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推荐人的名录在屏幕上闪烁着，只有简单的介绍，有些附有照片和视频，这是自愿加赠的，大多数都没有，还有备注免打扰的，就像自己曾经做过的那样。

    位列第一的是一个互集的家长。据说互集家长这个身份是目前社会上最难获取的职业身份。至少研究生学历不说，还要进行长期严苛的职业培训，能最终通过的十不存一，即便获得身份，还得年年继续教育，考核认证，一旦发现有违规行为，立即取消职业资格，严重的还会受到惩处。

    最糟糕的是这个行业几乎没有隐私，互集家长需要接受差不多是24小时全程监控的状态。

    收入呢，虽然不错，但真的与付出不成比例。互集家长这个职业与奢侈品有得一比，都是名头响，性价比极低。

    T77想，这职业难道不是孙大娘和老曹的升级版？什么时候类比奢侈品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自己这只井底之蛙，真应该跳出碗口大的枯井，四处去走走看看了。

    这个与自己匹配度第一的互集家长，成功地引起了T77好奇心。备注免打扰，反倒让T77有点羞涩忐忑的心思变得坦荡起来，只是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闲着，是一个十足行动的理由。

    1号先生接受了T77的邀约，请她去互集见面，顺便给她介绍一下互集的日常。

    虽然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期待，出于慎重和礼貌，T77化了淡妆，认真打扮了一下。乌发丸子头，白真丝衬衣，灰色布裤，黑色运动鞋，黑色双肩小包，主打的就是质朴自然，内外和谐。

    T77原本肤白，眉毛一画，口红一涂，再上点眼影，胭脂，颜值立马上了一个台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T77的心情也上了一个台阶，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无花果互集位于南城的互集集中地天星岛。饮马河从西往东流，在梨水汇入处形成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临江的湿地深林，糜集着大量鸟类，是西京的观鸟圣地，也是西京自然环境最好的区域之一。

    互集集中地都在城市资源条件好的区域，与互集区一街之隔的不是大型公园绿地，就是高档别墅群。学校、图书馆、博物馆、文娱设施也都富集在这些区域。

    T77在西京生活了近二十年，上次去天星岛还是参观西京博物馆，那一年博物馆有一场为庆贺王羲之诞辰1760周年的书法特展。

    无花果互集是一座独栋小别墅，位于互集别墅群中，别墅房型大差不差，前有草坪后有院子，每栋的外立面都做了个性化装饰，无花果互集门口一左一右种了两棵无花果树，东西侧立面也绘有两棵巨大的无花果树很有辨识度。

    从天星岛地铁站出来，T77调整好节奏以免过早或者过晚去打扰对方，一路游游荡荡，近到门前抬眼，门口站了一个人，正向自己微笑。

    “上帝不小心打翻了那装满苯基乙胺的容器。”

    T77楞了会神，一颗心不禁狂跳起来，这分明就是自己最爱的影星阮维乾。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应上了？

    身姿健硕挺拔，皮肤黝黑有光泽，丹凤眼，卧胆鼻，眉间的皱纹还在，嘴边的短髭不见了，刮得干干净净，笑容特别诚恳、迷人。天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维乾？你是阮维乾吗？”

    男人一边把T77往屋里引，一边摇头笑道，“阮维乾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人，不过，我这张脸的确是照着阮维乾修善的。”

    T77叹了口气，“身材、神情也很像啊！尤其刚才的微笑，活像他在电影《周处除三害》里的样子。”

    进门入厅，一壁落地窗旁，一位五六十岁的女人，怀抱婴儿冲她微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我们互集的母亲，我的工作搭档，姓孙。孩子们称呼她孙妈妈，你可以叫她孙大娘。”

    一听这名字，T77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又熟悉又惊恐的感觉。所幸这个孙大娘与记忆中的孙大娘眉眼、神情尤其气质相隔甚远，应该是虚惊一场。

    一个机器人端着果盘过来，放在茶几上，招呼T77品尝。

    机器人是互集的标配，要管理差不多十个孩子，一位爸爸，一位妈妈通常会忙不过来。实习的叔叔阿姨大伯大婶，孩子们的DNA父母不时也会过来帮办，但不能依靠这些。

    24小时不休息的机器助理，对于监控各处数据，及时发现需要处理的情况，收拾屋子，耐心教导孩子们（谁能比机器人知识更渊博），与孩子们周旋（只有机器看护永远不会生气发火失去耐心），是互集不可或缺的帮手。

    不少家庭都拥有家用机器人，家用机器人分很多功能等级，便宜的1万基础币就能入手，看家护院，做些简单家务，与主人聊天解困。贵的机器人几乎无所不能，自然价钱也没有上限。

    T77穷，觉得有喳喳陪伴就行了，租的房子无家可看，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太多家务。

    这个互集是栋三层小楼。一楼是客厅餐厅，连着前后院的游戏室，洗漱卫浴，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书房和露台，地下是影音室和健身房。

    上上下下兜了一圈后，1号先生打开了客厅墙上的墙屏。

    一张合家欢显示出现，1号先生介绍道，无花果互集现在处在满员的状态，两个18岁的孩子下半年进入大学后就可以离开互集了。

    还有1个高一的孩子，2个初中生，4个小学生，最小的这个是孙大娘怀中抱着的，只有6个月，才从育儿中心接过来不久。

    粉嫩的小婴儿已经睡着了，在孙大娘臂弯中乖巧得像个小天使。

    T77想起了徐志摩的诗句：

    “她是睡着了——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她入梦境了——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她是眠熟了——涧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她在梦乡了——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我能抱抱她吗？”T77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当然可以。”孙大娘笑眯眯地走过来，细心地教T77如何用手托住婴儿的头颈和臀背。移动的过程中，小婴儿微微睁了睁眼，嗯嗯了两声，瘪了瘪嘴，做出一副想要哭的样子，把T77吓得有点不知所措，索性孩子很快平静下来，一只手抓住她的真丝衣领，闭上眼睛在T77怀中乖乖睡去。

    抱着这么一个柔弱的小生命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奇体验。T77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幸福感和柔情。

    T77盯着小婴儿看，怎么也看不够，沉甸甸的婴儿比她的花花草草复杂多了，也有意思多了。

    孙大娘笑眯眯地说，“姑娘还没有过孩子？”

    T77瞟了一眼1号先生摇了摇头，问道，“您做这一行很长时间了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做互集妈妈快三十年了，那时候这个行业才刚刚起步，我是拥护倡导者之一，我此前的职业是护士，我前夫此前是中学教师，我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开始了全职互集父母的工作，那时候社会上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各方观点争论得很激烈，互集很长一段时间被当作孤儿院或者儿童临时托管所。我们那时候虽然是坚定的拥护者也还是没有料想到能像现在这样蔚然成风。”

    “时间证明我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互集工作可以是一份终身的事业，等到六十岁互集父母可以选择退休，也可以选择转为互集爷爷奶奶，继续协助互集工作。

    “我天生喜欢孩子，打心底里愿意为他们掏心掏肺，忙前忙后。这种工作身体虽然累，心里却是开心快乐的。”

    “互集家长也有周末节假日吗？”

    “理论上是有的，互集的孩子周末节假日会有各种集体活动可以选择，实习生、志愿者、已经离开互集的成年成员、互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孩子们的DNA父母亲属，所有通过资格审查的会排期过来值班。但是做人家长的，即便在休假，心里总有放不下的无数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