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那还是个艳阳天,她迈上离京马车的那一刻,她瞧见那一抹明蓝立于众人身后,英俊挺拔,霞姿月韵。

    家母刘娘子眼含热泪,细细叮嘱她做事慎于言,行事慎于身。一旁被牵着的小妹明舒通红着眼眶,奶声奶气得唤明昭不要走。

    微风徐来,吹歪了别在明昭身上的玉坠,许是时间太久了,久到红绳被清风拂断,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无法被抹去。

    *

    圆月夜,明府灯火通明。

    警戒的侍卫如长日般守卫府邸,不乏有打瞌睡的几个,很快被不远处的喧嚣声惊醒。

    明堂内,明镇大手一挥,“啪”的一声,只见刘娘子的脸蛋因措不及防的巴掌迅速红肿,微侧的头有碎发散落,露出纤细的脖颈。

    红烛渐尽,滴在地板的蜡油格外醒目,还未凝固,便被一脚踏了过去,留下一地红渍。

    刘娘子肩头颤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这面前,已然物是人非的男人,大喝道:“你们明家好啊!往上爬,凭什么要我女儿的命往上爬!明镇,你还想要再得到什么?!”

    书卷被推倒在地,诺大的名堂一片狼藉,唯有两个因争吵而嗔怒切齿的两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明白?胡搅蛮缠的贱蹄子!我告诉你,明昭就算她有十条命,也是再难从上庸回来了!更别想让我派人去接!丢不起那个人!”

    明镇吐出口浊气,咄咄逼人道:“咱们家大业大,仰仗着皇帝的扶持!天子脚下,你岂敢造反?”

    言下之意,竟有圣上的意思。

    刘娘子佛然大怒,瞪大着双杏眼,声音已然嘶哑,“皇帝的仰仗?我看你是为了谄媚圣上卖女儿!为了这顶乌纱帽,我就不信你与那狗皇帝无什么勾连!你竟是连你亲女儿的命都敢割舍!狗官,狗官!”

    男人目眦欲裂,几夜没休息好的脸一片狰狞,丝毫看不出常日里的可掬面容,猛地扭头走过去。

    啪—

    又是一掌,清脆的声音落下,刘娘子纤弱的身躯歪倒在地。明镇转过头去,眸里闪过一抹晦暗,“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没用,你今日的荣华富贵是谁给你的?你要敢走漏了风声,失了分寸,定不是两巴掌如此简单。”

    “昭儿不在,还有舒儿,从今日起,不得踏出府邸一步,教导好舒儿,比什么都管用!”

    刘娘子闻言努力撑起身子:“你休想。”语毕,便身子一仰,晕了过去。

    明镇冷眼看着,终是拂袖而去。

    皇宫重地,避人耳目。

    巡逻的侍卫手提盏荷叶灯,把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衬得十分显眼,阴雨气氛笼罩天地,悄无声息地打湿了藏书阁门前的奇花异草,露水滴落,压的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知几更时,藏书阁潜进一不速之客,轻巧地翻身进了内室。只闻一瞬脚步落地声,男人臂膀紧贴着石壁,迅速摸索着身后凹凸不一的石板,轻叩三声,便神奇地显现出一小门,那人侧身进入,勉强挤进。

    沿着细小的窄道,逐渐被里面的风光晕染,柳暗花明般显现出一座暗阁。只见大殿下立于六曲屏边,一袭蓝衣,脸上依稀能瞧出几分疲色,倒也无伤大雅,依旧如清风霁月似明朗。

    陈东利落地单膝跪地,“大殿下,方才大理寺卿夫妇大吵一架,听着,明大人应是把明小娘子的事告诉了夫人。”

    闻言,沈霁月轻笑出声:“利之所趋罢了,未到最后一刻告知,也算是有几分良心。”

    “明家同父皇一心,皇姑母号召如此多的贵女同行,妄图保下一条性命…显然也没料到明镇的心狠手辣吧?”

    子女亦在生死局中,父亲竟全然不顾。

    陈东思索片刻,“如此,京城已有几家得了消息,着急要接子女归家。”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明镇寒门出身,可能是过惯了苦日子,二小娘子年纪尚小,最近培养的也紧了些。”

    什么寒门出身,皆是废话,哪有寒门安稳地做到如此位高权重的位置上?除去外出当官的明大公子,对这明府仅剩的小娘子加紧栽培,究竟是为何准备?

    沈霁月对他所言置之不理,心里浮现出答案来,“莫再轻举妄动了,明昭那里定要护住,万不能出现差池。”

    冷硬的爹,软弱的娘,当真是顶顶苦命的小娘子。

    一想到被蒙在鼓里的她身处异乡,寄人篱下,沈霁月便有些心悸。除去天下,再无人同他如知音般契合。

    在他眼里,明昭迟早是要嫁予他的。

    可惜这明镇如此不识抬举,三番两次同他作对。

    陈东接着道:“方才上庸传来消息,盛珣近些日子回了将军府,目前没有回军营的打算。”

    “盯紧就是了。”

    北国能有盛忠父子如此枭雄,若不能为己所用,只能把他死死的握在手里,让他翻不出身。

    沈霁月疾步走向桌案,只见一张地图铺展,蔓延之台案下端。图中,上庸城池被尽数圈画起来,“除去北国军,现如今至少有五万人马不知所踪,这盛珣,不容小觑。”

    若非他发现了腻端,竟是连他都瞒在鼓里,这兵丢了多久,养了多久?都无从可知……

    能在父皇的鹰眼下瞒天过海的,都不是寻常人。

    比如盛珣。

    天色渐晓,晨曦穿过层层天幕,泛出云肚白,云雀高唱,树木哗哗作响,轮廓依稀可辨,被隐约有些朦胧雾气笼罩。

    盛珣向来觉浅,被院里的风声惊醒后,翻来覆去便无半点睡意,一双眸子漂浮着,心里复盘着前些日的所作所为。

    那日午宴陈娘子仗着当家主母的身份,还敢对他吆五喝六,幸亏他瞧着了那明小娘子丢失的坠子,才能找些借口逃出去,以送玉佩的缘由堵住陈娘子的嘴。

    这么些年未见,盛珣心里有的是阴谋诡计陪陈娘子争闹,可惜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这不太平的年代。

    这前来的京城人们,哪个不是人精?

    受其圣宠,报以君恩。自己身边的探子接连不断的受伤,再说是巧合,盛珣都要道一声荒谬。

    想来,京城有消息被封锁了。

    思虑再三下,盛珣唤人拿了身新衣裳,屏退了伺候穿衣的奶妈子后,在浴池泡了片刻,穿戴整齐后才提着剑出了房门。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盛珣厚积薄发,手中的剑似被赋予生命,萦绕于他身旁,剑过处,习习生风,一道泠冽的弧度落下,如破空般令人惊叹。

    侍卫兴瑞站在一旁,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公子的心像是静不下来般,大早起来练剑,一练便是忘乎所以。

    直到看见婢女们去膳房取早膳,公子才停下动作。

    眼瞧着不远处的圆月姑娘走来,兴瑞招呼了声:“圆月娘子,这么早就来了?”

    “可不。”圆月笑道:“你在这呆着干什么呢?”

    兴瑞目光下意识投向盛珣,“我在陪公子……”见少年停下动作,也在看向他时,显然乱了神色,“姑娘快去膳房吧,莫赶不上那鲶鱼粥了。”

    圆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了然,忙快步离开了。

    望着那婢女走的远了,盛珣便懒懒歪靠在树下,阴影遮盖了大半容颜,话语中仍是能听出不满来:“什么时候认识京城的姑娘了?”

    那婢女他记得,是明昭小娘子的贴身婢女。

    回忆起那日去她屋里,她那一脸愤恨而不自知的表情,盛珣心里便想讥笑她一番。京城人最是懂得恭而有礼,看着温顺,心都是黑的,而这小娘子,心里装的面上却能呈现个四五分来。

    思绪被兴瑞打断,“圆月姑娘起的最早,比其他婢女脾气好,见到人就说话呢。”

    其他婢女因着自己是京城户籍的家生子,不甚与别人有牵扯,说话都爱答不理的。

    盛珣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家仆,幸而不是自己府上的,想来兴瑞同他从小长大,也结交不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脉来。

    这次贵女莅临上庸,盛忠有意让陈娘给他相看相看,思来想去,越看越觉得明昭聪慧灵敏,端庄大方。可陈娘偏不这么想,不知从哪知道盛珣去过梅园的消息,心里便冒出了一堆馊主意,硬是把户部尚书的女儿给推了过去。

    也算是好话说尽,虽说尚书职权受限,但好在家缠万贯,军需吃紧,若能帮扶,岂不如虎添翼。盛忠如此想来,那小娘子也勉强能与盛珣相配。

    如此重大的消息被火速传进盛珣的竹园里,盛珣听着,心里便一阵恼火:军营的事儿没有,京城的消息不来,不想法子打通关系,竟想这些有的没的。

    尤其是终生大事,男儿立志出乡关,应当建功立业,娶妻生子能有何急?

    瓜瓣琉璃盏被一拳打碎,落了一地的晶莹。盛珣越想越气,刻意闭着盛忠,可躲的狠了,盛忠也有所察觉。又是一阵气愤涌上心头,这次,盛忠下达了死命令,“这逆子!他是想气死他老子吗?!”

    “若是再不来,军营也没得去了!不是喜欢在自己屋里呆着!”

    传话的小厮一哆嗦,麻利地出了屋。

    晌午时分,盛珣悠悠赶到,刚进门,便被一茶盏迎接,被少年歪头躲了过去,随着一声响,碎片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晕开一摊水渍。

    身后的兴瑞不禁感慨,老爷跟公子真是脾性相似,就连发泄怒火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关公画前,盛忠俨然平复了些心情,望着大堂中央眉目如画的少年,“怎么,舍得迈出你那一亩三分地了?”

    盛珣默不作声,自顾自坐在右手边的藤椅上,右手侧泡好的龙井茶香四溢,拿起便是一饮而尽,好不过瘾。

    “按照上庸的规律,十七年岁,怕是都结婚生子,纳上两房妾室了。”盛忠一顿,“你若是同那柳娘子喜结良缘,便搬去那少将军府,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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