救援队员们赶紧抬着人往教室送，慕羡也转身跟在他们身后跑了进去。

    将伤员安放好，陆承勋才有机会问已来到身旁的慕羡：“受伤了吗？”

    “没有。”

    “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嗯，你也是。”

    陆承勋点头，“嗯。”

    答应完，他又快步跑出了教室。

    他们带来的那些应急药品已经被村民开着三轮车送到小学门口了，陆承勋带着几个人跟村民一起把药箱搬进来，整齐地码放在教室的墙边。之后又再次跑出了院子。

    “是救援队来了吗？有医生吗？”查看了伤者的村医焦急地询问正在拆药箱的慕羡和唐青橙。“他伤的太重了，得做手术，我处置不了。”

    慕羡和唐青橙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陆承勋确实是带着救援队来了，因为慕羡看到好几个她认识的远山救援队队员。但有没有其他救援队，来了多少人，有没有医生，外面的路通没通，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问问。”

    慕羡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跑出院子。问了院门口的村民，得知陆承勋带着人往村西的方向走了。

    慕羡便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

    此时，陆承勋正跟队员们在村子西边靠山脚下一处坍塌的房屋前救人。

    因为没有其他救援工具，他们只能用自己带来的工兵铲或者徒手挖着石头和泥土。

    而被埋在下面的男人只露出了脑袋和一条满是泥土的胳膊。经过了房屋坍塌的重压、大雨的袭击以及一整夜身体和精神的多重折磨，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就那样闭着眼睛，将头垂在地面上。

    慕羡转头看了看不远处还有一个没有完全破碎的水缸，虽然里面的水已经不干净了，但总是比没有强。她用手捧了一捧水回来，蹲下来递到那人的面前。

    “你要是渴了，就喝一小口。”

    但是那人除了眼球还有活动，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之后，就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你放心，救援队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慕羡一边说着，一边把沾了水的手指抹到了那人的嘴唇上，极力地想要缓解他的脱水状态。

    将坍塌位置周边都清理好之后，就剩下最重要的部分——斜撑在伤者被埋上方的石柱。

    陆承勋分析了一下：那石柱虽然没有直接压到伤者，但却是以压住伤者右腿的那块石板为支点撑起来的。他们想把伤者移动出来，就要把那块石板搬开，这样石柱就会因为没有了支撑而再次坍塌了下来。

    跟队员们商量了方案之后，陆承勋就半跪在地上用肩膀扛起了石柱，另外几个队员则赶紧去挪动压着伤者的石板。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慕羡抬头看向陆承勋，他弯腰低头费力地撑着石柱，整张脸都掩在石柱的暗影里。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看到混合着汗珠和雨水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进了泥土里。

    旁边废墟里忽然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呜咽声。慕羡寻着声音过去，爬上石堆看向那缝隙，便看到了一只想要顺着缝隙伸出来的小爪子。

    她将挡着视线的碎石一点点挪开，将那个缝隙扩大了之后，又把手伸进去，把那小东西抓了出来。

    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还没长牙，眼睛也还没睁开。

    慕羡将小狗抱进怀里，转头看向陆承勋，想起他曾说过，之前他们出去救援的时候也救过人家的猪、羊、猫、狗……

    他说：每一条生命都弥足珍贵。

    终于，大家齐心合力地从倒塌的房屋下把受伤的人救了出来。伤者被抬上了一个用门板改成的简易担架。

    慕羡上前查看，那伤者几乎全身都有伤，尤其是腿，还在汩汩地流血，暗红的颜色染满了半条裤腿。

    “快送到村小学。”慕羡说完，便又带着众人抬着担架转身往村小学的方向跑。

    路过一处泥泞的小路时，慕羡想让抬着担架的几个人可以顺利通过，就侧身往旁边让了让。可她自己却脚下一滑，重重跌进了旁边的泥沆里。黄褐色的泥水溅起，沾了她满脸满身。

    陆承勋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重心，之后他一手撑着担架，又腾出另一只手伸向慕羡。慕羡握住他的手，顺着他向上提起的力道，从泥沆里站了起来。

    “我没事。”

    慕羡用手背在溅了泥水的脸上抹了一把，也顾不得身上脚上的泥渍了，转身继续带着他们往小学跑。

    将伤者送进教室，慕羡才终于有机会问陆承勋外面的情况。

    “有医生跟你们一起来了吗？现在送来的人都伤得太重了，村医处理不了。”

    陆承勋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刚被他们送进来、村医正在处理伤口的人，以他的经验，那人应该不光是表面看到的外伤，还可能有骨折和内脏受损。

    但他刚才通过卫星电话跟救灾指挥部联系过了，进村的道路还在全力抢修中。

    “路还没通。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医生进来。”

    路还没通。

    “那，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们从水路进来。”

    凌晨坐船从水路到了离村子最近的地方，再连夜冒雨从相对安全的山路走了四个小时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