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三)

    明月以为瞒着宫人们把药倒了的行动并不难,实施起来她才发现举步维艰。

    她也终于观察到身边的宫人们把让自己喝药当成任务在执行。

    她们一直围着她,盯着她喝完药之后才不再监视她。

    今日她也是好不容易将汤药倒进了盆栽里终于将见底的汤药递还给身边的宫人。

    “娘娘,您说要看的西罗舞者快进京了,要先去瞧瞧已到达的西域乐师吗?”春桃在一旁问着。

    明月的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明月摆手道:“昨日未休息好,今日本宫想待在殿里休憩。”

    每次喝过药之后皇后娘娘都会有一阵困乏的时间,春桃并没有起疑,她又忙问明月是否要传召太医。

    得到明月否定的回答之后,春桃为她散了发髻,行过礼之后退下了。

    ……

    梦里的她与帝王全然不是现在相敬如宾的状态。她也不在坤宁宫中,而是在一个陌生宽阔的殿内。

    殿里的空间很大,她却只能被囚于床榻边。

    是的,囚于……

    少年力道极大地攥着她的肩膀,神态依然是温柔的,动作粗暴地让自己只注视于他。

    争吵、推搡、汤药……一幕幕险恶的画面浮现,而现在的她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紧闭着双眼醒不过来的可怜人。

    再往前的记忆依旧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外间雪落簌簌,宁静地化为让人不想打破的美好幻像。

    明月猛得睁开了眼,她仿若苟延残喘般细细低喘了几声,浅雾般的眼眸半睁着落不到实处。

    直到一刻之后,她的视线才能聚焦。

    她转头,眼眸渐渐倒出着床榻边平静看她的燕殊,他直白的眼神里染上淡淡的阴郁,薄唇紧抿着。

    她一瞬间感到手臂下的血管紧缩,血液不断倒流。

    “……夫君。”

    她下意识地睁着茫然天真的眼眸喊了一声,她伸出纤细的手攥住燕殊落下的袍角,看起来只是安全感不足的她在寻求安慰。

    燕殊将怀疑的情绪藏于眼底,青年俯身缓缓搂住她:“魇住了?”

    明月滑顺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燕殊为她整理着长发,他以温热的唇贴着女子的额角落下一个安抚性的吻。

    “嗯。”

    明月垂眸思考,她必须编一个合理的解释掩盖刚刚醒来时反常的行为。

    燕殊单手稳稳拖住赵明月单薄的脊背,他另一只手将掉下的锦被往上拉了一下,青年状若不经意般问着:“做什么噩梦了,明月也有担心的事吗?”

    帝王忽然感到怀里女子细弱的四肢像是需要依靠的菟丝子般将自己缠得更紧了一些,她抬眼,眼眸中有点点泪意。

    “妾梦到夫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我却不能往你那赶过去救你,你再也回不来了……”

    赵明月哀哀地叙说着。

    “我在,一直在。”

    燕殊看着被噩梦魇住了的明月,她惨白的脸上被冷汗浸湿,帝王担忧地以指腹揩去她的泪。

    梦里的痛苦让她难以分辨,竟然咬自己唇瓣的力道越来越重。

    “别咬自己。”

    燕殊眼皮狠狠跳着,他立刻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抵在她渗出一丝血迹的唇边。

    随着燕殊慢慢加大的力道,明月牙齿终于与唇瓣分开,燕殊将自己健壮的手臂伸到明月嘴边任她发泄。

    明月咬得很用力,当然不是因为她刚刚撒的那个漂亮的谎言,而是寻回些记忆之后,她对燕殊的情感无端多了几分怒意。

    牙齿深陷皮肤,血液很快流了出来,她看不到青年表情。

    只听见燕殊只是闷哼了一声,但是明月能感受到他手臂的轻微颤抖,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力道极其温柔地拥着她。

    他应该很痛才对。

    明月想到这时松了嘴,燕殊微弯着眼眸看着明月,她嘴边还有一丝血迹,乌浓的发,红艳的唇。

    她看起来像是话本里缠着别人的狐妖,当然,只能缠着自己。

    燕殊随意擦拭了一下自己手臂的伤口便向外招手,宫人端着碗进来了。

    熟悉而苦涩的药香充斥着她鼻尖,让她心底沉了一下。

    “把药喝了吧,安神的。”燕殊低低地哄着她,作势要端药过来。

    明月摇摇头,可怜巴巴地说着:“今早喝过了,不想喝……”

    “饿了,想吃点东西。”明月补充道。

    燕殊垂下眼看赵明月,她略微恼怒地瞪了一下他。

    “好吧,”燕殊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她摆手示意宫人传膳,“不想吃便算了,朕让御膳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来。”

    明月浅浅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眼角处还有淡红的泪痕:“那陛下快去批奏折吧。”

    “等会儿让春桃来陪你。”燕殊抚着明月的发顶,朝明月点点头之后离去。

    我很想相信你啊,燕殊。

    在燕殊离开之后,明月柔软而潮湿的眼眸一下子冰冷起来。

    梦里的痛苦太真实了,而自己没由来的对燕殊的浓浓怒意绝对作不了假。

    “皇后娘娘,该用膳了。”没过多久,宫人们端来了晚膳,主食是粥,朴实而淡淡的香气驱散了之前苦涩的药味。

    已经过了几日,天是越来越冷了。

    她这几天一直没有喝药,刚开始脑袋总会很痛,她需要咬紧牙关才能不在众人面前露出异样。

    一到这种时候她下意识地又想喝药缓清自己的症状,但不断涌现的清晰记忆让她抑制住这个想法。

    现在再将药倒掉时,她头疼的症状已经减轻许多,简直像是在——戒断。

    她脑子里又浮现出这种新奇的词汇,明月算是习以为常了。

    只是,明月推开窗往长生殿的方向看去,那可是宫中禁地。

    燕殊又恢复成之前时刻待在她身边的模样了,她要怎么去往那里呢?

    “啾啾……”绣眼鸟在笼里欢腾地蹦哒着,宫里奢靡的环境让它即便在冬日也能活得很好。

    她试探性地打开了笼门,绣眼鸟试探地啄了啄自己的指尖,乖乖踩在自己掌上。

    周围的宫人们都说鸟有了灵性,认主,她的嘴角也勾起一丝隐秘的弧度,绣眼鸟没出来多久便被关回了笼子里。

    ……

    终于,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一次夜里,明月睁开没有休息过的眼眸,目光灼灼。她眨了眨眼,抿着干涩的唇看了一眼四周,燕殊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处理政务。

    “小绿呢?”明月被宫人披上狐裘,她淡淡问着。

    宫人们立刻提来了鸟笼,绣眼鸟精神头十足地在笼子里盯着她。

    春桃有些担心地看着正隔着鸟笼逗鸟的明月,她见皇后娘娘没什么举动,心下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赵明月将绣眼鸟放了出来。

    小绿站在她掌间,明月边抚着它柔顺的羽毛边给它喂了点食物。

    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尤其是这么冷的夜间,她怕放飞了绣眼鸟它半道便飞回来了。

    靠你了,小绿。

    明月踱步至窗前,她盯着远处已有结冰征兆的蓬莱池,神情带着一丝决绝。

    扑棱扑棱的一阵翅膀拍打声响起,宫人们没看清皇后娘娘的动作,只能惊愕地看着平日乖巧的绣眼鸟飞走的身影。

    “快去找小绿!”明月扭头,面上惊讶无比地喊着。

    她的心脏以极高的频率跳动着,明月也步履不停地朝殿门外走去。

    “娘娘,奴婢们去就行了,”春桃跟上她,言语间都是阻拦之意,“您不要受冻了。”

    明月摇头拒绝,她的神情变得飘渺高深,隐隐带着决意:“本宫一定要找到它。”

    我一定要找回记忆。

    寂寥的长生殿前飞入一只不常见的鸟雀,守夜的侍卫正疑惑着呢,眼前出现了三两人,为首的居然便是皇后娘娘。

    侍卫刚行了礼,便瞥见皇后朝后焦急地看了一眼,她命令道:“本宫养的绣眼鸟飞进去了,本宫要进去找。”

    “皇后娘娘,这是宫中禁地,圣上说了……”

    “本宫也不能进去?”明月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之意。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给她放了行。

    “那奴才们帮皇后娘娘……”

    “不用,守在外面即可,本宫养的鸟容易受外人惊吓。”

    明月提着宫灯,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朝着长生殿里走去。

    长生殿里空荡荡的,隔一段日子也会派宫人们洒扫,所以灰尘不是很多,明月却感到一阵诡异的熟悉感。

    她借着宫灯以及月亮照进来明晰的光在长生殿里找着自己在纸条上记下的暗室,她来到一斗彩蔓草瓶之前,她屏住呼吸转了一下它。

    厚重的石门被打开,里面幽暗而冰冷,赵明月没有犹豫地踏了进去,任由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她。

    走着走着,她顿住了脚步。

    站在巨大的房间之前,房间的门被拆除了。

    她心底居然有害怕的情绪像是雪白的蛛丝一般带着浓重的死气纠缠着她。

    明月还是走了进去,里面陈设单调,放着一张床榻,不知之前是谁在住。

    现在房间里陈列着许多旧物,似乎成了一个单纯的杂物间。

    提起宫灯,浓绿的流苏被摆在正中央,她心底升起异样,明月走过去终于看见此物的真面目。

    一个保存如新的岫玉剑穗。

    怎么会这样?

    雨夜、生辰礼、剑穗……

    一瞬间,巨大繁复的悲伤几乎先于汹涌的记忆压倒了她。

    明月指尖泛白,她紧抓着宫灯,心脏骤然紧缩得生痛。

    她咬着自己的唇才防止自己苦出声来,还未完全好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斑斑血迹。

    阿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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