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琼华夫人也未设想会发生这档子事,并未带换洗的衣物,只得将珠袍脱了又脱,里衣擦了又擦,可臭味延绵是赶也赶不走,过了半晌,似是擦累了,坐在食案上抹着额头的汗珠,瞪着跪在左边许久膝盖略微有些酸疼的柳柒柒,琼华抬手摸了下金簪,才觉自己又活过来,不然要被这祖宗给气没了。

    左右两边的婢子心领神会,拿着枝条双双向柳柒柒走去,枝条是随手捡来的,粗细都有,若是打在身上那是不死也脱层皮,柳柒柒在心里盘算这具身体打两个高出她许多的婢子能有几成胜算,悲催的是,一成没有,且不说刚大病初愈,就是身体康健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比不过啊!

    她打算认命了,并默默记下这笔帐,就在婢子离她不过两厘米的距离,她放下了节操,往地上一趴,哭泣泣道:“错错错,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我自小身子就不好,适才实在是忍不住,绝不是对夫人不敬。”

    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的,悄咪咪裂开一条银针般的缝,观察琼华夫人的神情,只见琼华嘴角抽了抽,似是哑巴吃了黄连般木讷。

    这不对劲,柳柒柒连忙张开双眼,向身后看去,只见春文被一左一右的婢子架起,春文早已酒醒,此刻的表情也不大好,她好似从未见到她家女郎流露出这般窝囊的神情,以往的娘子除了会怕克扣她吃食的琼华夫人,其他人那是看不顺眼就上手的。

    “柳家娘子你到还是有些同理之心……”话是夸她的话,语气怎还是在阴阳。

    “虽对长辈大不敬,不过到底是吾将你养大,即你的失职也有吾的一份,春文是吾在你六岁时在坟头前捡回来的,那时她痴傻,吾是又多一份负担,好在老天有眼,知道吾菩萨心肠,春文病愈,吾又怕你没人照应,将她赐与你,你就是这样回报长辈的……”

    琼华是越说越气,不过她生气的点是她才令人裁的新衣,用上最上顶的料子,好去攀比邻里,现下全被这祖宗给毁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春文不知是想到什么,倏然开口打断琼华的话语,“奴记得以前之事,是琼夫人看奴生的水灵,想让奴嫁与你痴傻的弟弟,便四出扬言奴也是痴傻,可你弟弟犯下命案,被即可解决,奴才逃过一劫,奴确实你捡回,可确如娘子所说‘奴也是被抛弃之人,愿与奴相依为命’是以奴才有命活下来。”

    “要说感谢,也应是奴该谢娘子才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不容的有一丝反驳。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柳柒柒是惊这看起来憨憨的春文,竟会直接怼那妇人。

    琼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问道:“那是谁给你女郎每月送吃食银钱?又是谁每月将四季衣物送来?又是谁拉扯你女郎至今日?没有你女郎你何以至今日来气我。”

    “是……夫人。”春文如实回答道。

    柳柒柒见状,暗骂琼华真是颠倒黑白有一套。

    “柒柒斗胆要问问夫人,我生父可还活着?”

    “那是自然,柳家大人虽有五十岁有余的高龄,可身子硬朗,春光满面,那是胜如年轻之时……你问这作甚?”琼华反应过来,差点着了这小畜生的道。

    “适才听你说,我生父活着,身体康健,而我又是他的遗珠,为何屡屡不见生父慰问,这钱财也就罢了,怎一块烧饼都未见?这其中缘由应当问谁?”

    “哼!”琼华讥笑道:无知小儿,你生父若是当你是他的遗珠,为何这么多年都未见你一面,是,他是说过必会接你回去,可那也是及笄接你回去嫁与早就定好的娃娃亲,你生父连一口水都未赏给你,是我将你养至如今,可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柳柒柒听得这番话,内心讽刺,到如今还想pua强调她的功劳有多少,要不是原主已被她扔在乡野冻死,怕是如今也会信了这般鬼话吧,可现在芯子已换,岂能由她胡扯。

    “夫人我且问你,你家住哪?”声音不似刚刚强硬,反而听着有些想寻个台阶下。

    见柳柒柒有些示弱之示,琼华见好就收,“家住县南前府,府宅名唤‘琼立府’,你若想来住几天也不是不行,收起你的……”

    “府宅很大吗”柳柒柒流露出艳羡的神情。

    见柳柒柒这副神情,琼华心里是受用的,也就忽视了她的无礼。

    “那是自然……”

    “府宅的金子会比夫人头上的金钗还多吗?”

    “那是自然,不说其他,单府牌都是五十块金锭打造的,乡里谁不道吾的能干,娶妻应娶吾这样的妇。”这次不等柳柒柒打断,琼华一口气说完,说罢还洋洋得意。

    本以为柳柒柒会向以往一般,明面上艳羡,内里却又自卑难抬头,可今时今日总归是不同了,只见前方的小女孩站起,脊背挺直,面色镇定,指着她骂道:“贱妇,贪污受贿还有何要抵赖?你不过小小村妇,靠种田为生,哪来钱让你如此铺张浪费。”

    琼华当即被骂懵了,向来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哪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倒也有过——在还未攀上柳家这颗大树前,那时她还在田里种粟,太阳毒辣,将她晒的险些晕过去,幸而得以过路人的雨露恩惠,才捡回了一条命,那路人生的清秀标志,是看了就让人难以忘怀,于是理所应当的想以身相许,谁知,隔壁难氏也相中这路人,吵着闹着非他不嫁,难氏父亲有些权力,威严相压,威逼利诱,谁能拒绝,是以路人娶了难氏,琼华不是没闹过,可难氏生的泼辣性子,屡屡给她找事,今日田间被占一半,明日被找事挨打,从此以后,见了难氏就躲,如今得了柳家树,到让她忘了那段被泼妇打骂的时光了。

    这边厢琼华陷入自己当时应在努力一下将路人抢回的幻象。

    那边厢柳柒柒又问:“是大人让你有这般底气?”问向琼华。

    右边婢子连忙反应过来,忙帮自家夫人撑场面道:“是,是,奴家大人也是乡里数一数二的富甲呢!奴身上这块羊脂玉就是大人送的,大人对待下人是极好的,出手阔绰,对待乡里邻居也是该帮时必帮,是以夫人的郎婿这般好,当然使夫人有底气。”

    “呵,据我所知这富甲一方的是你家大人的同胞弟弟的贤侄,且不说那贤侄早已搬到千里外的姑苏,就拿你的关系来讲,说句不好听的,他的贤侄给你有屁关系,是有多闲,才会拿金锭赠你们玩耍,诳人还得打诳语呢!你这也太信手捏来了。”

    好在春文饮酒时她多打听了几句,将代表人物默默记下,不然今日还不知道怎么应对。

    讲到郎婿琼华夫人终于给点反应了,却并未像适才那般呵斥柳柒柒,反而走到右边婢子身边,抬手给右边婢子一巴掌,怒气冲冲道:“贱婢,你这般夸他,是否已有私情?怪不得吾与大人共用膳时,你如此献殷勤,原来是在这方等着吾,好啊!好啊!当真是反了天。”胆敢在她眼皮底下调情。

    那边厢婢子欲意解释,可无奈琼华猜对了心事,一时慌慌张张也不知从何讲起,那婢子看着甚小,约莫个十二三岁,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就吭吭哧哧道了良久,也未道出个所以然,“奴……奴……”

    欲说欲跪下,磕头向着琼华夫人,“奴……奴已有孕,求夫人成全。”

    这话一出直接将现场气氛凝冰点,柳柒柒倏然觉得无力,自己就这样被踢出战场,还未与那琼华分出个所以然呢,无奈摇摇头,只全神贯注的观察战场,琼华嘴唇哆唆唆唆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

    不过须臾,那左婢子似是琼华肚子里的蛔虫,忙将右边婢子的枝条拿出,两条枝条一并整齐排列,放手心捧着,弯腰作揖将事态拉回正轨,琼华见状,也不装这大度人家,枝条拿在手中向右婢子抽去,边抽边骂道,“呸!往我带你如亲妹妹一般,真是不检点云云。”

    琼华生的体量壮硕,三俩下,就吃不消这大幅度的动作,可心中堵塞的郁气也出了,方惺惺作态道:“吾回府在让大人解决你,不过吾给你提个醒,不要想着这胎能保你富贵,若孩子生下你便去佛寺颐养天年,若孩子生不下,哼,便冲妓罢。”琼华缓缓抬起衣袖,指向右婢子,“还不快滚,生的一副狐媚作态,看着让人生厌。”

    柳柒柒听着好生奇怪,这生与不生怎感觉都不太划算,带着疑问,悄悄坐下向春文那个方向挪动两公分,趴在春文耳朵边,用主仆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这夫人如此霸道,立个妾室也不是个什么为难的事吧?”

    也不知是个什么朝代,如此封建。

    “娘子你有所不知,琼夫人自小兄长离去,父亲有似无,又有个害病的娘,是以幼时过的十分孤苦,将身子劳碌坏了,不能为人母,也最恨背叛,立妾不是不可,只是应当大人事先告知方妥。”

    春文的一番话倒是将柳柒柒点醒了,现如今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许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不过若是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寻个青山绿水之地安顿,远离喧嚣,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要想横着走少不了权钱二物,前者看不见摸不着,还是后者来的实在些,灵光一闪,想到自己还有会做花灯的手艺,因只有中秋花灯会卖的格外好,是以这个技能也是荒废挺久的,不过现下能想到赚钱的路子挑来挑去也只有这个是不错的。

    想到这,柳柒柒只觉未来前途光明。

    不知这一幕怎的刺激到琼华,“小畜生,你还有脸笑,真是不知廉耻。”

    “孊给吾狠狠的教训。”

    “诺。”

    那名称孊的右婢子将枝条拿起,另手按住春文,孊比春文高了不知多少倍,对待春文的挣扎,那是拳头碰到海绵,不足为患。

    柳柒柒见这一鞭都渗出了血,也不坐了,立马站起身朝琼华问道:“这是作甚?”真是眼皮挂钥匙——开了眼了,一言不合就开打,也太没节操了。

    “你犯了指责长辈的大忌,可惜你是个主人身份婢子的命,不过到底是金枝玉叶,吾罚不了你,还罚不了她吗?”琼华轻蔑瞪回眼前女郎的眼睛。

    “只要你肯认错,向吾保证在你父前直道吾的好,不道吾的坏,吾就放了她在多给你一串银钱怎样?”

    对付柳柒柒那是必得软硬皆用,不然她那性子指不定向柳大人道出些什么呢?满口胡诌,性子乖戾,顽劣不堪,成天只会惹祸的小畜生。

    “如若不能,在你被你阿翁接回之前,吾能让你生不如死……”

    “我答应。”这句话一出,又另琼华错愣,按以往柳柒柒的性子非得说的厉声厉色才会稍微点头,除非真做什么?比如缩衣减食,扣半柴薪银,才会消停两天,难不成一场大病给她烧明白了。

    怕琼华不信,柳柒柒连忙伸出手势发誓道:“我发誓在见父面只道夫人好,不道夫人坏。”

    她当然相信琼华能轻而易举的害了她,每日给这些东西才吊着半条命,若是在来找事她可受不住,至于发誓,当然她那个渣爹听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定不会为她出头,靠人不如靠己,还不如她一阵收拾来的痛快些。

    琼华见女孩如此识趣,也不想在这晦气之地多呆,是以,柴薪银一给,便忙向躲污秽般连忙远离,看琼华远去雄壮的背影,柳柒柒默默道:“夫人,来日方长。”

    也不知这夫人是克这主仆二人,还是怎么滴,她这一走,主仆二人一个伤一个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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