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能与我正常交流。”

    中年男性omega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垂下眸呷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他似乎是有些疲惫，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揉了揉眉心。他留着微长的发，却丝毫遮盖不住他眉眼间的凌厉。指节缓缓敲了几下桌面，杯子被不轻不重地放下。

    男性omega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年轻女性beta。

    beta扯了扯唇角，轻轻晃了晃，将垂在肩膀的马尾甩回脑后。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很清醒。”

    男性omega嗤笑了一声，微微前倾身子，盯着她：“溪溪，你妈妈看到你现在这样，会很难过吧？”

    beta唇边的笑意微僵。

    那男人扬了扬眉尾，脸上浮现出一抹状似爱怜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几乎是压低嗓音：“是吗？溪溪。你居然不肯听话了。”

    beta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她终于抬起眸子望向对面的omega，语气越发平淡，却像是丢出了一颗炸弹：“于远山……我今天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我是来通知你的。”

    男人瞪大了双眼，瞳孔猛然缩紧。

    beta细细打量着对面的omega。岁月没有留情，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脸蛋，如今也干瘪下去，显露出皱纹。

    她闭了闭眼，不打算再与他纠缠下去，转身便走。

    身后是几乎从喉咙中挤出的“嗬嗬”气声，还有杯子狠狠摔落的尖锐噪音，不过引得beta小腿发颤的，还是那声暴怒的尖叫：“陈晚溪——！”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

    “我们的货得要明天才到了。唉，真是的，都怪那个醉酒的混蛋，差点就上不了货了！”

    穿着花店制服的女性omega一边扎着花束一边抱怨，唉声叹气的，一刻也不肯消停：“陈晚溪！溪溪！你怎么不说话呀？那么多书呢，就这么烧没了——”

    女性beta倚在卷帘门下方，指尖夹着一根香烟。她微微张唇，吐出一口雾气：“……别说了方媛，人都死了。”

    方媛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胶带，气势汹汹地走到陈晚溪面前，拿手指狠狠戳了戳她的锁骨：“陈晚溪！你怎么老是这样，我就要说，他就是活该！他那天还想调戏你来着！居然喝酒了还敢上路，真是个令人作呕的下等alpha！”

    陈晚溪将烟头捻灭，丢进了路边那个垃圾桶顶上设置的烟灰缸里。她垂下眸子，轻轻拂开方媛的手：“嗯嗯，是他活该。”

    方媛气呼呼地盯了她一会，突然说：“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陈晚溪对上的是方媛那总是过于单纯天真的杏眼。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方媛对她知根知底。于是她开口：“于远山今天找我了。”

    “他又要你干嘛？那两百万还不够他花的吗？”于是方媛的眉头如陈晚溪预想的那样蹙得更紧了，虽然骂的是于远山，可是却不停逼近陈晚溪，“你又答应他什么了？”

    “没答应。”陈晚溪说，“他想把锦绣苑那套房子卖了，但是房子在我名下。他说要么把房子给他，要么再给他两百万。”

    方媛说不出话了。她被于远山的无耻行径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她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长叹：“那可是你妈妈的房子！”

    陈晚溪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朝方媛笑了笑：“我没答应，并且骂了他，从今以后除了赡养必须的每月六百星币，他从我这里再也得不到什么了。”

    方媛长出一口气。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重新回去拿起胶带，沉默地粘着彩带。

    良久，方媛突然说：“要不我俩凑合凑合得了，到时候你入赘到我们方家，认陆路女士做妈，她是个泼妇，对待于远山这样的无赖有一套。”

    陈晚溪笑：“别吧，我的取向是男性诶。”

    方媛白了她一眼，重重“哦”一声：“白瞎我的满心怜、悯！”

    于是陈晚溪笑弯了腰。

    *

    最近生意实在惨淡。

    陈晚溪看书店，方媛看花店。两家店连着，只一墙之隔，没有房租，是陈晚溪花打工的积蓄买的那套房子附赠的门面房。

    买这里的时候，这一片还是荒无人烟。本来要迁到这里的高校临时敲定了另一处选址，这个小区也烂尾了，尽管受害户主们如何闹，过去了好几年，也没人愿意接手这片鸟不拉屎的烂尾楼。房子的原主人几乎是扔一样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愿意要的陈晚溪了，当时方媛还因为陈晚溪花光积蓄买这栋只有钢筋水泥的“水泥盒子”而与她大吵了一架。

    不过两年之后就变了样。这里通了星际轨道，突然涌来了一大批地产商，争先恐后地来这里建设，先是修了一座大公园，又是建了一条商业街。这处烂尾小区也很快有人接手，重修后价格翻了好几番。

    于是方媛又乐滋滋地夸陈晚溪，把她从头到尾夸了个遍，夸得陈晚溪大手一挥，给了她半边空间，让她开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花店。

    楼上的住房有两层，后来陈晚溪和方媛合资装修了一下，两个人一人一半住进了二层，三层转卖了出去，一下子就填平了开店和装修的费用。

    于是她俩就在这里安心开店生活，因为没有房租的困扰，只要赚的钱够进货、水电和日常开销，就足够了。陈晚溪也不用像高中大学时那样，一天打三份工了。

    陈晚溪替来买书的小朋友装好袋子，微笑着将找零和袋子递给她，看着小朋友欢快地走出书店。她倚靠在柜台上，撑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

    真是幸福的孩子啊，陈晚溪想。

    下午几乎没有客人，陈晚溪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在书店里待了一下午。下班前她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了旁边货架上上一次新上架的一本新书，叫什么《寻找幸福》。

    啊，决定了，她要去内城旅游。

    *

    “什么！你要去内城旅游！”

    方媛从一大车玫瑰中弹出脑袋，散落的玫瑰花瓣还粘在她头发上，她用力甩了甩，呸呸呸了几声，却把旁边的枯叶甩动，黏上了她的鼻尖。她烦躁地一捋脸庞，继续表达她的惊讶：“你这种认定了一个地方就坚决不挪窝的蜗牛，居然要去旅行！”

    陈晚溪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晃晃手上的钥匙，然后丢给方媛，看着方媛手忙脚乱又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说：“大概去一个月吧，买好票了。你帮我看着店，有人要来买书，就开一下店门吧。价钱什么的，直接在终端上扫一扫就知道了。”

    方媛咕哝了几句，朝她不服地做出一个鬼脸。

    “啊，还有，”陈晚溪说，“你一个omega待在这不安全，我通知了时序，这段日子他会住在附近，你有事直接用终端联系他。”

    方媛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好了好了，时序是吧？就你那个骚包的表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走吧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