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边峘叛离碧灵海，违背族训弑杀同族，其罪当诛。
碧灵海响起号角锣鼓响天，巫祝跳起祭祀之舞，罪人被押送上祭台。
孟粟面朝天灵山举起神杖，嘴里念念有词，诉说着罪人所犯之罪。台下跪拜一众族人与外族首领，见证天罚之惩戒。
他看到沈杳手持长刀，脸上覆盖一层阴影，有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什么。
她不是那秧，那台上之人是不是边峘？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沈杳就冲上台上把人给刀了。
孟粟脸上忽然感到一处湿润，他仰头望着天空，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
一道天雷劈在祭祖台上，两人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杳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场，既然如此何不演戏到底？究竟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逍遥门后山的八宝玲珑螭吻塔上的占风铎无风而起，那上千颗铃铛晃得山中的鸟兽尖啸。
逍遥门冥灵院掌席李清徽率领众弟子飞往螭吻塔布阵。
一位素衣公子早已等候在塔外，他腰间系着天玄司的玉牌。李清徽抬手让弟子退后，上前三步行礼：“在下李清徽，见过震字阁前辈。”
泷牧回礼道：“清徽道长不必多礼，在下家中小妹出关在即，特此前来接引，若是惊扰各位还请见谅。”
“青玉先生，恕我直言，螭吻塔占风铎一时间震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活着走出来的真的是令妹？”
逍遥门记载除了不孝师祖外，能让占风铎异动的只有一个应阿京。
泷牧：“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我相信清徽道长自有成算。”
不过一会儿，螭吻塔的门被人推开，沈杳一脸茫然地看着外面乌泱泱一群人：“我是犯什么事了？”
“欢迎回家。”泷牧朝她笑了笑，随后又向清徽道长行礼，沈杳也随自家兄长行礼。
李清徽见那个小姑娘，眉眼之间明媚非常，眼眸清澈无杂质，并非龙畜之相，松了一口气。
沈杳出来才发现并非自家后山，此处山松屹立在云层间，行走山道石栈。下一阶梯就宛如下凡，云上仙家洞府，云下烟火人间。
“这就是逍遥门？”沈杳好奇的跟在李道长身后，听两个长辈在议论自己此次试炼评级。
伸手可将云雾揽入怀中，以前御剑飞行到没觉得好玩，现如今反倒觉得云雾松软，水汽包裹手心手背像是在清冽的水中拨动一般。
她胡思乱想：“鱼儿可以养在云间吗？”
“阿杳，”听到泷牧呼唤，她立马回过神来，追上他俩的步伐，“在。”
“你可曾记得魇中境里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我推开门看到阿兄，就什么都忘了。”
清徽道长点点头，给她一粒凝神丸，沈杳想都没想就咽了下去，李道长：“你这孩子吃之前怎么也不问问是什么东西，就不怕我害你？”
“逍遥门与我们家本就是同源，害我作甚。是吧，阿兄。”沈杳淡淡笑道，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她定是要同李道长玩笑一番。
泷牧若有所思：“一番历练下来，你性子倒是淡了许多。”
沈杳脑子里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她试炼之前：“泷乐之呢？还没出来？”
他们一齐入的塔，也不知怎么的他人不见了。
“乐之先你几月出来，只是他中途出了点状况，没通过试炼。这会儿徘徊在三州管理事务，离斋主选拔还有一两个月你可以先去他那儿搭把手。”
“我想去北漠。”沈杳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脱口而出的，就是突然有一个想法。
总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哪里，在北漠还有她未完成之事，还有她未见过的人。
泷牧：“北漠没有鳞潜斋，你可向岑将军自荐，只是那边魇中境常年安稳，你去怕是大材小用。要不你与乐之商量一下，他去北漠你待在三州？”
李清徽：“沈姑娘三州这两年水患猖獗，你去说不定能压得住。”
“也成。”听到三州有水患，沈杳也识时务的放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执念，瞅着天上飞着的白鹤，侧耳听鸟鸣。
那段时间沈杳总是神情恍惚，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少了，泷乐之还以为她是在螭吻塔受刺激了，变着法逗她开心。
“小叔，我的镯子呢？”沈杳才记起那条小黑蛟，转而问泷乐之。
泷乐之是真不习惯沈杳私底下这么称呼自己，还不如以前那般没大没小直呼其名来得痛快：“你说周玄瞳?不知道，大概跑哪里觅食去了。”
与沈杳走散后，泷乐之才发现自己手上扣着沈杳的镯子，还奇怪这法宝认主怎会跑自己手上，怎么掰扯都掰扯不下来。最后用火烧才把周玄瞳扒拉下来。
后来两人一番打斗下来，竟然成了好兄弟。按照周玄瞳的话来说不打不相识，跟着泷乐之比跟着沈杳安全多了。
沈杳蹙眉听他滔滔不绝讲起他与周玄瞳怎么相互扶持过五关斩六将？把螭吻塔里的妖魔鬼怪杀个精光，还去到两百年前的逍遥门，认识不少志趣相投的知己好友。
“阿兄说你没通过试炼？”沈杳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泷乐之没好脸色：“正说得开心，扫兴。我是没通过，可不代表我会在一个月后输给你。”
“为何没通过？你还记得吗？”沈杳的语气有些冷意。
泷乐之只好承认：“因为周玄瞳受伤了，两百年前没有拾语木，我就用逍遥游抄近道去拾语花境给他采伤药。”
下一刻他脸上就被揍了一拳，沈杳拎着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他是黑蛟?”
“知道，那又怎么了？治病的药不用来救人，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像那般没脑子的人吗？拾语花境不能领外人进入，我也没带他进去啊？”
泷乐之满脸不爽，沈杳比他更不爽：“他是龙族。”
“呵，既然是龙族，你当初为何让他待在你身边？”
那是因为她有绝对的把握克制黑蛟不做乱。
“我还以为沈大小姐不会随那般迂腐老古董一般有异族之见，怎么才通过试炼就看不起不如你的人了？他是龙族那又怎样，就算是龙族他也与那些龙畜不一样。”
沈杳：“他有何不同？难道他不受重溟王族摆布？不受碧渊玉龙蛊惑？”
自溯阳开国以来，常世水族中一直流传碧渊玉龙苏生的预言，他们不断兴风作浪献祭人命召唤那个亡灵。
“我与你说不通，沈杳这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它可以跨越种族跨越阶级，那种东西叫做情谊。可惜你永远不会懂，因为你连一个性命相交的同伴都没有。”
恶语伤人六月寒，更何况是出自血脉相连之人的口中，沈杳怔怔重复他的话：“性命相交的同伴。”
泷乐之趁她走神，也毫不留情地还击，打得沈杳一愣一愣的：“沈杳，你别太目中无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一直以来盲目憎恶龙族的想法有多可笑？”
沈杳不服，两人扭打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手狠，纯纯就是毫无技巧的暴力输出。
谁都讨不到便宜，谁都说着刺耳的话。
“洪水冲垮多少人族基业，龙族就是一群无人伦无道德的牲口，就算有了人性依旧会被慕强的天性所摆布。他周玄瞳如今温厚无害，鬼知道哪一天重溟王族控制他兴风作浪。”
“还搬上人族基业了，你谁啊？你顶天去不过是沈府千金，科考一场连个九品芝麻官都捞不到，人族基业你管得着吗？那是你管得了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是女娲、公孙轩辕转世投胎？”
“泷乐之你上古史修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我呸你你大爷的沈杳，那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就你当真。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你坐井观天不说。所到之处不过逍遥门，所见之人不过族中百来号人。你口口声声说的洪水你见过吗？你知道三州的粮食每年要修多少粮仓才能填满？你知道朝廷每年修建堤坝泄洪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你当尧舜禹李家父子留下治水良方是摆设？还毁坏人族基业，我泷乐之的话今日放这儿。水族要是敢兴风作浪，三州也有本事在短时间内恢复生产。你那陈词滥调冥顽不灵的想法留着写戏本子去吧。”
“我......”泷乐之说得对，她没有走出过赤山，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书籍之中描绘的天下。真正的万里江山她根本没见过，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她甚至只是在三迷途窥见三千界一角，就以为全天下的事物都是那么穷凶极恶。
她甚至没见过泷乐之所说通晓人性的异族，无法比较它们与那些亡于她刀下的魑魅魍魉有何区别。
“你好好去看看这烟火人间是不是真如你所言不堪入目？”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认为世间只有厮杀出尸山血海才有片刻安宁，却忘了自己本就活在海晏河清的盛世，不用与天争命就可以活得很好。
她真的只是入戏太深沉溺在上古史里光怪陆离的野蛮世界不可自拔吗？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死去的亡魂为何还在呼唤她的名字？他们并未得到安宁，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安宁的。
“醒醒吧，你再执迷不悟下去，小心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两人都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最后精疲力竭躺在地上。
沈杳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那个属于那秧的灵魂剥离出了十几岁小姑娘的身体，三百年的厮杀就当做是一场噩梦随风而去。
泷乐之盘腿坐在地上，捂着脱臼的下巴，翻白眼：“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鳞潜斋大选斋主，红枫城内挤的水泄不通，地方官签发通行令才勉勉强强疏通的道路。
说是泷家自己的事，但也是本地一大盛事，五湖四海的商贩就趁着热闹来这卖东西。
鳞潜斋在大选期间，法宝灵器刀剑降价处理，不少玄门都来捡漏。
当然这种事怎么能少了马帮，林禺好不容易把大病初愈的边子遮拉出来透气，自然是要找点开心的乐子让好兄弟回回神。
边子遮脸色惨白比六个月前的他，身形消瘦不少，圆领红衣褐色长靴，就连头发也学那些世家公子哥规规矩矩梳好，原本他是不喜艳色的衣裳，只不过三婶说这能冲他的病色，牛头马面看了不会来拿人。
左右是长辈的心意，他也不好不接受。只是跟林禺比起来太过显眼，他还是会习惯性找阻挡物遮住身形。
“唉，你记不记得就是泷二小姐把我俩引荐给斋主的？”林禺倒是兴致高，拽着他到处跑。
边子遮回忆起那位神仙般的姑娘：“记得。”
“这两日鳞潜斋大选，说不定咱们还能见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