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四)

    石门微沉,在她眼前再次合上。

    还不是时候,明月听着长生殿外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她垂眸告诫自己。

    一只看不清面貌的小团子直冲冲地撞到她的宫灯上,她连忙将它捡起。

    绣眼鸟羽毛上披着刚融化的雪粒,大概是小鸟看到自己宫灯的光不自觉飞回来了。

    太谢谢你了,小绿。

    明月松了一口气,她捧着绣眼鸟往外走去,没走到殿门便看见了自己宫的一众宫人正要进来寻她。

    明月将冻得瑟瑟发抖的绣眼鸟递给为首的宫人。茫茫的雪地之上,众人屏住呼吸,一切安静极了。

    后头的宫人们忽然跪倒了一片。

    啧。

    “夫君?”

    明月清丽的脸被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月光下,她看着年轻的帝王柔柔地叫了一声,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出去找回只玩宠又招来这么多人寻她。

    她进长生殿了啊,希望她不要想起什么。

    燕殊冷漠地看了眼守夜的侍卫们,抬抬手便让几个膀大腰粗的太监蒙了他们的嘴拖他们下去受罚。

    为了不让赵明月受惊,这指令做得很隐蔽。所以女子还在原地疑惑地看向他,姐姐的眼眸中满是依赖。

    其实一直以来离不开你的是我罢。

    燕殊走了过去,他微弯着脖颈拥着她,她出来得很急,身上衣料单薄。

    他墨黑的眼瞳颤了颤,青年驯从地任明月回抱住自己,好似刚刚兴师动众寻人的事不曾发生。

    浅淡的月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松软的雪地之上,洁白的雪粒落在明月发丝上,被燕殊通通拭去。

    簌簌雪落声音响起,燕殊接了宫人递过的伞撑到明月头顶,深灰的伞面同时遮去了大半月光。

    “朕的皇后果然仁慈,”燕殊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眼角,他笑着轻叹一声,“明月为了一玩物也能如此伤心。”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伞下的空间狭窄许多,暗香薰过的袖角划过明月微颤的手。

    明月的手主动牵上燕殊,燕殊的手顿了一下之后很快会握住她:“你生气了吗?”

    燕殊略带意外地看了眼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然后与明月对视,眼神中带着审视。

    “只是担心姐姐身体状况,姐姐吓到了吧。”

    明月见燕殊还愿朝她解释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她默默地摇头。

    “姐姐的眼睛真好看啊……”就像是表面真诚甜腻的谎言。

    燕殊微微弯了一下眼眸,眼神轻飘飘的像是天边很薄的云絮。

    她失忆后的这两年里,他可从不会喊她姐姐。

    明月啊,怎么如此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呢?

    ……

    回到坤宁宫,宫人们已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等着明月,明月又去问了下绣眼鸟的状态之后才换下沾湿的衣物去沐浴。

    擦拭完湿发之后,明月朝着桌案前的燕殊走去,桌上有一团被揉乱的宣纸,可见主人的心烦意乱。

    热茶被同时端给帝后,燕殊正在喝茶,氤氲升起的雾气模糊了燕殊的脸,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喝完之后他将瓷杯递给宫人,摆手让她们退下。

    明月捧着茶杯暖手,暗自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尖,舌尖传来的微刺感让她脑子保持清醒。

    燕殊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明月将自己抽离出来,她是失去记忆的皇后,两年以来燕殊对她无微不至,一些不懂的常识也由他一一教懂,想要什么燕殊便给她什么。

    她应该很爱燕殊才对。

    明月眉眼淡淡压下来,她走至燕殊身边搭上他的左手,缓缓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

    裸/露的手臂肌理分明,布着青色血管,张力十足,而上面有一细细的牙印,是她之前咬的,牙印周围的肌肤还泛着淡淡的红。

    燕殊停了动作转头看向明月,声音带点散漫:“怎么了?”

    “……之前疼吗。”明月问着。

    燕殊将挽上去的衣物放下,遮住了自己的伤口:“哪有这么严重,姐姐是心疼了?”

    明月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决绝:“不要再用这个称呼喊我……”

    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直视有些错愕的燕殊:“妾虽只是一富商女儿,也不愿做他人之替代品。”

    赵明月绷紧了脸,她抿着白得有些寡淡的唇瓣,语气很轻:“我梦见了,不,不如说是我想起来了。陛下对着与我有相同面孔的女子喊姐姐……”

    对,自己可是很依赖燕殊的。

    明月眼眸里渗出泪水,她仿佛觉得自己失了仪态般胡乱用衣袖拭去自己的眼泪,忙要跑开。

    燕殊却捧住赵明月要躲避的脸,他闭眼认真地吻在了她的珠处,力道不大,让她觉得有些痒。

    明月的瓷杯滚到了地上,打了几个转之后才停下。帝王眼眸半敛,烛光颤颤照进他缱倦柔和的眼眸中,抖落一些细碎的光。

    “明月还记起了什么?”燕殊忽的捏着她白腻的指尖看了看,指腹上留下来她在暗室时掐着的月牙形印迹。

    更漏声轻而有规律地响着,赵明月蒙在燕殊怀里的声音有些闷:“还记起你和她总是吵架,感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后一句已经是赵明月暗戳戳的控诉了,而燕殊下巴压在她瘦削的肩上,眼眸中是凝结下的疯狂的温柔。

    “那也是你,是我的明月,是我的姐姐,”燕殊的话语里带着轻松,说出的话语却偏执无比,“我们之间是有些小矛盾,但已经解决了。”

    燕殊的腰贴着她,明月淡漠地看着燕殊衣襟上烫染的金色,衣襟沾着烛光显得这金色无比灼目,但她只觉得可笑。

    雪声细密,不断下着的细雪积少成多,终于压断了脆弱的松枝,松枝折断落到雪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昨日明月总算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这两年失忆的她在燕殊面前总算是把演技锻炼出来了。

    明月昨日是在深夜睡下的,所以今日醒来时她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时辰。

    殿里的瑞炭终日续着,被子里暖融融的,明月半睁着眼思考了一下,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自己虽然恢复了记忆,但那提醒自己的纸条实在来得诡异。

    更何况纸条虽写得简洁,她却能在最后一句话中察觉出一些带着恶趣味的口吻,让她无端想起了个不算喜欢的人。

    而且她算是发现了,就是找回记忆她也难以逃出宫里,燕殊即便是对着失忆的她也严加看管。

    外间的侍女却听见了她的动作,避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侍女只是隔着纱幔轻声问着:“娘娘要起了吗?”

    “端杯茶来。”她没说自己起不起,只是吩咐着。

    明月掀了一下帷幔看了眼窗口,只有白白的光,还是不确定时辰。

    过了一会儿,她喝过茶水之后将瓷杯递出纱幔由侍女收走。

    纱幔外比被窝里冷些,明月正要收回手去,她说着:“本宫还要休息会儿。”

    不料半道,赵明月伶仃的手腕便被攥住,温热的手掌顺着手腕向上摸,他很快将明月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燕殊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他的掌心贴着女子的腰肢摩挲着:“必须把早膳吃了。”

    燕殊两年以来对她唯一的要求除了少见外人便是三餐按时吃。

    有两三次她实在困了,燕殊也会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盯着她吃完了才让她继续睡。

    明月又瞧了眼窗外,她茫然地问着:“夫君还没上朝吗?”

    燕殊正替她梳发,听到这句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已经下朝了。”

    赵明月清醒了些,她脸颊顿时蔓延上绯色,宛若红霞。

    “睡久了身子容易乏,”燕殊任由明月从他怀里起身去洗漱,他劝着,“用完早膳去赏西罗舞怎么样?前些日子你嚷着要看呢。”

    那是我失忆了,所以在这种令人颓废的环境中摸起鱼来了。

    赵明月恶狠狠地咬下一块糕点,嘴上倒是急急说着:“终于等到了,在宫里真是闷死了。”

    燕殊温柔地勾起唇角,他整理着明月的衣领嘱咐道:“吃完早膳之后记得把药喝了。”

    明月将糕点掰了一块下来塞燕殊嘴里,她顺从道:“知道了,那药太苦了,记得加个蜜饯。”

    燕殊咽下糕点,模样有些呆愣。

    燕殊能清晰地听出姐姐对药的厌恶,他迟疑地看了眼没有任何异样的明月,她喝了药之后总是头痛难忍。

    只要不让她再往长生殿去,就算是……就算是停药也没什么吧。

    燕殊阖了一下眼,他凑近赵明月,亲昵地揉着她细伶伶的手指:“那药确实太苦,还是让太医开个新方子吧,这些日子先不喝了。”

    后一句话是对着要去催人煎药的侍女说的,赵明月动作微不可查地停滞了一下。

    她必须赶紧跑,不然在燕殊温柔的织网下她会慢慢心软的,明月想着。

    她想要的首先只是自由。

    明月回抱住了帝王,力道轻得像是在道别,燕殊偏头,他垂下眼帘克制地将吻落在了她的发间。

    他想,他们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相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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