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惭回到家，家里黑压压一片，早就没了之前的生气，只要奶奶在家，那么家里的客厅就要开着灯，是专门为她而留的。但是现在奶奶去北樟了，就没有人干这件事了。
姜春惭打开了灯，换好鞋子，走到爷爷的房间外，可以听见门内爷爷的呼噜声，她浅浅笑了。爷爷还在，她得照顾好他。
“喂，奶奶，你现在怎么样？”姜春惭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奶奶坐在车里，四周也是黑的，但奶奶和蔼的面庞格外光明。
她有点累了，声音发哑：“灿灿，别担心，明天早上就到北樟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姜春惭忍住心疼：“好，奶奶你在那边也要注意身体，我们每天都要打电话。”
“好，快去睡吧。”奶奶说完之后挂断电话，手机里映出姜春惭略显失望的脸。
姜春惭感觉有点冷，四处看看，发现旁边的窗户没关，应该是奶奶忘了。她轻声走过去，正要关紧时，楼下传来一声凄惨的猫叫，她心里立马竖起一根刺，头向下看去，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楼下不知道干什么，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叫声。
“你在干什么！”姜春惭没有多想，对着下面的人就喊道。
“！”那人带着口罩，害怕地抬头看了一眼，拿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就跑了。楼下的邻居也陆续打开了灯，借着昏暗的光姜春惭看见一只小橘猫倒在路边，浑身还带着血。
看清之后，她抓起钥匙夺门而出，爷爷被噪声弄醒：“灿灿？”
她三步当一步走，下楼的速度就像火箭，凭着刚才对地形的记忆，她慌忙跑到了猫受伤的地方，小区的流浪猫很多，几乎都是住户丢弃的，竟然给了那些虐猫的人机会。
追随月光，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影子映入眼帘，她赶了过去，蹲下来查看它的伤势。
它身上有勒痕，脖子那块已经红了，橘黄色的毛也染上了血红色，点点落在它身上，无声地表达自己的痛苦，刚才的哀嚎使它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的挣扎，好在姜春惭听见了。
“我先带你回家。”姜春惭小心地抱起它，小橘猫不反抗，它好像知道她是来帮它的。
“别担心啊，我不是坏人，我来给你包扎一下，明天带你去医院。”姜春惭拿着棉签为它清理伤口。
小橘猫乖乖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要不是它会用哼声回答她，姜春惭还以为它发不出声音了。
“好啦。”姜春惭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小橘猫的脖子上缠了一个绷带做的蝴蝶结。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给你取一个，”姜春惭思考一会儿，“小橘？橘子？要不橙子？”
小橘猫缓缓睁开眼睛，呆呆地看她，“太可爱了！”姜春惭发出惊叹，“虐待小动物的人真是可恨！”
“叫你橘子吧，怎么样？”她在征求它的意见。小橘猫没有表情，只是愣愣地扭动自己的四肢，想从她怀里离开。
姜春惭松开手，让它从身上逃走，它自己找到一个非常舒适的垫子，尾巴搭在身体旁，就这么睡了。姜春惭认真看了看，那是奶奶平常最喜欢的蚕丝被！小猫这么乖……应该不会弄坏吧。
保持这样的疑问，她洗完了澡，从浴室里出来，水珠顺着发丝滑了下来，落在脖子上的毛巾上。姜春惭留意了沙发上的猫，正睡得香，那个被子好好的，她总算放心了。
毕竟奶奶不喜欢猫狗，要是让她知道家里不仅进了猫，还把她喜欢的东西弄坏了，奶奶要气坏。
“灿灿？”爷爷询问的声音从门内飘出，“你快睡咯，别熬夜。”
“啊，好的。”姜春惭回头答应。
“晚安。”她蹲下身对橘子说完，脚步轻轻进了房间。
家里少了一个人，但又多了一只猫，橘子不扰人，爷爷不反对养着它，告诉奶奶之后，奶奶虽然很生气，但是隔这么远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但是最后她添了一句：“别让它碰到我的被子！”
姜春惭尬笑的点头，这能怎么办呢……那床被子现在还垫在橘子屁股底下。她扭头和橘子对视，无奈叹气。
“行吧，那灿灿你要每天拖地，家里不要堆猫毛。”奶奶在电话那头收拾东西，看背景是白色的，应该在医院了。
“是灿灿吗？”一个浑厚的男音从奶奶那边传出，紧接着露出一张脸，和姜春惭的父亲有四分相似。
“还记得我吗？小时候你还见过我呢。”他穿着白色病号服，靠在奶奶旁边。
姜春惭先是一愣，然后认出这人是舅舅，她乖巧地点头：“记得。”
“这么大了，真好。”舅舅笑了，他笑起来就越发像爸爸，姜春惭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好了，你快躺回去，等会儿小云来了要骂你。”奶奶催促道。
“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她买饭去了。”舅舅这么说着，但还是消失在镜头里。
奶奶看回来，对着姜春惭宽慰道：“奶奶这里没事了哈，灿灿你好好学习，照顾好那只猫，我先挂了。”
“好，奶奶你放心，安心照顾舅舅，家里有我。”姜春惭柔和但有力的话语吐露，奶奶动作一僵。
“……好，一定要看好那只猫！”奶奶说完之后，姜春惭告别，挂断电话。
“橘子你呀。”
“喵呜。”
“真是拿你没办法。”
“喵~”
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高考悄然而至，因为近几天高考，他们高一高二的学生就呆在家里休息，六月底才要期末考试。
【径】：“你养猫了？”
【春惭】：“对呀，它受伤了就呆在我家先养着，我只要把毛整理好，奶奶不反对。”
【径】：“那确实要好好照顾它。”
【径】：“那哆哆呢？”
【春惭】：“奶奶怕大猫，哆哆还不能带家里来，只能每天去学校见它。”
【径】：“可以带我家来，我们家之前养过猫，我来照顾哆哆。”
【春惭】：星星眼emoji
【春惭】：“那真是太好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找哆哆。”
【径】：“OK”
姜春惭窝在沙发上，放下手机。
怀里抱的橘子，经过一个月的治疗伤快好了，之前破皮的地方长出了新毛，遮盖了伤痕，它的眼睛是翡翠的绿色，为家里增添了很多快乐，也把姜春惭带出了没有奶奶陪伴的低迷里。
“灿灿，今天要去取药了。”爷爷撑着拐杖从房间里出来，姜春惭意识到去拿药的时间到了，放下橘子起身，跟在爷爷身后走出了家。
“爷爷，你记得路吗？”他们第二次站在十字路口，姜春惭试探地问。
“额，我记得是要右拐吧。”爷爷不肯定，没有底气。
“我们刚才就右拐了，”姜春惭眼皮耷拉，“现在又回来了。”
“噢，那应该是左拐吧。”爷爷顺势把手指向左边。
姜春惭扶额：“爷爷你别应该了，我问问奶奶吧。”
打开手机和奶奶发消息，可能她在忙吧，没有回复姜春惭的消息，只能熄屏，太阳晒得她脸冒汗。
“定位吧。”她最后打开地图软件，查到了位置。
爷爷不愿意去正规的医院机构，嫌贵，奶奶拗不过她，带他去看了中医，跟着医生开的那个药方吃了几天，真的很有用，就一直这么治着了，唯一的缺点是，每次抓药有剂量，所以吃完了又要来拿。
“爷爷，你看是这吗？”姜春惭把手机移过去，爷爷皱眉查看。
“应该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哦。”
一路走走停停，姜春惭最后驻足原地，越看越不相信：“真的是这里吗？”
爷爷平淡地抬眼看：“是吧。”
她心里忐忑，还是走过门槛，扑入鼻腔的就是药草的味道，顶梁的木头都积了灰，纷纷往下落。
她往门内看了一眼，没有人。
“爷爷，您看没人。”
“这个时间确实没人，”爷爷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拄着拐杖直接去抓药了，“来了这么多次，我记得要拿什么。”
“您记性真好！”
姜春惭说完总感觉怪怪的。
爷爷按照记忆抓了药，从口袋里掏出钱压在桌子上。
“这样可以吗？”姜春惭怕这样不安全。
“当然可以，每次都这样。”爷爷抱着袋子就走出去了，她随处捡了一个石头，压在纸币的一角。
“灿灿！”爷爷在门口喊她。
“诶，怎么了？”
“回家走哪条路啊？”
“我来了。”
姜春惭的手机此时响了，是奶奶迟来的消息。
“从咱们家左拐，然后直走，走到一个拐角那里就右拐，再直走，那个地方有点偏，在左边。”
姜春惭打字：“没事了，我们抓完药了。”
奶奶那边迟了一会儿：“没看手机，你舅舅今天上药，我一直看着，没顾手机。”
“没事，奶奶你就安心照顾舅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让你一个人真不是个好办法，灿灿要不你暑假来北樟吧，把爷爷也带过来，我好看着。”
姜春惭心头一颤，指头不再点击键盘。
“怎么样？”奶奶那边还在等答案。
“好！”她欣喜若狂地答应了。
去了北樟，就可以参加穷菱的签售会了！
“好，那个时候我给你们订票，来了和我说一声。”
“嗯。”姜春惭回复之后，摁灭了手机。
走到小区的楼下，爷爷没有停步，要走进去。姜春惭等他先走，跟在他身后。
一阵风吹过，她也顺势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不禁瞳孔收缩。
“爷爷钥匙你拿着！我去那边看看！”她把钥匙塞爷爷手里，爷爷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接下了。
“记得回家吃饭啊。”
姜春惭记得那个人是跑进了南边，她放轻脚步，阳光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一片光明，她踩在光斑上，勇气随之而来。
“喵！！！”
是猫凄惨的叫声，果然就是那个人！
姜春惭分辨声源是前面的巷子，果断报警。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嘟~嘟~嘟~”警车的声音从箱子外面飘进里面。
那人动作一顿，捏住猫脖子的动作一顿，“该死。”他抛下角落的小可怜，朝另外一个角落跑走了。
姜春惭关掉音频，勇敢走进去，只有难闻的气味，除了黑就什么都没有了。
“喵……”脚边有个声音。
姜春惭低头：“啊，小猫！”
“这是你的猫吗？”兽医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是我的，它是我从欺负它的人手里救回来的。”
“那你要准备一下了，它遭受了非人的虐待，背上的骨头全断，胃出血，能叫出来都很费力了。”
医生带上手套，冷声地说。
姜春惭握紧拳头：“拜托您救它。”
“你还是个孩子吧，治病很贵的，你有钱吗？”
兽医的话点醒了她，她捏紧了手机。
“有……”
兽医带上手套：“行吧，后面的手续费要跟上，它情况很危险。”
“好的。”姜春惭点头。
“灿灿你疯了？花那么多钱救一只不认识的猫！不行！这绝对不行！”
“奶奶……”姜春惭的语气近乎请求。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舅舅治病也要花钱，我们为什么要花多余的钱救一只猫，况且还是一只不认识的流浪猫。”
“奶奶，它现在很…”
她祈求的话都没说完，被奶奶打断：“不行！灿灿，我们不是什么大富人家，我们没有实力去当什么济世英雄，灿灿你懂吗？”
她咽下喉咙的话：“我懂了。”
“那只猫你就处理了吧，不要当傻瓜！”
“嗯。”
她越是这么沉静，奶奶越担心她会救它，她又提醒一次：“不要救它！我们家现在没有多余的钱。”
“我知道。”姜春惭的脸上布满了失望，眼里无光，世俗的理念再次给了她狠狠一掌。
“你快回家！”奶奶挂断电话。
太阳渐渐沉下去，姜春惭还是站在手术室的门前，没见到猫她不愿意回去。
兽医出来了，“小女孩，你去看看吧。”
“谢谢您！”姜春惭感动地鞠躬。
“没事，你去看看。”兽医让出一条路。
姜春惭跑进去，猫躺在笼子里，笼子上面的铁网没锁，她掀开网，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和里面的猫一样。
“……”她说不出话，就一直这么看着。
猫打了麻药，现在还在熟睡。姜春惭的眼泪满的要溢出来，没有钱，就舍弃一条生命，多么荒诞的想法，但偏偏就是她必须要走的路。
她把脸抬起来，搁在撑着肩膀的手上，嘴唇哆嗦：“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对不起。”
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句话，她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尽管如此，她心中的罪恶感还是没有消失。
“叮叮叮。”她的手机响了，愣了一会儿，麻木地接起来。
“您好。”
“哦，您好~是下午和警察局打电话的姜春惭小姐吗？你说在白桂巷虐猫的人我们已经抓住了，感谢您及时报警，为我们打击犯罪提供了可靠的证据。”
她把音量关小一点：“我该做的，不客气。”
“好的，不打扰您了，祝你生活愉快。”
“谢谢。”
愉快？
姜春惭视线下移，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兽医了解完她的情况后，表示理解：“好的，那这只猫你可以带走，至于之后怎么安排，看你了，这次的手术费我可以不收你的。”
“真的很感谢。”她再次深情地鞠躬。
兽医向她点头：“它还有最多一天半的时间，你来决定吧。”
姜春惭抿唇：“我明天来带走它，麻烦您再照顾它一晚。”
兽医点头。
姜春惭走出宠物医院的门，悠悠地叹气，此刻心已经跌落谷底，月光照在她身上，就像一把冰凉的刀子，扯着她的心脏。
“对不起……”她向猫的方向低头，最后一次道歉。
原来救不了一个生命，这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