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病害了三月有余,期间好了烧,烧了好,反反复复,总算在这辰月稳定住了,少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瘫躺在胡床上,消瘦的下巴抵着竹枕,显的愈发颓废。

    柳柒柒已被这三月病痛折磨的怀疑人生,她在想,人生海海,自己活着胜不活,简直比活死人还要难受。

    “娘子该饮药了。”春文带着清晨露水的朝气扑面而来,顺便将今日的饭菜摆布在食案上,柳柒柒抬眼瞧了瞧,粗木托盘上那干硬的烧饼和万年不变的白粥,吃着如稀泥伴石灰,着实难下咽。

    众然提不起力气,可还是得去将这黄连见了都退一步黑黄漆漆的汤药饮下,柳柒柒举起陶碗一口饮下,“娘子张嘴。”柒柒照做,杏干入口的瞬间,将苦味稀释,嘴里大部分是糖渍混着丝丝苦味,杏干本味却荡然无存,像是在吃颗清甜的杏仁般。

    “娘子怎样,这可是奴编竹笼向南边老妪换来的,她的手艺可是乡里出名的好,别管那难吃的芦菔还是新鲜的杏子,她都能做的与众不同,诸多花样,保管你能尝出她的用心。”

    “嗯,不错,快,你也尝尝。”说罢,连忙塞了两个进春文嘴里,春文腮边鼓鼓活像个小松鼠,急的春文说不出来话,只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经过这番打闹,柒柒的烦闷消去一大半,吃着水泥般的饭也不觉食之乏味,用完餐食,小憩两个时辰,再次醒来,已是晌午,这是柳柒柒三月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今日阳光格外明媚,似是说着春晓到来,让人瞌睡,可她刚刚睡饱,倒不显困,可春文不同,天不亮时就晨起,喂熬鸡,养腊兔,还去干地里农活,琼华夫人三月未登门,想来是那日阴影还未消,不过每月头初还是会差婢子来送这月物资。

    阳光暖洋洋,春文被照的生生犯困,柳柒柒让她去睡会,她见手中活计差不多已干完,也不推脱了,只叮嘱道:“娘子若是感到冷了,可一定要回屋啊!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就在附近走走便妥了,不然娘子身体可吃不消云云。”

    柳柒柒听的耳子起茧,忙推搡挤对,好言相哄,将春文半推进屋,笑呵呵道:“哎呀哎呀!我知我知,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不知这些,你就把心放肚里去,好生去歇吧!”

    春文见自家女郎又要来撒皮耍泼这一套,也就不与她争了,无奈摇摇头道:“奴先为娘子更衣梳髻,娘子快别推了。”

    榻衣柜打开,春文笑嘻嘻将一玄色朱砂暗纹杂裾拿出,问道:“娘子这是你最喜欢的一件,穿这件怎样,再披上棉袍定会暖和。”柳柒柒见这衣色沉闷,看得头胀,随口说了一句。

    “右边那件吧!”春文不解,以往娘子出门都爱穿深色衣裙,似是怕穿那平常小女郎穿的浮翠流丹,大抵是娘子早熟,穿深色衣裙,好不让人轻瞧了去。

    右边那件淡粉色杂裾服,更衬女郎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娇俏,春文惆怅的笑了笑,她家娘子终于长大了,不在执着的沉溺于过去悲痛之情。

    将头顶黑发盘起,长发后拢,于项背处挽成垂髻,髻下分出一缕青丝,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住,更衬的清冷利落,少女静静伫立,任由春文摆弄,好似香消蝶落般寂静,春文不忍,又多叮嘱了几句,惹的柒柒连忙逃走。

    昨夜下了会毛如针的细雨,今早太阳高起,晒干部分水洼,仔细闻,还能嗅到土地的清锈味,柒柒沿着路边一直走,猛吸一口入胸腔,才觉自己是活着的。

    抬眼环顾四周,竟不知不觉走至这街市热闹处,这是通体成川子的形式,中间留有过道供人行走,两边铺子也很讲究,脂粉吃食在一条道上,铁匠药铺在下层道,整体望不到头,不过因是晌午,人烟稀少,倒显得荒凉。

    “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不好吃倒贴银子哎!”一位年迈的老伯扛着草靶子止不住的吆喝。

    “我要一串,几两纹银。”

    “两文钱。”那老伯忙挑个个头饱满的递给眼前的女郎,还未等前方女郎将糖葫芦接到手中,倏然创进一抹残影,随着糖葫芦掉地‘啪嗒!”声起,前方残影都未曾停下,老伯见事态没有转圜的余地,忙陪笑道:“娘子莫事,在给你拿串。”

    还没等老伯去摘这糖葫芦,前方的娘子捡起地上碎的不成样子的糖葫芦,提起裙摆撵追了去,柳柒柒在心中骂道:“小小狂儿,敢给老娘叫板,看老娘不干死你。”天知道这几个月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好不容易能出来胡吃海喝了,还被个毛头小儿出师未捷身先死,是可忍,我不可忍。

    柳柒柒这副身板没跑两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好在那方小儿停在一个叫“春展堂”的门前,她打眼一看,这人好似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但是记不起来了。

    不管了,先给我糖葫芦说理去,柳柒柒自诩虽身板娇弱可气势未输,进门首先瞄准目标,高冷的并未说话,只冷冷盯着此人,举起手中糖葫芦,等待他的辩解。

    哪知对方根本就未注意她,只拉着那大夫的手,慌张道:“大夫快些去吧!我家郎君又起烧了,现下昏迷不醒。”

    大夫一一应好,就在他们踏门而出时,配药的小厮大喊道:“大哥,这不是欠我们十两药钱,砸坏两件药缸,扬言概不还的柳柒柒,怎还有脸上门,上会闹的还不够?还真想让我们动粗不成。”

    柳柒柒:“???”

    小厮的声音洪亮似喇叭,一时间将药堂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柳柒柒身上,此时要有个地洞的话,想必她会义无反顾的钻进去,可惜没有。

    她被盯的小脸通红,无奈只能使出拿手绝活,先将这场面应付了去。

    只见她眼泪微含,头颔首,解释道:“我今日是来登门道歉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无人教养,不知天高地厚,近几个月大病让我看透了许多事情,我知道大家视我如洪水避之不及,可能否给我个机会,我暂时还没有银子,但我可以扫尘、擦案、锄草诸如此类的活,只要给我一个机会。”说道最后女孩将头抬起,眼神坚韧有力。

    又是一阵寂寥,却不知何时又起争议声,柳柒柒不经感叹,倔强小白花她也是能装的,不成想却被一句轻飘飘的话给打破,只见那名跟着大夫的人转身讥讽道:“太阳打西边出来,硕鼠也能做人了。”

    这句话险些让柳柒柒身形不稳,自己还未同他算这糖葫芦之账,倒让他先算起了。

    眼见周围窃窃私语,场面已然控制不住,她也不装了,赶忙跟去,费了好些力气堵住去路,也不同他绕弯子了,“小小狂儿,赔我糖葫芦!”

    柳柒柒艰难的抬头对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说道,云杰眼都不带瞅的,一把将拦在路中间的她推开,拉着旁边那个男人步履匆忙的走了,连停顿都未停顿,嘴里嘟囔着,“大夫快些走吧!郎君现下还烧着呢!”

    少女一屁股坐在泥坑里,淡粉色的杂裾也沾满污泥,柳柒柒面色阴沉,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双拳紧握,今日之事看来不太会消停了。

    紧追至竹茅草屋前,她倏然想起了这不是那位好心郎君的住处,连带着昏睡前云杰的样貌也显现。

    “大夫快些去吧!有什帮忙的,还请喊我。”云杰躬身作揖将那大夫送至茅屋中。

    柳柒柒在门外站了许久,想到那位好心郎君的所作所为,于情她与他并未交集,甚至还有可交恶,而他却不拘小节雪中相救,于理,也没甚道理,这位郎君就是深明大义,想到害病三月有余,她都未去答谢那位救命恩人,可现今两手空空,怎好意思拜见,正欲折返回去,下次再来时,便听到身后笑道:“你今日是去茅坑玩耍了。”

    本来都已打算看在那位郎君的面上,不与他计较,可奈何抵不过此人嘴贱,扭头对着云杰微笑着,末了,缓缓开口:“不知郎君叫什名子,家住何方,有多少人口,是否婚配?”话音旖旎,语调轻浮,似是登徒子说话般。

    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手悄悄背在身后,眼前女郎笑的人畜无害,竟问出这般不知羞的问题,倒让云杰不知如何回答,若是礼貌回应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有此心意,若是不回自己这般沉默,她这般靠近,真是紧张啊!急的云杰脸冒汗珠,憋的脸通红。

    直到现在,云杰还是木讷的,他也不知眼前的女郎什么时候将身上的污泥抹在手上,更不知道她会用双手噌到他的脸上,以及这身暗蓝色杂裾也被噌沾上,而此时干完这些事的小女娘正嘻嘻哈哈举着满是污泥的手在取笑他。

    云杰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怒极了,呵斥道:“你这女郎怎如此放荡,男女授受不亲不知这个道理吗?还有你这身衣物怎会如此失礼。”

    “郎君好会颠倒黑白,且不说你将我糖葫芦碰掉我未道一句话,就说郎君将我推至水坑,不闻不问,事后还要嘲讽于我,才至我如此失礼,郎君脱得了干系吗?”

    “那还不是你挡着我去路,我家郎君害病,急需大夫相看,你挡在中间,是何心?”

    柳柒柒讥讽道:“硕鼠重新作人,是郎君所说吧!我一心认错,你阻断于我,是何心?”

    “你……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云杰怒瞪柳柒柒,扭头“哼”了一声,转念又想,与一不知趣的小女娘有何吵的。

    想到这,眉头舒展开来,上下扫了两眼,见她还穿着郎君所赠之衣,出言嘲讽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本意的嘴贱,却不成想,眼前的女郎立马佯做脱衣模样,云杰见状,连忙扭头离去,脸颊绯红像红透的苹果。

    “无耻!”

    眼前的郎君越走越快,只留给宽厚的背影。

    柳柒柒玩心大起,朗声道:“郎君不靠衣,何不脱了这身外之物,去游玩。”

    云杰险些被两只乱走的双腿绊倒,耳边听着身后女郎轻浮的笑声,平生第一次,他有些怕这小女郎追过来,赶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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