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羡说完，转身跑回旁边的小屋里拿了个脸盆出来。借着月光，从缸里舀了些雨水和井水的混合液体。之后她把盆放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开始洗脸洗头。

    而陆承勋则站在一旁，举着他的手电筒帮慕羡照亮。

    当慕羡顶着满头的泡沫把一盆水泼到墙角，又准备弯着腰去舀另一盆水的时候，陆承勋拦住了她。

    他把手电筒放在石台上，端着盆转身去舀水。回来时，他一手端着盛了水的盆，另一手拿着盛满水的瓢。

    慕羡把头发放进盆里，撩起水去冲头发上的泡沫。而陆承勋则依然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快洗完的时候，他将那瓢里的水细细地浇在了她还带着少许泡沫的发际线处。

    慕羡用了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洗了脸，洗了头，用毛巾随意擦了擦。之后又轻手轻脚地到房间里拿了套已经完全晾干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

    回程的路上，有些许凉风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香气迎面吹来。慕羡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吹一会风。

    因为头发没有干，一直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慕羡嫌头发贴在后背上难受，就一直用两手撑着头发，呼扇呼扇地希望它们能够快点干。

    陆承勋便也没有催促，随着慕羡的步子慢慢往回走。

    忽然，慕羡感觉到有什么肉呼呼的东西蹦到了她的脚上。她低头一看，一只青蛙正在鼓着它的腮帮。

    “啊……”

    慕羡惊慌失措地闭上了眼睛。一边大叫着跺脚，一边紧紧地抱住了陆承勋的胳膊。

    陆承勋乖乖地站在那里没有动。过了几秒钟，他才开口：“没事了。它已经走了。”

    慕羡缓缓睁开眼睛，果然已经没有了那只青蛙的踪影。

    她长舒一口气，松开了陆承勋的胳膊。“吓死我了。”

    陆承勋笑了，“青蛙有什么好怕的？”

    “我最怕这种肉肉的滑溜溜的生物了。”

    像青蛙、蛇，甚至活着的鱼她都害怕，想想就要起鸡皮疙瘩了。

    慕羡说完，又看了看陆承勋的手臂，他此刻救援服的袖子是挽起来的，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拿着手电筒，而她刚才抱住的手臂则整个露在外面。

    慕羡伸出手指戳了戳陆承勋的小臂，因为她刚才抱住的时候觉得自己抱住的不是胳膊，而是坚硬的石头。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慕羡感叹：“你的肉好硬呀。”说完，转身继续往回走。

    陆承勋跟上来，依然举着手电筒帮她照路。

    “你怎么在这？”

    从今天早上见到慕羡的第一眼，陆承勋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是实在没有机会。现在看来，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悲伤了，或许可以跟他说说话了。

    “跟剧组来拍戏。我老师推荐的一部电影，剧本和制作班底都很好，所以我趁着暑假就来拍了。”

    “这个村子，之前真的很好看，像世外桃源一样。”慕羡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山，“我前几天还去那个山上拍了。”

    沉默了几秒，陆承勋说：“等这场灾难过去，村子会重建，以后会比之前更好。”

    慕羡重重地点头。“嗯。”

    然后她两手拢在唇边，冲着远处大喊：“玉瑟，加油！”

    这句话喊到后面，慕羡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有时候，她真的不想哭，但就是会有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就算她口中喊着加油，就算村子日后还可以重建。可是那些逝去的人呢？生命如此脆弱且不可重来。

    陆承勋转头看着慕羡，安静的空气中她听到了他微微的叹息声。之后，他伸手将她轻轻搂进了怀里。

    他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救援了，但他依然记得第一次参与救援时面对伤亡他有多么难过，甚至连搬运伤者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伤感了，不是见过太多悲欢麻木了，而是他知道他没有时间去伤感，他得利用一切时间去救更多的人。

    慕羡的头发很快就被风吹干了，心情也平复了。她用手指当梳子，把头发拢到一起，在脑后扎成了马尾。

    “走吧。”她说完就转身往村小学的方向走。

    等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唐青橙正在院子里踱步，看到他们就连忙迎了上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差点就要去找你了。”

    “我身上太脏了，就顺便洗了头，换了身衣服。”慕羡说完，又给他们彼此介绍：“这是远山救援队的陆队。这是我的室友唐青橙。”

    陆承勋冲着唐青橙微微点了头，“你好。”

    唐青橙却有些拘谨地回道：“你好。”

    陆承勋又看向慕羡，“去睡觉吧。”

    “好。”

    陆承勋看着慕羡跟唐青橙一起进了帐篷，才转身去队友们旁边找了个地方就地躺下睡觉。

    *

    第二天天刚亮，陆承勋就带着救援队的人出发去各处继续救人。

    让人稍感庆幸的是，今天没有再下雨。

    临近中午，进村的路修通了。医护、应急、交通、消防等救援力量全都进来了。

    他们在小学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百多顶帐篷安置受灾的村民。几十名来自各大医院的医护人员带着药品来到现场参与救治，转运伤员。轻伤者从小学简陋的临时病房转进了帐篷，重伤者由医院的救护车紧急送出了村子。

    挖掘机、运输机和各种救援车辆也陆续抵达，救援工作在这一刻才真步入正轨。

    慕羡和唐青橙笑着拥抱在一起，现在她们真的不再孤立无援了。

    虽然依然担心伤员，依然期盼可以救出更多的幸存者，但慕羡再也不用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去充当医护的角色了。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之后，开始帮着救灾指挥部的人做一些后勤工作，分发食物和统计赈灾物资。

    陆承勋和救援队员们依然在各处参与救援。只是，救援的队伍比之前更加壮大了，他却似乎更加忙碌了，因为慕羡经常会看不见他。

    又过了一天，那只被救回来之后就靠着黎奶奶的老年奶粉维生的小狗已经把黎奶奶的奶粉全都吃光了，所以慕羡只好抱着它出去，想看看别的村民家中能不能找到奶粉。

    路上遇到了轮休归来的远山救援队，陆承勋和几个队员整齐地排成一纵队走在一起。

    慕羡就抱着小狗笑着往旁边站了站，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等他们走近，赵宇热情地跟慕羡打招呼：“表妹，干什么去？”

    还不等慕羡回答，赵宇就收到了来自陆承勋的凌厉目光。陆承勋停下脚步冲着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

    之后他才转头问慕羡：“笑什么？”

    “笑你们一个个脏得像是泥坑里打过滚的小孩。”

    陆承勋也笑了，问她：“去哪？”

    “小狗的奶粉吃光了，我想去村民家找找看能不能再要一些奶粉。”

    陆承勋想了一下，说：“跟我来。”然后就回身往他来时的方向走。

    慕羡便抱着小狗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