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哀乐

    五津观是奉元关押修士的囚笼,此次他落荒而逃,连观内剩下的修士都来不及处理,想必也知来者不善,赶忙退回了青崖山,以观后事。

    两人不急着找他,而是在青崖山脚下找了一处庄子住下,苏灵蒙头便睡,直到第二日酉时才悠悠转醒,算了算,已经睡了七八个时辰。

    她坐起来,看着窗外将暗的长空,出神了半晌,这才起身更衣。

    她特意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衫子,暗红色溅了血看不出来,下次杀人还能穿。

    忙活完后,她坐在桌前,取出一炷香,划破指尖,将指尖血往香上一抹,又将那柱香点燃了。

    青烟袅袅,不多时,白色烟雾里便现出一条清瘦的人影,那身影身穿红官服,头戴乌纱帽,坐在苏灵对面,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谦谦君子,眉目清俊,面色十分苍白,倒让他看起来有些清冷破碎。

    苏灵道:“云冢大人。”

    此人便是苏灵曾用血祭收服过的冥府鬼差,云冢。

    云冢手伏额头,按了按太阳穴,面色有些不好看,显然是不满意苏灵此时唤他出来,他皱了皱眉:“大小姐,怎的此时叫我,我快要上值了,最多给你一盏茶功夫。”

    说罢,他好似想到什么,拿出手中的卷册翻了翻:“上次送到归墟境的五位游魂已经功德圆满,确实该给你换几个了。”

    苏灵摆摆手:“不是这事,请把灵鸦给我吧,多谢你在冥界养它这些日子。”

    苏灵指的是多年前在明月谷乱葬岗收服的那只灵鸦,灵鸦本是连接人间和冥界的灵鸟,苏灵认识云冢之后,便求了他把那只灵鸦养在冥府,用冥界阴气滋养。自己平日则只用纸鸦或黑羽化形,如今回到中原,也是时候让它回来了。

    云冢闻言,手一抬,一只墨色的乌鸦便立于他的手上,他给苏灵递了过去,蹙眉道:“你身上有杀气,要去杀人?”

    苏灵并未应声,取出一张黄纸,指尖蘸血画着符咒:“不该问的别问,过来,我把你血祭解了。”

    云冢微微一怔:“怎么?”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解了,过来。”

    云冢盯着她的眼睛,静默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急,留着血祭,我还能知道你死没死,你若死了,我把你介绍到冥府当灵官,咱们就是同僚了。”

    苏灵瞪他一眼。

    云冢又道:“虽然你从不跟我说你的事,但我也略知一二,你先忙正事,改日再聚。”

    须臾,烟雾飘渺,他隐在白雾里,不见踪影了。

    苏灵摇了摇头,她没带法器,也没拿兵刃,只有灵鸦飞在她身侧,就那样孑然一身,往庄子外走去。

    直到陆修叫住她:“我同你一起去。”

    苏灵脚下一顿,不自觉捏了捏手指:“算了,我不想你看见我那个样子。”

    这是她回到中原后第一次去杀人,她想不出会是什么场景,只是一想到能手刃仇敌,血脉中那丝嗜血之性便亮了一点光,这一点火星一旦破开缺口,便是燎原之势,无边恨意足以让所有仙门灰飞烟灭。

    她无法想象清风霁月的正道领袖,看见她杀人如麻,屠戮仙门的样子,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跟陆修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况且这个血仇同陆修也无甚关系,他若一同去了,无论是袖手旁观,还是与她为敌,都很让两人为难,她一直就知道,他们终究不是同路的。

    陆修蹙眉:“我不放心你。”

    苏灵垂眸,避开他的眼睛,笑了笑:“奉元的确有点来头,但我并未放在眼里,放心,”语毕,她话锋一转,“还是你担心别的什么,怕我失控?”

    “苏灵。”陆修的眉心更紧,

    苏灵笑着摇头,面色明媚,可心底却很悲伤,一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陆修抬手捏住她的手臂,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自从这次在昆仑西找到她,陆修就发现,她现在谁也不信,她太敏感了,敏感到他说任意一个字词,都会被联想到旁处去,此时此刻,四目相对,却只有无言。

    他慢慢松开了苏灵的手臂,苏灵笑道:“多谢陆仙师成全。”

    她的云淡风轻之下覆盖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看着苏灵的眼睛,柔声道:“早些回来。”

    苏灵一怔,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今夜,青崖山上的夜风格外冷,新月高悬,状似情人的眉弯,清光点点,映出一地斑驳的树影。

    醉仙洞掩映在群山之中,夜色里,只能看见一个虚影。

    醉仙洞之外,布满了法阵迷障,平日里除了奉元道长去信相邀,甚少有人能找到此处。

    因此,当值夜的门人看见不远处信步而来的暗红色身影时,还以为是自己熬夜花了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心下大震。

    那人穿了暗红色道袍,长发用一根木簪馆着,面色白皙得近乎苍白,无数碎影散落在她眼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看不出她身上的活气。

    她的身侧飞着一只巨大的墨色血鸦,灵鸦破障,黑羽触碰到法阵,激起点点星光,她在青崖山的迷阵之中,如履平地。

    随着她的脚步顿在山门之外,那只血鸦也停下了,在她周身盘旋。

    守门道士心中大骇,他刚拜入醉仙派不久,除了同门师兄弟之外,没见过多少仙门之人,看她自然是面生。

    他“唰”地一声拔出剑,隔空拦住她的去路,斥道:“来者何人?敢夜闯醉仙洞!”

    苏灵抬起眼皮瞥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我刚入山不久,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敢来此处,可知醉仙洞是醉仙派修行之地。”

    苏灵点点头:“难怪我没见过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这话虽说的轻飘飘,可那语气却不像是开玩笑,守门人眉目紧皱,又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人,这世间用灵鸦之人不多,自从阴阳道覆灭之后,就更没有了,他想了片刻,大喝一声:“莫非你就是传闻中昆仑西的邪修,灵运道人!”

    苏灵冷声道:“我不想同你纠缠,滚开。”

    那人闻言,持剑又近了两步,口中道:“一个邪修竟敢在仙门圣地放肆,我醉仙派今日就收了你!”

    说罢,左手一翻,掌心中躺着一枚金铃,他手中结印,铃铛缓缓立在半空,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金铛声响,整个青崖山所布的一百二十处大钟次第响起,料峭寒风中,钟声响彻云霄。

    那此起彼伏的空明之声,仿佛奏起一场哀乐,竹叶上的薄雪簌簌坠落,云海中起了低沉的雷声,苏灵闭目倾听,她很满意。

    守门人道:“灵运道人,你作恶无数,我已唤了所有同门前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苏灵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甚至没见过她,却有将她置于死地的决心,他自以为身处名门正派,对着传闻中的邪修喊打喊杀,可却不知自己的恩师奉元才是炼制生魂之人。

    可她实在不愿同他多讲,她大袖一挥,双手背后,朗声一笑,便要径直从山门穿过。

    那守门人岂肯放她过去,提剑直刺苏灵的命门,苏灵微微侧身,右手两指一夹,便将剑锋夹的动弹不得,她微微用劲,那守门人腕尖一松,手中长剑便被苏灵夺了去。

    她提剑一挽,便将剑柄握在手中,冷笑一声:“也罢,就用你的剑,杀光你这些同门。”

    那守门人手中吃痛,还要飞身再追,苏灵抬手一挥,那人顿觉面上一痛,应声栽倒在地。

    脸上又紧又涨,他挣扎半晌,还想叫骂,可却出不了声,往脸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哪还有嘴,两片嘴唇不翼而飞,他惊恐万状的在脸上胡乱扑了几把,一声悲鸣闷在胸膛之中,宛如野兽发出的嘶吼。

    苏灵静静地走在青崖山的石阶上,暗处无数个身影涌了出来,他们疾步而飞,围在苏灵不远处的周围绕起了圈。

    殿前有一块极为宽阔的大坪,苏灵停步,那些暗处的身影也现了出来,一众弟子皆着蓝衣,手持长剑,除了围在苏灵四周的二十几名弟子,大坪两侧也聚满了门徒,黑压压分成两边,将大殿前面那条甬道让了出来。

    苏灵环顾四周,平静道:“让奉元出来,不然你们今日,都得死。”

    闻言,围着苏灵的其中一人收了剑,而后对苏灵行了一礼,他站在法阵主位,是奉元座下首席大弟子,怀声,苏灵认得他。

    怀声行礼道:“灵运道长,您身居在昆仑西,偏安一隅,平日也不曾到中原来,跟我们醉仙派无冤无仇,为何夜闯山门,不知所为何事?”

    苏灵扫了扫那前前后后三百多名弟子,笑道:“非也,今日我不是昆仑西的灵运,我是风陵山庄的苏灵。”

    众人闻言一震,那些人大都参加过六年前的霜林诛邪,怎会不认得苏灵,他们定睛细看,果然见她脸上有故人神色,心中更惊。

    怀声稳了稳心神,手中剑柄攥得更紧:“你没死?看来故人深夜到访,是来寻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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