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仅仅一晚,裴景淮的耐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

    姜至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犯怵。

    空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抽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短促而慌乱。

    姜至将手搭在他的腕骨处,想要抵抗一小部分气力,“昨日,影子传信,殿下要找到人就在这个村子。”

    下颚的力量虽是松懈了几分,仍旧掌控着她。

    姜至忽然瞥见裴景淮背后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青黑的手。

    这手看不清具体样子,隐匿在黑色迷雾中,隐隐纠缠着一小缕淡青色,从他身后攀附而上,临近脖颈时,蓦地生出尖锐的倒刺,狠狠朝裴景淮喉间刺去。

    下一刻,姜至带着裴景淮向后一倒,飞快掩住他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凝聚灵力,替他挡下那只倒刺。

    裴景淮的双目遮住,伸手搭在她凝雪一般的手腕处,隐忍皱眉,睫羽扑朔。

    倒刺并不真实存在,在穿过姜至的手背的瞬间,便化作一股黑烟连同那只可怖的手一同消失不见。

    裴景淮面色不改地推开姜至,起身别过脸去,耳尖泛红,神情有些不自然。

    慌乱、心悸。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袁满搀着方叔从草屋中缓缓走出,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菩提花香勾起他记忆深处的恐惧,一双混沌的眼瞬间清明了起来,干枯发裂的唇嗫嚅着说些什么。

    “恶魔……恶魔……”说罢,慌乱地丢开手中的拐杖,惊惧地跌坐在地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袁满跪下去想要搀扶爷爷,却被他一把推开。

    裴景淮端端站在一旁,连上前一步都不愿意,不知从哪处挂来一阵没由头的风,前后吹乱少年乌黑的发,晃动耳尖缀着的耳饰,“恶鬼却也没有人心可怖。”

    方叔读懂了裴景淮的话外之意,苦笑几声,咯出几口猩红的血。袁满见状立刻上前替爷爷顺气,用自己干瘦的身子支撑的两人的重量。

    裴景淮默不作声的看着,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冷得叫人后背发凉。

    袁满将爷爷安置在地上,哭着拽着姜至的裙摆,低着头,“恩人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吧。”

    姜至不打算插手,她只想安安心心的用魔修印记修补命脉,其余的事,不想多管。

    人间事,剪不断,理还乱。到时候惹上一身因果,多划不来。

    她不是袁满,没法子做到感同身受,她只知道,有恩必报,有仇当还。何况被鬼魅缠身之人,又岂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从不救该死之人。”姜至声线冰冷,眼神幽深地盯着附在方叔身后的“鬼魅”。

    裴景淮修长的手指挟出袖口的银丝,不动声色的打掉袁满攀附在姜至裙摆上的手。

    袁满腕间一痛,松开手中攥着的衣角。

    他早就看这小孩不顺眼了。

    姜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下意识望向裴景淮的方向,不禁皱眉。

    这家伙真是阴晴不定,前一秒还掐着自己的下巴恶狠狠的警告,下一秒又开始欺负起一个孩童。

    风吹起她柔软的额发,带起发间的一抹红。

    姜至回神,如今鬼魅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却不能收入囊中,她心念一动,修补命脉,裴景淮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与鬼魅动手少不了动用灵力。万一叫他瞧见了还得想法子搪塞。

    必须快点让裴景淮这家伙离开这。

    “殿下,需要属下动手吗?”姜至说话的音线很柔,这样冷漠的字眼,愣是叫她咬出了软绵的调,配上妩媚勾人的脸蛋,灿若星辰的眸子,叫人真真是拒绝不了半分。

    若是她所料不错,裴景淮大抵是不会亲手处置这个叛徒的,

    裴景淮定定瞧了姜至一会儿,答出了她心中想要的答案,“不必了。”

    姜至露出得逞的笑,侧首,“小孩,姐姐给你一个机会,跟我走,还是留下?”

    闻言,袁满将头低了下去,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爷爷,紧咬着下唇,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在凡人眼中至亲之人总是比旁人更重些的。

    答案不言而喻。

    月色让黑云遮去大半,几只寒鸦落在破板的草屋上,发出嘶哑骇人的叫声,屋内映出些许微弱的烛光。

    姜至垂眸催动体内的魔气,方才她在客栈等裴景淮安寝,在他身上取了些神元,现下才有足够的力量催动一部分灵力。

    那双干净的瞳色,此刻蓄满浓浓的威压,眉心燃着一朵曳动的妖异红花,皎月全然躲进黑云中,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顷刻间,周围掀起一阵阵风,屋檐寒鸦四起,扑朔着翅膀逃离。

    一团黑乎乎的迷障从茅草的隙缝中缓缓钻出,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砰——

    掩风的木板被强大的推力破开,猝不及防的砸落在地上,卷起尘土,一瞬间,草屋消失的眼前。

    额角的鬓发被乱风吹起,姜至眯了眯眼,周身像是被一层屏障护住,不见分毫沙土,她挥了挥手,嘴角蓦然绽出一抹冷笑,“别藏了。”

    风沙渐渐转小,屋顶的鬼魅在方叔出现的那一刻骤然浮现在他的上方,恍若操控提线木偶的幕后黑手。

    “你身上有冥界的气息。”鬼魅是发不出声音的,他们在进入地狱第一层时便被拔了舌头,因而它只能借由凡人的身体发声。

    姜至狭长的眼尾一弯,革带上的银饰随着她的抬脚的动作微微晃动,在寂静的夜中,发出诡异的声响。

    “是又如何。”她长指化刃,挑开白皙肌肤之下的经络,一滴鲜血凝在半空,姜至旋动指尖,那鲜血像是听懂指令似的,自腕处飞到指尖,上下浮沉。

    她的血可除六合八荒一切秽物,若是放在先前,这样的小鬼是无福消受的,随便捏一个小法术便可叫它灰飞烟灭,只是如今命脉尚未修复,灵力稀薄,才出此损伤自己身体的法子,虽发挥不出最大效用,但对付区区槐鬼,已然够用。

    姜至把玩着手心起伏的血一步一步逼近,飘在半空的鬼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就连被控制的老头也不能幸免遇难,他的肌肤先是泛起褶皱,藏在躯壳下的经络开始变粗,浮在表层,而后像是被人扼住咽喉,浑身颤抖。

    鬼魅压抑着声音不甘道,“你我同出一源,何必为了凡人自相残杀?”

    姜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咬着音,一字一句道,“谁说我是为了凡人?”

    她掌心一笼,血珠倏地注入鬼魅体内,被操控的方叔此刻如一摊死水倒在地上。

    姜至有些嫌弃的扼住鬼魅的命门。

    鬼魅不断发出痛苦的吼叫,黢黑迷糊一般的身体像是破碎的玻璃,裂缝中隐隐发出些初阳般的光芒。

    姜至素手朝虚空一握,走马灯乍现,鬼魅化作一缕黑烟,尽数被吸收,上头的幽光暗了七八分。

    她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横冲直撞地乱窜,鼓动本就不安分的魔修印记,眸色暗了暗,有种被限制了的不爽,垂眸见躺在地上的方叔,不禁皱眉。

    姜至是不介意替裴景淮除掉这个叛徒,但转念一想,他像是有旁的安排,她踢了踢地上的人,转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隐在黑夜中的不止姜至,裴景淮不知从何处出现,皎月从黑云探出头来,洒下点点光亮,衬得裴景淮矜贵清冷,状似不染尘埃的仙人。

    “出来吧。”月色打在来人的脸上,染上滔天的恨意。

    “多谢。”男人掩在宽大衣袖之下的手,在见到地上躺着的人一刹,骤然握紧,脖颈青筋急剧跳动。

    裴景淮微微垂眸,对男子的感谢不大上心,脑海中蓦然浮现姜至狡黠的小脸来,难得嘱咐了句,“处理干净些,别留下尾巴。”

    男人没有言语,兀自取出早已备好的东西,两指准确地捏住方叔两颊,脸上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东西毫不留情的倒进他的喉间,而后指骨抵住方叔下颚,将东西尽数灌入胃中。

    裴景淮悠然的听着耳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生死掀不起一点情绪的波澜。

    原本躺在地上的方叔此刻宛如一条成了精的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的地上扭曲的蠕动着。脊椎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动,头耷拉着,伸出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什么。

    片刻后,方叔整个人彻底失去生机,只剩一张如枯木般的皮。

    夜晚的风吹起衣角,吹散尘封的往事。

    清冷的月光洒下,裴景淮细散的碎发垂在他冷冽的眉骨,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敛下情绪,眸子漆黑,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人,“我人都在这了,就这样让他轻易死了?”

    圣子的毒是温柔的,前一秒他笑若满月,下一秒,缓步而来,挥袖布蛊,哭声一片,谁敢犯他,就取谁狗命,谁让他不舒服,他便提刃映瞳,见血封喉。

    男子一身夜行衣,眼周一片青灰色,似乎是日夜兼程赶了快马前来,眸色冷冽,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干皮,“他活得够久了。”

    “得了得了,我这解决完就先撤了,有事青鸟传信给我。”  黑衣男子拍了拍裴景淮的肩,而后利落上马,消失在夜幕中。

    裴景淮略一颔首,指骨抵唇,吹了一声口哨。

    一时间,乌鸦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汇集,黑压压一片遮住明月,隔着一段距离盘旋在他周围,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安静的等待主人的命令。

    青色的发带裹挟着墨发时不时地飘着,睫羽压下一片阴影,转身,耳间的银饰无措的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与漫天嘶哑的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景淮慢慢地走回潼关,约莫离开一丈远后,乌鸦从高处俯冲,如恶狼一般撕咬方叔的仅剩的皮囊。

    有些事还是得解气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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