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已至，阳和启蛰。
玉兰花开的时候，我也终于是个学生了。
自打开春后，我哥和黄知弈是越来越忙了，根本没空来烦我和折枝，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哥终于从我这儿搬走了。
一切都很好，除了……折枝的眼睛不太好
——这是我在他第一次接我时发现的。
他真的按照他答应我的那样，放学时会在学堂外等我出来。
但他又因为他的缘故我会被其他同学笑话，所以只在远处站着等我。
我出学堂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等我的他，但他没发现我，只是半眯着眼很努力地朝着学堂门口的方向看。
直到我走近一定距离的时候，他才像看见有人影儿似的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却并没有认出来。
等我再走近，他才像认出我似的，伸出手，朝我轻轻地笑：“回家吧。”
怪不得他在路上看条狗都深情呢，原来是看不清。
不过没关系，这并不耽误每天的接送——
折枝一天会接我两次，一次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次是下午放学的时候。
雷打不动。
一开始他会站的好远，有好几次我差点就看不到他。后来我一生气，直接把他拉到学堂门口，叫他下次在这里等我。
然后，我就被他拽走了。
回到家，折枝说今天我这样还会被人笑话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人，若是小月儿被发现和我在一起，其他人会笑话你的。”
他说这句话是垂着眼抖着眼睫，像是要哭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可是，我已经让全班人知道你是我夫君了呀。”
折枝：“！”
事实上，我并不是什么能藏住事儿的人，以至于同学们问我每天接送我的人是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折枝，他是我夫君。”
我并不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
相反，我超骄傲，因为他们都找不到这么貌美又娴熟的丈夫。
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些事说给折枝听，折枝把头埋进饭碗里，没说话。
我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折枝在我这里一直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呀。”我捋着他的发，捋着他的背温声轻哄，“折枝，你不要总认为你不好什么，你特别好，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从品质上，你都特别好，整个世界找不出跟你一样好的人。你要相信我，我的眼光是很不错的。”
唉，宝贝委屈死了，直接抱着我哭。
我也是第一次见折枝哭得这么凶，于是下午我果断逃学。
逃学是不好的，但是学堂的先生开明，允许我逃一两节。
“没人会反对么？”
“他们反对有什么用？先生说了：‘就凭她学一天的知识你十天也学不来’，然后，夫子就让我走了。”
我绘声绘色的学着，总算让折枝笑出声来。
他说：“果然，小孩子还是得上学，一上学，精气神儿都好了，来，你头发乱了，我在给你弄一下。”
我每天的发型都是折枝帮我弄的。
他的手很巧，只简单几下就能给我弄出来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发型，一天是盘头一天是麻花辫，一天又是两个低低的双马尾，搞得同班里的女孩子都羡慕我，说我发型真好看。
我坐在梳妆镜前，折枝就站在我身后。
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手拿着木梳一下下梳理着我的头发，从头梳到尾。
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折枝在我面前俨然放松多了。
并且，他承认他之前在我面前确实有端着的成分。
因为我家里人在，我的朋友也在，他不得不摆出一副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的模样，因为他是这几个人中最年长的，已经是可以当一个可靠的哥哥的年纪了。
但事实上，他也经常会犯迷糊：和面会搞得满脸都是；有时候做事情做着做着就会发呆，等回神儿后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被我“蹂躏”的时候也不反抗，只会愣一下，然后笑着容忍我继续“蹂躏”他……
纯纯的笨蛋美人嘛！
男生这么傻白甜是很容易被人骗的。
而且我发现他改变最大的是他的声音：我一直以为他的声音是由于他职业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年龄渐长过了变声期的缘故而显得有些清冷成熟。
后来，他承认了——他之前的声音都是端出来的。
他的本音是那种温温柔柔又带点可爱的，仿若月下琴音那种很清淡的声音。
嘶……不是，这也要伪装吗？他是伪装者吗？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开心就好。
在梳完头后，他又坐在床边整理刚晾晒好的衣服。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有点无趣。
我走到他面前，把他腿上的衣服放到凳子上，然后上床，把自己放到他脸上，托腮眼巴巴地看着他。
“干嘛？”衣服哪怕是弄乱了折枝也不生气，只是垂眸看着我笑，“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神澄澈乖软，轻声问他：
“折枝，你能再讲一遍四年前你是怎么想着帮助我的嘛？”
……
伤心，太伤心了。
折枝说那天帮我只是因为看见了我。
我默默从折枝腿上下去。
刚支起甚至，折枝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背：“说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呀？”
我跟折枝聊天，我好；折枝逗我，折枝坏！
我在折枝露出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容易兽性大发的缘故，我总是忍不住想咬折枝一口。
还记得几天前，折枝终于答应我可以亲他一口，我立马把脸凑上去，却在还有一截小指的距离时顿住，问他“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暧昧了”。
后续就是折枝的脸爆红，把我推开一段距离，好长一段时间不理我。
不过这种咬一咬应该是没关系的，不会留口水印儿，就算有我也会擦干净。
在我松口后，折枝把我放好，拍拍我的小脑袋瓜，将笑意收敛些，眼底氤氲着春天般的柔和。
“因为当时我看小月儿很像看当年的我自己。”
“当年的折枝？”
“嗯，当年我被我父母抛弃时我也是这样成天在街上跪着，差不多四五岁的年纪，那时候闹饥荒，为了能吃上一口东西天天都要绞尽脑汁，最饿的时候连地上的土也可以果腹……如果不是我师父的话，恐怕我真要饿死在街上了。”
“摸摸你。”我在折枝腿上快速摸了两下以示安慰。
“不过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他忽地狡黠一笑，看向我，悠悠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血抹在嘴上当口脂的，脏不脏呀？”
他每次说那个语气词时声音都柔肠百转的，跟唱戏一样，又带了几分哄小孩儿的意味。
“还好吧，我当时想着如果没有人能把我买下，我就收拾收拾去妓院卖身了——你懂的，这两个事儿性质是一个的，只是一个卖给一个男人，一个卖给多个男人而已。我这个人没别的有点，就是扛活，无论做什么我都能活下去，哪怕是出去卖……唔。”
“别胡说。”折枝松开捂住我的嘴，继续一下下的抚摸着我的背，跟我闲聊，“其实，你是我带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是我师弟，但是我带的太失败了，所以有时候我也很害怕会把你带坏。小月儿，你说，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当一个兄长？”
“不会啊，折枝很好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跟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变坏了，别多想，他本性就是这样，干嘛要因为他一个人难过呢？”
“可是，他确确实实是我带大的呀。”
他叹息似的说出这句胡后我就知道，这是他的一个心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解开。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又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快速的搓着：“摸摸你，可能慈母多败儿吧。”
“……”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像个女人，我的意思是你太温柔了，不不不不，不是说你温柔不好，我的意思是……”
“噗。”
“哎？为什么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月儿你太可爱了。”他忍了忍笑意，才对我说道，“我是知道自己性格的，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小月儿不要这么紧张。”
“哎？真的？那我有一个问题。”
“嗯？”
“折枝你是怎么维持这么好的腰身的？你做的饭太好吃，我天天吃，都胖了不少，你却还好瘦。”说着，我握了握他的腰，比给他看，“你看，这么瘦。”
折枝微微一笑：“饿的。”
我：“？”
……
事实上，折枝早就习惯了每次吃饭只吃一点点，吃完又立即起身活动的好习惯。
据他解释是因为戏园子里对伶人身材的要求很高，要人在戏台上时时刻刻都是美得，不仅美还要美到极致，这就要伶人们不能太胖。
而折枝不仅没有发胖体质，饭量还特别小，久而久之就保持了一个好身材。
嫉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