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她服安眠药了!”

    梁家闻眼尖看见药瓶。

    周池最先冲进去,解开外套披在唐幼已经被水浸湿的睡裙上。看见唐幼躺在血泊中,心头狂跳,她哪里受伤了啊?!

    梁家闻着急着安顿齐妈去打120,又让周池别着急。

    唐幼紧闭着眼睛,周池慌了,一身校服跪在浸湿的地板上,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模样寻求答案。耳朵贴近唐幼的鼻子,听着她还喘着微弱的气息。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周池颤着声音将唐幼揽在自己怀里,试图用自己的身躯给她取暖,又想要摸摸她的下巴,怎么都是血,怎么都是血啊:“唐幼呐,醒醒,唐幼啊,醒醒,不能睡,不能睡啊。”

    唐幼没有反应,周池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拿毯子来,拿毯子给她盖上。”

    梁家闻眼疾手快拿了一条。

    正打算盖上,唐幼突然开始呕吐,因为呕吐带着整个人身上抽的疼,唐幼身体自我机制整个人抽搐了起来。周池把她抱起来不敢让她躺下,怕呛到唐幼,唐幼意识模糊,根本没有任何求生希望。

    “叫车啊叔叔!!——”

    周池额头青筋暴起,手上力度却十分轻柔的挫着唐幼的背,唐幼趴在周池身上,呕吐物吐在周池身上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唐幼。

    “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唐幼吐的厉害,直冒泪,两眼泪掉下来烙进周池的心里,无限敲打。

    “车呢?!!!车呢?!!!什么时候到啊!!!!”

    暴怒到破音的语气出卖了他的矜持,他装不下去了,唐幼会死的。

    梁家闻知道现在只能逼着唐幼催吐,等待救护车来:“周池,你理智一点,车一会就到。”

    周池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要疯了。

    在意的开始,投降的开始。对于唐幼,他没法理智,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车来了,车来了。”

    从楼上送唐幼到楼下,周池身上已经慌到整个人没了力气,摔了很多次跤,被他抱着的唐幼却丝毫无事。

    *

    一路上,周池不知道看见医生护士用了多少办法抢救,后面唐幼大吐血,口腔鼻孔同时出血,唐幼的脸色惨白的像个白纸一样。心率也是出奇的低,血氧也不足。

    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周池身上一片狼藉,全是血和脏物,他整个人的魂像是丢了。

    “患者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医生走出来,送来一个噩耗。

    周池踉跄走到抢救室门外,冲着门低声哭喊,一个劲的重复一句话:“唐幼,求求你,别认命。求求你,别认命。”

    别认命。

    周池这辈子,最讨厌进的就是医院。这个地方神圣,但也是地狱。

    唐幼最后被抢救回来了,但因为求生意识不强,再加上差点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整个人还会有后续复发的可能,所以被安排在了icu病房。

    路骏景和人打了招呼,给唐幼转了医院,转到了他自己的医院。

    医生说,如果这一周唐幼没能醒来,那她很大概率这辈子就都醒不过来了。

    周池失魂落魄的坐在医院尽头的长椅上,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敲打着煎熬人的心脉。

    梁家闻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天终于亮了。

    ICU高级病房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周池隔着透明的探视墙望着里面被浑身插满仪器和管子的女孩。女孩皮肤好像更白了,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纤细的手指被夹满了生命检测器,心脏检测器“滴答滴答”,伴随着氧气泵的声音,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这些机器运转的声音。

    刺耳且生冷。

    唐幼,你不是很怕吵吗?你快醒来,我带你回家睡好不好?

    周池想起在救护车上,唐幼突然手舞足蹈的兴奋起来,似乎是在发癔症,她低声说了句话。周池没听清,他想仔细听清,倏然,他听清了。

    唐幼说,我认命了。

    周池想到这终于崩溃哭出来了,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哭的特别撕心裂肺。

    他终于知道那句“我要回家了”是什么意思。女孩要去见她的外婆,要去天堂,外婆是家,她死了,就能回家了。

    他滑跪在地上,哀求唐幼:“别认命,别认命啊唐幼,我们家姑娘,不能认命。”

    正在这时,唐幼又大口大口的咳血,整个氧气罩被血浸染,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抢救。

    她心脏差点停了。

    直到中午,唐幼情况才稳定下来。周池一直守着,梁家闻和朱宇燃让他休息也不休息,时时刻刻的守着唐幼。

    其他人是下午来的,祝京遥比完赛就听说唐幼自杀了,整个人不顾一切的冲了回来。

    祝京遥看见唐幼,她心揪了一下,手捂着嘴巴,怕吵到唐幼:“我怎么……就不在这么一小会,她就出事了啊?何卅东……她身上插那么多管子,会不会死啊……”

    何卅东把她往身边揽,安慰她:“不会的,小同桌不会有事的。”

    路骏景也是心痛:“齐妈,你当时没解释清楚,这怎么回事,唐幼怎么身上那么多伤口?”

    齐妈痛哭:“没有,没有。林小姐来了,先是拿了姑娘外婆的遗物,姑娘不给,她就踩姑娘的手。后面把姑娘生生从楼上楼梯推下去了,姑娘和她吵起来,她拿东西砸姑娘,唐幼没撑住力,玻璃碴硬生生扎在她身上了。”

    “下巴,下巴估计是在浴室晕倒前磕的。脖子上的刀痕我不清楚,我也没见过。”

    周池坐在那,一言不发。

    医生说,患者身上多处伤痕,头上经历了两次撞击,下巴是被尖锐的东西磕到的。而脖子上的刀痕,是不久前留下的,那也就是说是在外婆去世后留的。

    祝京遥低声哭,悄悄的骂:“畜生!!这群畜生!!!她妈妈是什么东西啊?!”

    周池走向探视墙,隔着玻璃抚摸唐幼的头,她得有多疼。

    唐幼眉毛始终紧蹙着,周池穿着防护服走进去,想要顺顺她的眉头,可始终展不开。手和脚也是冰冷冷的,整个人没有往日那样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一个标本,一个标本。

    路骏景请了女护工,每天为唐幼擦拭身体,来看唐幼的几人中间,有一大堆还要上学的学生。路骏景都将他们遣回了学校,祝京遥哭的不甘心,但也只能等消息。

    剩了周池一个人,请了一周的假看护唐幼。这其中,唐莹来了一趟,她一身浅绿色西装看起来刚下飞机,穿着硌脚的高跟鞋,手里拿了一捧向日葵。她望着唐幼眼里尽是心疼。

    唐莹带了一些资料,是唐幼以前的精神诊断报告。“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唐莹以不再是敌人的身份,而是大姐姐的身份说了句:“希望唐幼能挺过这次难关,周池,等她醒了,拜托告诉我。”

    唐莹说,唐幼是个尊敬的人。

    周池谢了她,然后呆呆地守着唐幼,只要有人来,他就重复的问一句“她会醒来吗?”

    唐幼仿若陷入了梦魇,那张一戳就会破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大地滴大滴地倒冒着冷汗,眉头依然蹙着。周池每天都会穿着一身白色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陪唐幼坐一下午,唐幼不动,他也不动。

    ……

    唐幼以为自己死了,醒来置身房子里,那是A市的家。

    太熟悉了。

    她仿佛被一股力量带着走进了那间“噩梦”,小女孩低声抽泣着,手上被拉出好大一个刀口。唐幼冲上去,想要给她止血,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拿着一个教鞭棍走了进来,身上还飘着酒味。

    女人喝酒了。

    她看准小女孩拼命往死里打,嘴里还大声嚷嚷着:”第一?第一又怎样?卷子能出满分你就得考,连个满分都考不了的牲口,你活着干嘛。”

    小女孩疼的躲闪,越躲女人追着打的越凶,“你还敢躲?你还敢躲。”

    唐幼想要护着小女孩,却发现女人的每一鞭渐渐转换到打在自己身上。是了,这是她的幼儿园参加数学竞赛,考试没满分的下场。

    唐幼一把抓住那教鞭棍,摔在女人脚边,哭着喊了句:“够了。”

    可小女孩却跪在地上边磕头边求饶,“妈妈,我下次一定考满分,我下次一定考满分,不会再做错题。不会再做错题了。”

    唐幼想抱抱小女孩,小女孩却用猩红的眼看着她,眼里含恨:“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唐幼怔住。

    这时候她才多大?5岁吗?多大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小女孩冲她笑着笑着,一把拿起剪刀刺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温热的血溅了唐幼一脸。

    “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啊——”

    唐幼致死都忘不了,那个怨恨的眼神,那个无比怨恨自己的自己。

    ……

    第二次醒来,是被窒息感找上门的。唐幼一睁眼,便看见女人顶着那张狰狞的面容,邪笑着发着癔症:“去死吧,去死吧,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女人身下严严压着一个女孩。

    唐幼想要帮忙挣脱开,却被女人死死扣住。唐幼被憋的直咳嗽,她能感觉到自己嗓子里冒着血,她的脖子要被掐断了。

    !

    唐幼拽起旁边的枕头,砸向女人,女人失重往旁边闪了下去。唐幼连忙起身,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小女孩直说“对不起”,女人被气的脸红,还打算继续掐小女孩。这时候,男人敲了门,淡淡说了句“来我房间。”

    女人顿时停止了攻击,假装起贤妻良母般走了出去。唐幼想,这是不是开始该唐泽出生了,那她阻止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他永远是她的弟弟。

    唐幼小心翼翼走下床,小女孩不见了。她打算把门落锁,心里后怕,那刚刚梦到血溅当场是假的,因为她还活着。

    正想着,后面有人一把用麻绳勒住她脖子,顺着力道往后拖她,将她一口气从三楼楼上拖到二楼楼下,又将她拴在二楼的扶手上,唐幼惊了,拼命挣扎,冲那人喊着“不要”。

    那人手里突然拿出一个斧子,一下就把唐幼的地下砸开了。唐幼没有受力点,整个人悬空在一楼二楼交界处,绳子越缩越紧,越缩越紧。

    像是命运早就注定了的,胎儿被脐带纠缠,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最后,被“养料”活活勒死。

    ……

    “妈妈,这个小妹妹真可怜……”“别管她,她妈妈不要她了。”

    这是……几岁?唐幼漫无目的的站在大街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一张没有她的全家照。

    “我自己能回去……我自己……能回去……”小女孩越说越小声。

    小男孩和他妈妈的对话,刺痛了小女孩,她手里也拿着照片。唐幼先喊住小女孩买了两根棒棒糖,一根给了小女孩,一根给了她自己。

    但糖不甜。

    “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好。“

    唐幼认得回家的路,她无比坚定的想要带着小女孩儿回家。她走在路上,边安慰小女孩,边找回家的路。过了一会儿,她们又回到了原点。

    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已经吃完了,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唐幼笑笑,“不会。”

    明明快到了啊……唐幼又带着小女孩走,越走越难,越走越远,到最后唐幼都不认识路了。

    唐幼苦笑:“怎么不认得家了呢?”她被抛弃过一次后,再也不敢不记路,无论是谁带她出去,她都会把路暗暗记下来。

    那条她怎么走都能回家的路,今天竟然走不回去了。

    哦,那天她也没回家。

    ……

    唐泽从出生就被寄予厚望,林晓雯给他报的各种兴趣班,带着他出国旅游。唐幼呢,因为需要联姻,为唐泽赚到更大的利益,所以唐志江也让她学了点兴趣爱好。

    小提琴就是。

    或许是出于一种变态心理,林晓雯每次都会要唐幼陪同唐泽上课。唐幼很灵,每每跟唐泽一起上课,就把唐泽比的体无完肤。

    各个老师都说唐幼的天赋很高,要比唐泽厉害,被人传到林晓雯的耳朵里,林晓雯就把她拉在大厅里,很多人的情况下不顾唐幼的面子,摔碎她的作品、摔烂她的小提琴。

    这一次,男人出现在闹剧里,他只是怯懦的说了一句:“再买一把。”

    嗯,再买一把。

    说的这么轻松,但这个家里,爸爸已经是对她很好的人了。

    于是,这句话又成了导火索。女人会认为她的女儿会用任何方法勾搭别人,所以会经常把她锁在地下室练琴,刻不容缓的。

    唐幼不想拉,女人就阴阳怪气的骂:“你要登天吗?唐幼,家里条件这么好,你还不用心学?”

    某一天,弦,断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她,怎么回事?”“你身上好臭啊。”“一股骚味,哈哈哈哈。”“就是。”

    唐幼迷迷糊糊地挣扎着醒来,突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的她透心凉。唐幼身着校服,全身被打湿,身上还有油漆和涂鸦。

    为首的女孩拍拍她的脸,笑着说:“你还敢告家长?你还敢告老师?嗯?!唐幼,你胆子真不小啊。”

    说着给了她一个耳光,几人又历史重演的将她的头按在学校舆洗室里的冲洗墩布的池子里,来回折腾。唐幼一个人根本牵制不住几个人,她拼命地呼喊,只换来人们笑的更嘚瑟。

    最后几个人玩累了,觉得没意思回教室前,将唐幼拖进卫生间锁上了门。

    为首的女生大声嘲笑:“你不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吗?你倒是给我们证明一个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会到时候又哭着和老师说,我们霸凌她吧?笑死我了。”“走走走,没意思。好学生~我们晚上见啊~”

    几人讥讽的声音刺的唐幼耳朵生疼,不过现在她身上最疼,这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学的抽烟,抽烟抽了一半,把滚烫的烟头摁在唐幼的身上。唐幼敲门,没有人说话。

    最后,是被清洁员发现的。趁着唐幼清洗伤口,清洁员小声嘀咕:“真什么学生,不学好抽烟,还躲厕所里。就这种坏孩子带的其他孩子不学好,呸。”

    清洁员自己的孩子就是在别的学校跟着抽烟喝酒打架的,他越说越气,直接朝着唐幼吐了口唾沫。

    “滚!滚回你班里去。”

    唐幼想解释,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被人赶着狼狈一身的回到教室。唐幼刚敲门,就看见骆家俊坐在她的位置上,始作俑者似乎并不意外是情的发生,反而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全班同学两三个成群,对着她的形象指指点点。没人看见她受伤了,没人肯为她站出来说她被霸凌了。

    老师吐槽:“好学生能不能有个好学生的样子?你的书呢?!”

    唐幼低头,她突然回到了座位上,桌子上桌兜里空空如也,没有书包,也没有外婆缝的平安符。唐幼急了,她不顾是不是在上课,冲到最后面一把拽住霸凌者的衣领。

    怒吼着问:“我平安符呢?!我平安符呢?!你把它放哪里了?!”

    霸凌者笑着,丝毫不掩饰计谋得逞的胜利,她用手指着地下,嘲笑她:“你跪啊,你跪我就告诉你。”

    唐幼毫不迟疑的跪了。

    顿时,周围的同学都冲着她笑,那笑声像是一阵阵压死唐幼的浪。周围人围成一片,将她团团围住,每人都用力的戳着她的脊梁骨,有的人还会用锥子直接刺向她,把她当成发泄的沙包。

    “你求我啊~”“这个傻子还真信啊?”“笑死了……”

    “你的书包在垃圾桶里。”有个人低声说道,这声音很熟悉。

    于是,唐幼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到垃圾桶里翻她的书包和平安符。有人嫌她脏,让她滚远点;有人笑她小财地,连垃圾都要。

    唐幼被锁在方方正正圈住的正方体里,同学和老师在外面观赏,一边嘲笑,一边注水。待水注满,这时候就会有人假以“善良”,放水,冲笼子里的玩物一笑,继续注满,继续放水,再注满,再放水……

    最后,如他们所愿。

    唐幼终于被“淹”死了。

    ……

    精神病医院里,医生拿着报告对男人说:“这位先生,你的孩子,患有重度躁郁症。”

    女人笑话她:“你多大点?就有什么什么躁郁症?开玩笑,我看就是巴掌挨得少,我们供你吃饭供你穿暖,冻着你了?还是饿死你了?”

    于是,他们把唐幼锁在家里。

    又怕她飞走,又怕她不走。

    ……

    女人尖锐的鸣叫着,一睁眼便是外婆死去的面庞。仿佛还能听见她和自己说“我们家斤斤啊……”“斤斤要好好吃饭……”

    死了。

    外婆死了。

    外婆死了?!

    被谁害死了?!

    是你啊。

    唐幼。

    唐幼挣扎着走到坟墓面前,墓里的老人不再冲她笑着,而是不满。

    老人开口问她:“为什么你要杀了我?我不是你的外婆吗?”

    唐幼向后踉跄退了两步,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外婆,不是我杀的你。”

    “就是你,唐幼。”老人站起来,眼里含着恨和不甘,“你如果不走,我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他们赶到外面吃饭,也不会含恨死掉,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啊?!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老人越说越激动,将唐□□的连连后退。“你妈妈说的对啊,你不配,是你不配啊。”

    一把,将唐幼推下悬崖。

    ……

    “唐幼。”

    疲惫从身体深处涌出,实在太累了。但她听到了梁家闻喊她,她抬起头。

    宏志十七中。

    她在这里开始的,今天也要在这里结束吗?

    教室瞬间没了人,独剩狂风怒号,春芽被暴风鞭打了生命,溺死在了无尽春天里。

    唐幼看向那张女孩照片,有些模糊了。这时有人喊住她,是十七岁的林晓雯,那个被唐幼毁了的妈妈。

    林晓雯笑着说:“我们谈谈吧。”

    唐幼也笑:“你知道我吗?”

    “知道,你是我女儿。”林晓雯坐在椅子上,平静的说,面容与现在的唐幼完全相当。

    “十七岁的妈妈,会坐下来听我讲话吗?”唐幼问。

    林晓雯没有说话。

    唐幼疲惫不堪,整个教室似乎听能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她们是最亲的人,但在今天面面相觑的坐着,如此融洽,竟是第一次。

    林晓雯平静:“你不该在。”

    “你特别恨我吗?”“不然?”

    林晓雯:“你想象一下,你明明和你最爱的人马上就要跑出去了。可你却怀孕了,这个孩子,像是魔鬼一样,打打不掉,杀杀不死的。唐幼,我知道你不欠我的。可我还是要把所有的错加在你身上,因为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后面所有事情。”

    唐幼怒了,指着她鼻子怒吼:“怨我吗?!你有一个自私自利且懦弱无比的丈夫、重男轻女的妈妈、喝你血吃你肉的哥哥,以及那个和你有同样经历的婆婆,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吗?!你的苦难凭什么加在我身上?”

    她终于不忍了。

    “你们把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你们所有人的情绪中转站。不管我能不能接受的了,不管我能不能消化的了,都强加给我。是我的原因,是我一个,17岁半死不活的反派,把你们这群世界英雄,所谓“正派”,搅得一团糟。我一个人,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人,居然把你们神乎其神的人害成了这样。”

    “我一哭,你们就质问我,凭什么为什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哈哈哈哈哈哈,我翻旧账?我白眼狼?妈妈,你看我,我,本该扎根在泥土里的,你们把我卖了,骨头和筋敲断,又一口一口的吃掉我的肉,我的骨髓。我的皮被制成了面具,一个只会笑的面具。拿着卖了我的钱,斤斤计较,互相猜忌。你们,把我打造成一颗看似最完美乎的棋子,只待将军需要,便能出击。”

    林晓雯不以为然:“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你还妄图要尊重和爱?”

    “我们是第一次当父母,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给你机会,你在吗?”

    “那你们是第一次当孩子吗?!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唐幼哭着哭着便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刀,下了某种决定:“那我把她还给你。”

    说着,捅向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在整个学校,带着花叶一同浸红。直到这颗心脏终于不再有跳动的痕迹,她才倒地。

    “啊——”

    这声呐喊,是唐幼替自己喊的。

    终于结束了,我终于要死了。把我换给上帝,把她还给她自己。

    “你看,我就说你是个坏种吧?你连自己都杀了,根本不顾别人。”林晓雯站起来,以一种极其高贵且不屑的眼神扫视唐幼,淡淡吐出一句话。

    你看,你是个坏种吧?

    唐幼双眼迷离,一瓣雪花掉进眼里,模糊了她视线,“你是个坏种”这五个字如重山压在胸口,再也让唐幼喘不上气。

    “真可怜……”“快走快走……”“怎么死的这么惨。”

    唐幼被扔在了大马路上,犹如一只被人丢弃的小花猫,心脏还扎着刀子,身下血泊染红了一片马路的色。

    下了场大雪,白的凄惨,可能是天空看唐幼可怜,盖上了最后尽头的被子,终于,天地长眠。

    *

    “我可怜的孩子啊!!!……怎么躺在这了呢……怎么这么多伤口啊……可让外婆怎么办啊……”

    老人年迈且心碎的声音徐徐淌进唐幼的耳朵里。

    唐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肯定很久,她总能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还有轻微的歌唱声。她身上不疼了,只是很累,可能是到天堂了吧?

    “我的斤斤呐,外婆不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你这样,外婆如何放心的走啊。”

    !!

    唐幼惊醒。

    外婆抱着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唐幼的额头,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那种真实的触感,让唐幼一把抓住外婆的手。

    “外婆,外婆……外婆啊!!”唐幼挣扎坐起,眼睛瞬间红了,哽咽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外婆痛哭了起来。

    外婆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不忘给唐幼顺顺背:“我们家斤斤,看来是受了大委屈喽。”

    “外婆,是我害了你。梦里面,你说你恨我,说你不要我了。你还死了,被人害死了,被我害死了。”唐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外婆哄:“怎么会呢?外婆最喜欢我们斤斤了,别哭别哭,那只是个梦,是个梦而已。”

    是个梦啊。

    唐幼:“我要永远和外婆在一起。”

    外婆冲她笑了一会,语重心长说:“斤斤,回家去吧。”

    唐幼:“可我回来了啊?外婆在,家就在啊。”

    外婆摇摇头,叹气:“我和使者说,我想见见你。外婆不在,你也不听外婆的话,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可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啊,你还要再继续替我看世界呢。外婆落叶归根了,以后,只能在梦里见了。”

    “你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黑白无常找到我,说你不想活了,说你想回家了。可是斤斤,外婆不能现在自私的让你陪着我,外婆保证,外婆会提前在咱们的新家里布置好,等你以后,外婆来接你。好不好?”

    唐幼无措地哭着摇摇头。

    外婆说着说着哽咽了,摸着唐幼的小脑袋:“我可怜的孩子啊,别回头了,往前走吧,做自己吧,该任性就任性点吧。”

    外婆说完要走,唐幼拉住她肩膀,带着浓厚鼻音说:“外婆,你回头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

    外婆始终没回头。

    “我……我……”

    四周腾起雾气,渐渐迷糊了周围的景象,外婆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扶起唐幼。

    唐幼竟不知道,外婆的脸何时变得这般苍老,温和的脸上皱纹偷偷贮藏在角落,嘴角边和眼角边最常见。还有落在脸上的老年斑,以及那个烫伤的小口子疤。

    “斤斤呐。”外婆的声音虚无缥缈,疲倦但温和:“外婆做了错事,害了你妈妈,又害了你。外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但你,无愧于她,回去吧,这里的天使不收你。黑白无常也不要你。”

    “回去吧。”

    唐幼感觉到外婆想要走,她紧紧地拽着外婆的衣角,不想让外婆离开。外婆沉沉的笑了一声,消失了。

    “外婆!”

    唐幼像个丢了东西的小孩,没有任何安全感。

    “孩子,回去吧。”

    唐幼,唐幼。

    唐幼以为自己会想孤魂野鬼一样飘在这半空中,从此,人间再去唐幼。有人喊她,告诉她一句话。

    遇见周池,九死一生。

    唐幼,你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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