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惭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护士已经给她换好纱布了。因为奶奶有告知护士她的病情，护士姐姐并没有碰到她的血。
姜春惭主力手是右手，左手受伤并没有妨碍到她生活，这点她还是蛮欣慰。
奶奶把病房的门推开：“叶医生啊，灿灿就在这里。”
姜春惭听见熟悉的人名，慌慌张张坐起来：“叶医生你怎么来了？”
叶浮颖提提眼镜，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真有缘，今天上班就听见外科来了一个潜期胃癌患者，我还纳闷是谁，原来是你啊，我赶紧过来认人了。”
“一个月见一次你觉得太少了？”
姜春惭一直都有点怕医生，她规矩坐好，尴尬地笑笑：“叶医生，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叶浮颖在本子上记录，“你没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的身体，”她转头对奶奶说，“小灿奶奶，您陪我出来一下。”
姜春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叶医生刚才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严肃。
奶奶被医生一叫，都快站不住了，移动脚步走了出去。
医院很安静，早上更没声音，姜春惭感觉出去聊的必要性不大，毕竟她听得见。
“小灿奶奶，我看了下小灿昨天的检查报告，数据都挺理想的，癌症复发的概率不大。”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啊!”奶奶激动地快哭了。
“之前灿灿是在北樟做过一次手术吧。”叶浮颖翻了翻资料。
“对！那做完手术之后灿灿咋又生病了，可把我们急的。”
“癌症复发的概率还是蛮大的，尤其是青少年。幸亏你们发现的早，灿灿还是中早期，没有太严重，之前那个手术肯定没做好，还有淋巴结在体内残余，小灿才复发的。”
叶浮颖冷静地分析，奶奶非常信任医生说的话，频频点头。
“那灿灿之前在学校还吐过一次呢！现在还会有生命危险嘛？”奶奶的心情焦急。
“现在来说是不会的，但还是要看小灿之后的身体情况，一定一定要特别控制她的饮食，不许再吃垃圾食品了。”
奶奶保证道：“灿灿现在被我看着呢，已经不吃那些东西了，以后我也盯着她。”
“好的，有家属照顾，我们治疗也会轻松一些。”叶浮颖满意地微笑，让奶奶放松一点。
姜春惭悬着的心算是松了些，心头所有的阴霾顷时散尽，她总算拨云见日了。再次作为一个健康体生活，姜春惭还觉得不真实，笑得忘乎所以。
奶奶像是飞进来，两滴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摇摇欲坠：“灿灿呐，你总算快好了！你总算快好了啊！”
姜春惭沉浸在激动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奶奶点头。
叶浮颖靠在门旁边，看了眼门内的情景，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继续在本子上写了些东西。
“小灿注意伤口别碰到水啊。”说完她就要走。
“好的！”
因为心情好，她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许多。
奶奶着急地感谢：“谢谢你啊，叶医生!”
“不客气，我该做的，小灿也是个心肠好的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叶浮颖回头看了看姜春惭，向奶奶示意之后，她走出了门。
姜春惭感觉叶医生白色的背影自带高光，敬意感油然而生。
窗外麻雀叽喳地乱叫，挥开双翅，翱翔于碧蓝的天空，连带着身下的鲜花沾染上自由的空气，散发出浓郁的香。
方南径无聊地躺床上，双手扣键盘，不由得急躁，他叫了一声旁边吃苹果的人。
“简阳，你说她怎么不在线啊？”
简阳差点噎死，继续嚼了几下，开口：“会不会是……她已读不回啊？”
“那你就想好怎么负荆请罪吧。”
方南径眼睛里面划过一丝不留情面的光。
简阳欲哭无泪，再咬口苹果。
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方南径看见是南槐的，手指动了动，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黑字粗体标题：“昨晚六点在槐楠公路上的123路公交车发生持刀伤人案，犯罪人员已被抓捕，涉案23人，受伤人数1人。”
他默默为这位受伤的人惋惜，继续向下滑，出现一张他刻在脑子里的脸。
“姜春惭！”脑中无数个铃在响，震得他都迷糊了。
他加快手速，此刻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他的心跟着出现的字渐渐沉下去。
“在犯罪人员胡某持刀要挟人质时，南槐一中在读学生——姜某（图片如上），冷静与胡某周旋，最终救下被当作人质的六岁儿童，却不幸身中胡某两刀，现已送往南槐第二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据在场一位青年报道，姜某义无反顾地救了儿童，也是她劝自己报警，警方才能及时抓捕犯人……”
方南径绝望地看新闻报道上出现的现场照片，里面的人物打了马赛克，但是女孩衣服上全是血糊糊的一团，瘫倒在公交车的路面上。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塞进水里，完全透不过气，全身的毛孔倒竖，心脏隐隐作痛。
有一瞬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恍惚了，这就像个镜子，他无意识触碰其中一角，结果整面镜子成了碎片，结结实实摔在他面前，映出无数个残酷的现实。
“哥你咋了，看个视频感动成这样？”简阳慢悠悠吃完苹果，把核丢进垃圾桶里。
方南径崩溃地流眼泪，把手机摔他怀里：“感动nm呢！姜春惭她被人捅刀子了！！！”
他答应不说脏话，可他现在人简直要疯了，根本不想再管这种事情。
方南径的眼泪一直流，要死要活地倒在地上，手抖个不停。如果不看他哭得唏哩糊涂的表情，他完全像个耍赖的孩子，但此刻不是，他是真觉得无助又绝望。
简阳看完那行字也觉得不真实，全身被冻住了。
“我……必须去找她。”
方南径从地上爬起来，眼泪被甩在地上，落出两个点。
“可是现在出不去啊!”简阳提醒他，“现在在考试！”
“我知道啊，可她被刀捅了啊！”方南径闭眼哀嚎，泪流不止，“那是刀啊，她是被刀伤了啊！”
“你知不知道啊，那可是刀！”
方南径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看到的信息，却也一遍遍剥开他的心。
简阳难得的冷静，他走上前认真地看方南径：
“我知道！她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我们现在去和熊明老师说请假。”
方南径浑身发抖，声音也是：“好……”
熊明这边已经了解了情况，刚和校领导打完电话，两个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嗯？你们两个考完试乱晃什么？”
简阳看方南径一副虚脱的表情，率先开口：“熊老师，方南径生病了，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可以请下假吗？”
“生病了？”熊明将学生的身体看得比命还重，他焦急地查看方南径，“你怎么了？”
“可能是得了心病，这个得看心理医生啊！”
简阳赶紧闪到方南径身前，挡住熊明的视线，眼神飘忽。
“心病？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考个试就病了。”
熊明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保安打个电话，让他放你们出去啊，记住下午两点可就得回来，我们集体要回去了。”
简阳扶住要倒的方南径，一脸正气：“嗯。”
安全走出大门，方南径脸色才缓过来，他拿着手机定位医院，盯着手机上显示的点狂奔。
简阳吓一跳，急急忙忙跟上他：“大哥你跑这么快！”
方南径只管埋头冲刺，不想理会。
简阳识趣地闭嘴，知道他现在心烦意乱，自己再吵说不定要吃拳头。
他们赶到医院，方南径立马联系姜春惭。
【径:我看到新闻了，现在已经到南槐医院了，你在哪个病房？】
姜春惭事发时没带手机，自然现在也看不到他的消息。方南径愁的晕头转向，简阳抓住他往前台走。
“傻啊，你问护士啊！”简阳现在的表情就是恨铁不成钢。
方南径听完他的话，也自觉往那边走。
交代一些事情，前台的护士告诉了他们姜春惭的科室，方南径此刻像知道归途的鸟，立马奔赴归程。
简阳跟在他后面跑的要断气，断断续续还是在进门之前跟上了他。
方南径扭开把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早上的光很纯洁，透过半开的窗，整个房间都很亮堂。
姜春惭已经可以下床了，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和来探望她的小弟弟聊天。
“是嘛？你喜欢看日漫啊，你最喜欢哪部动漫啊？”
姜春惭很开心，光沿着弧度勾勒出她美好灿烂的笑脸，空气中都洋溢着她幸福的声音。
听到声音她反应过后才回头，右手搭在小弟弟的头上，抚摸的动作一顿。
“姜春惭，你……伤到哪里了？”
方南径看到思念的人，差点爬到她面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完。
“我没事我没事，”姜春惭害怕地站起来，“你怎么这幅样子啊。”
方南径绷不住了，不顾面子地嚎啕大哭：“我看到新闻报道，说你被人拿刀划了，你……痛不痛……”
他着急地看她，满脑子都是新闻里的画面。
姜春惭脑子过了一遍信息，知道是新闻登记了这件事，她这个病人反过来安慰他：
“我没事，就伤到了左手，缝完针就好了。”
“还缝针了？”方南径眼泪顿住，“那个人有病吧！你还缝针了，你肯定痛死了……”
简阳看准时机，把方南径一把捞起来，稍微让他好看地站着。
方南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他……那个人……简直就……不得……好死！他怎么……能，拿刀呢？”
“还砍你……还砍了两刀，那……那么用力……你手臂，都，都要留疤了！两刀……两刀啊……”
姜春惭没搞清楚情况，方南径就挣脱简阳的双手，跌跌撞撞飞进姜春惭的怀抱里，刻意错开了左手。
姜春惭感觉脖颈处一阵冰凉，滴滴泪水顺着他的脸落到她的衣服上。
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干什么，脸上羞红：“方南径……”
她想让他快点放开，旁边还有一个小弟弟呢。
她余光一撇，那男孩早已经跑到门口去了，露出一抹偷笑。
方南径闭眼，感受怀里的人的体温，心渐渐平静下来，回应她的话：“嗯。”
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像是一个收藏家，在某一天里找到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珍惜，激动，欣喜，期待……都能体会。
“你，你怎么了？”
姜春惭不好意思把他推开，右手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其实没事的……”她弱弱解释。
他一想到那天的经过，感觉马上要陷进幽凉的海水里。
“是我不好，我昨天应该送你回家的。”
姜春惭的红晕慢慢退下去，她瞥了一眼方南径，只看见他的头顶。
她有点生硬地拍拍他的背，试着安抚他：“没事，我好好地站在这呢。”
方南径吸了下鼻子，立马摇头。
姜春惭感觉脖子那块一片痒，是被他头发刺挠的。
“有事，你受伤了。”
“已经快好了，拆完线就可以回家了。”
方南径很心疼，抱的更紧了。
“你干嘛呢！死小子，放开我孙女！”
奶奶端着一脸盆的热水走进来，抬头就看见一个臭小子抱着她宝贝孙女，想都没想就泼了过去。
奶奶前面站着简阳，不小心错开了视线，水全部浇在简阳身上，幸亏水不算太多，也不是开水，简阳身子以上的地方湿了个干净。
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头发黏在脸上，水顺着他的头往下滑。
姜春惭见情形不对，连忙推开方南径，朝奶奶那边奔过去：“奶奶，这是我同学！”
奶奶一脸警惕看着两位男孩：“同学？”
看她没有撒谎的样子，奶奶将就点头：“行吧，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我带你去擦干水。”
“那个同学，找个位置坐一下，坐下来哈。”
奶奶刻意读了两次，是希望他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简阳跟在奶奶身后，趁空闲之余对方南径翻了一个白眼。
方南径按住心情，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眼睛还是看着姜春惭，生怕下一秒她就不在了。
姜春惭顶不住他的视线：“我脸上有什么吗？”
方南径的眼睛亮晶晶的，群星包裹在他眼中，他欣赏着一个绝美的艺术品。
“有啊。”
姜春惭摸上自己的脸：“在哪里？”
“好看。”
“嗯？”
姜春惭没听懂。
“我说，你脸上有好看。”
方南径这幅认真说土味情话的样子，姜春惭的心被猛烈撞击了一下。
“现在，还有脸红。”
“你别说话了……”
姜春惭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
“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姜春惭的眼睛像绕成了圈，身体飘飘然，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现在……也挺健康的……应该可以继续喜欢他了……”
晕晕乎乎之间，她大脑给了她这样的提示。
她还是尴尬地不想抬头，顺着风，她听到前面人的低笑。
“笑什么啊……”她脑子快停止思考了。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停滞一瞬。
“姜春惭，”方南径想到了一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个事实。”
“嗯……你说……”
姜春惭撩起额头前的碎发，这样能看清一点。
“我现在，没有喜欢上别人。”
“我那个舍友和你说的你别信。”
方南径迫不及待要把真相说出来，舌头都快打结了。
姜春惭刚理好的头发又一根一根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