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冥界外天将云集,团云如泼墨,天雷滚滚。

    一片无声中,姜至款步自结界内踏出,悠扬的铃声随着她的脚步而响起,少女微微抬眸,只见逆光处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四肢悄然爬至下颚,她眯了眯眼,似乎在适应这难得的光亮。

    少女一袭白衣胜雪,散落的肩头的发染着月色的清冷,泛着幽光,衬托得她更加白皙,带着隔世的素冷。

    自先祖羽化后,仙族鲜少能出一位大能者。

    如今的仙主,自幼天赋异禀,从仙族一众子嗣中脱颖而出,奈何气运这块被天道压得死死的,仙就是仙,与神相隔天堑。

    前些日子,仙主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归墟封印之下藏着化神的气运。可归墟之地,为冥界腹地,没有姜至点头,仙族万万是进入不了的。

    于是三日前,仙主就以四大凶兽为祭,趁姜至不在冥界,用秘术封了黄泉。为此不惜动用了天族至宝——净玄珠。

    魂灵无法渡河赴往生,无数妖兽,魔魂,仙灵,鬼魅聚在幽冥河畔,幽冥怨念剧增。

    归墟深处阵法出现了破裂的信号。

    若不是天道老儿给她的走马灯,传来消息。若不是她察觉本源异样,她也不会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会是一向主张和平的仙主。

    姜至无视仙主与天兵一众人等,然后将视线落在一个隐匿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蓝衣乌发,眉骨周围缀着些金色光粉,面对那双缀着墨色的眸子,她紧了紧掌心,用传音咒,道,“裴景淮,好久不见。”

    他嗯了一声,白日风急忽起,撩乱额间的发,两人就这般站在风口浪尖,相顾无言。

    姜至心里清楚,裴景淮这般矜贵的预言之子,定然不是来劝架的,应该是天道那老头叫他来帮着加固封印的。

    当年,她与裴景淮一同被天道老儿捡去上清镜,被一群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神仙抢着灌输心经、修炼法术,闹过西天佛祖净地,揪老祖的胡子,也算是“臭名昭著”,过命的交情。

    可不知何时,他好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似的,让人感觉亲近又疏远,看起来波澜不惊,笑容却不及眼底。

    姜至的身后没有一人靠身,不似仙主被天兵护得周全。

    就算她开口求裴景淮帮忙,他这人大概也会碍于因果,选择袖手旁观。这一架是免不了的,但她也要为自己留下退路。

    她的命只能捏在自己手中。

    姜至瞥过脸去,而后纤细指骨渐渐抬起,旋得一挥,一道无形的力量将排列齐整的前方天兵打散。

    仙主高高在上的站在云端之上,神色轻蔑。

    “冥主窃我仙族至宝净玄珠,六合八荒为证,我仙族今日便要向她讨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仙主倾泻仙力,倏地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仙族与她围住。

    “公道。”姜至将这两个字细细地念了一遍,唇边慢慢爬上一抹妖异的猩红,蓦地笑道,“此遭,仙主怕是有来无回了。”

    姜至最见不得这些伪善之人,她两指凝成一股,浩瀚磅礴的灵力自周身荡开黛青色气涟。

    天地神佛,四方冥鬼,吾愿以己身为器,以魂灵为引,请降九天玄雷,百鬼听令……

    她的眉心逐渐灼热,渺渺火焰自足下的土地燃起,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蔓延,走马灯飘在半空中,开始吸收姜至的本源,像是潺潺流水正源源不断的汇向那处。

    裴景淮藏在袖中的手掌极力的攥着,指骨泛白,小臂止不住的颤抖,脖颈上的青筋盘虬,撕开他清冷无欲的外表。

    霎时间,几道细小的天雷如百川汇海般凝成一道骇人的天罚,铅黑的天幕像是撕开一道口子,万千鬼火穿过冥界结界,似乱箭齐射般冲天兵袭去。

    姜至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命脉在一点点碎开,力量在慢慢流逝,掌心象征着她生命的火焰逐渐变小。

    众天兵在仙主一声号令下,将手中器刃齐指一处,形成保护罩,想将危险挡在结界之外。

    姜至不断的燃烧自己的本源之力,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

    “姜至,快停下。”裴景淮焦急的声音传到她耳里,接着一股股清澈的气息循着声线,输至她几欲破碎的体内,护住她的命脉。

    姜至此刻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一口鲜血从喉间溢出,她全然不顾裴景淮的劝阻,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脖颈,鬼火氤氲,复又弥散。

    事实上,她在赌,她以万载情谊作赌注,赌裴景淮不会见死不救。只要他出手,以藏在木簪中的本源和天道老儿给她的走马灯,她不会死。

    一旁的裴景淮瞳色深邃如墨,神色寸寸凝重下来,周身开始有神力渗出,眉骨间的金色像是深渊的星子愈发鲜活,他挣脱禁制,几滴血珠滴落在他素洁的衣襟。

    裴景淮是天下地下最为特殊的存在,万年前,他通过预言看到了一如今日的局面。

    预言一旦出现,便是注定的结局,不会变,也不可能变。

    下界前天道老儿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擅改因果,不可擅改因果。此刻,都被他抛诸脑后。

    姜至缓缓闭上眼,在倒地一刹,裴景淮终于冲破天道下的禁制,闪身接住了她,声线颤抖,“对不起。”

    可惜,这些话姜至听不见,她擅自请下天罚,震碎了命脉,眼下是五感尽失。

    姜至没有时间耽搁,神元循着早已布下的阵法,马不停蹄地飘向紫竹林。请下天罚,也是为了吸引注意,隐藏神元。

    林中缭绕起一层朦胧失帧的繁绿,片片光影浮栖于泠春,自幽草悄悄攀上竹节与虫鸣,揉碎三千归墟之中的迷幻。

    姜至无知无觉,一路向西走着,一层层石阶自脚下凭空显现,裙摆随着少女的动作荡开层层褶花,裙尾却似昙花一现的流星般,每走一步拖起一道长长的星尾。

    幽冥之水从天而降,流淌在她的身侧,两端是些无根之树,千万年来皆是繁絮地落橘黄色的叶,叶落成蝶,为这片寂静之地,平添几分灵动。

    她所到之处,万鬼收起桀桀笑,瑟缩地飘荡在幽冥水之上,眼神既敬畏,又害怕。

    姜至恍若未觉,径直往那天光处走着,蓦地,白光乍然收缩,已然踏入杏里亭中,“老狐狸,我来了。”

    盈盈幽光汇聚在一处,缓缓显出一道朦胧身影来,像是等候已久,身形由虚化实,视线在姜至沾上血色的下颚处停留了一瞬,不动声色捏了一抹荧光,施法为她拭去血污,而后似往常般,随手变出两壶酒来,伸手递给她。

    “决定了?”他斜靠亭柱上,抿了一口酒

    “嗯。”身旁,姜至接了他的话,却没有接下他递来的酒。

    他看着姜至的脸,垂下眼,张了张嘴,“要我……”

    “不必了。”姜至知道他想离开紫竹林去外头帮她。只是他一露面,有些事便再也藏不住了。

    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一身长裙曳地,清冷疏离,如同一层雾气,氤氲着若隐若现的沉檀香气,自带上位者的高光又透着淡淡自矜。

    这是天道用心浇灌培育的黑玫瑰,若不是下界收渡无处可去的魂灵,争下冥界这片山河,此刻,早就成为三千界中受人尊崇的上神了。

    姜至向前走了一步,取下盘发的木簪,顷刻间,乌发如流水一般流淌开,没有任何修饰,看他的眼神也不同往日的漠然,“数千年光阴,我也就你这一个朋友可托付了。”

    她笑着,指尖不自觉地摩挲木簪,“这只木簪暂且在你这保管些日子,若我能活着回来,再向你取。”

    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木簪,没有多问,拂袖收下木簪,“记得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到外面替你收尸。”话音落下,便消失在她眼前。

    木簪里藏着她的一丝本源,若是此行不归,她的这丝本源便会启动禁制,彻底隔断冥界与外界的接触,除鬼魅魂灵与他外,任何生人不能进入入冥界。

    这也是她最后能做的一件事。

    姜至转身,走了几步,又侧首,看着幽静的竹林。

    保重。她心道。

    一息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被老头安排任务,下界一招破敌万千的无名人,到如今六合八荒众人忌惮的万鬼之王,心中的那一腔意气,好似被算计得所剩无几。

    紫竹林外。

    裴景淮抱着姜至,天兵此刻溃不成军,结界只能抵御一小部分天雷,姜至的鬼火无孔不入,这种防御阵法在她的鬼火面前起不到丝毫作用。

    天兵或被姜至的鬼火燃得倒地不起,或飞至半空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余仙主一人抵抗恐怖如斯的最后一道威力至强的天雷。

    若他先前没有取走众仙仙力,催动净玄珠,或许此刻也不会这般孤立无援。

    裴景淮抬手,他的本命半刹剑自腕节处飞现,天雷像是得到了某种指引,尽数环绕在剑身,剑身嘶嘶破风,击碎了仙主最后的尊严。

    他的仙力急泄,几息之间,无力地垂下头颅,流露出一丝不甘与狠毒。

    裴景淮化指为刃,一道红线蜿蜒滴落在姜至衣裙之上,他拉起她的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握,将自己的本命剑半刹交付与她,嫣红的唇角靠近她的颈侧,在姜至耳间低语了几句,是预言。

    他抬眸,落在姜至干净白皙的脸上,她的眉眼很漂亮,是一位很有攻击力的美人。

    本欲抚上,却在接触到她肌肤的一刹,克制住了心中欲念。

    等到半刹剑彻底融入她的神魂中,他才用她的手召出半刹剑,毫不犹豫地压向心口。

    血珠渗开的一刹,剑身剧烈的晃动,向后回撤,与他的力道形成对抗,却还是抽出他嵌入血肉之中的神骨,难以形容的剧痛传遍全身,指尖红线蜿蜒,他绷紧下颚,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她眉心唤出走马灯,而后催动神力,将神骨融进走马灯中。

    姜至确实赌对了,只是,天下哪有人擅自请下天罚还能全身而退的好事。

    光影间,一切归于平静。

    “半刹,留给你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时空阵法开始坍塌、瓦解,三千界中的各处阵法如打碎的玻璃般,裂缝处闪烁着银辉,姜至渐渐坠落,裴景淮化作一道金光守护在她身边,避免银辉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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