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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雪织女

    大庆十六年,冬十月。

    从上午开始,整个江宁城就彤云密布,北风拼了命地往各家各户的门窗里灌。

    十四岁的章锦娘不得不早早起来,也将一快破布缝在了门帘破洞处,然后就准备起床做饭,只是看见已经快见底的米缸时,她不禁怔了片刻。

    家里又快没米了。

    一股由冷风送来的药味,让她回过了神,也让她忍住了拿家里仅剩的一吊钱去买米的冲动,而只微微一叹,先拿仅剩的一些米熬了些粥,给自己生病的父亲吃了,而她自己则只把汗巾子往腰上勒紧了些,只对父亲说,自己先吃了一碗。

    接着,章锦娘就打开箱子,拿了一吊钱,走到父亲的房间,喊了一声:“爹爹,家里没米了,我去买米,你有什么事记得喊三姨来帮你!”

    章锦娘实际上是去给自己父亲抓药,但因父亲只要是听说是给他抓药就会发脾气,不准她去,所以她只能说谎是去买米。

    “天冷,多穿件袄吧。”

    父亲在里屋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哎!”

    章锦娘答应了一声,就真的把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披在了身上,她也不想冷出病来,那样父亲就没人照顾了,何况多一个吃药,也更花钱,只是多穿一件破棉袄厚,使得本来瘦削的她,瞬间臃肿了不少。

    这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漫天的碎琼乱玉,如玉龙在狂舞。

    章锦娘堆起笑靥,伸出白皙的手掌,接住了些许的雪花,然后在雪地里转了转:“爹爹,下雪啦!”

    父亲没有答应。

    章锦娘不禁怔住了原地。

    她多想自己父亲好起来呀。

    因为她刚才想到了去年下第一场雪时,父亲给她买了糖葫芦,让她高兴地也在雪地里打起了转。

    但现在,父亲起不来了,她也不敢再奢望还有红彤彤的糖葫芦出现了。

    章锦娘突然鼻子有些酸,但腹中骤然袭来的饥饿感,让她来不及流泪,就不得不以手压着肚子,一手揣着钱,往外面走去。

    她太饿了。

    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她只能期盼着她姨娘今天还能给她送点吃食来,她自己是不愿意拿手里的钱去换吃的。

    不过,当章锦娘打开院门时,外面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让她瞬间警惕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也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只把口袋里的钱捏得更紧了些。

    “有这么冷吗,多穿的这棉袄还不如拿去当了,给你爹换点药钱!”

    这中年男人乃是章锦娘的姑父贾新善,也是章锦娘最讨厌的人。

    贾新善在织造局衙门里当书办,颇有些人脉,也因见章锦娘生得貌美,也就一直谋划着将章锦娘卖给自己认得的一些衙门里有权有势的人做妾,自己好从中取些利,也高攀上一层关系。

    无奈章锦娘的父亲章以贤总是不同意,说章家没有卖女儿的传统。

    但贾新善没肯放弃,一直想着办法说服章献夫,这一来二去的,也让章锦娘很讨厌这人。

    现在贾新善劈头盖脸地就说她这么一顿,她心里也就更加讨厌这人,便越发不想理会贾新善。

    谁知,贾新善素来装腔作势惯了,又因为她父亲一直不肯答应他,而憋着一口邪火,也就一脚踹向了章锦娘。

    章锦娘本就饿得乏力,被这么一踹,就倒在了陷进了一层新雪地里。

    “我管不了你爹,还管不了你吗?”

    “见了长辈不说行个礼问个话,还不搭理!”

    “给我跪在地上,反思反思,你妹妹虽然比你两岁,但可比你懂事多了!”

    贾新善说着就背着手往院里走去。

    章锦娘记得自己父亲说,他现在生病,家里若有长辈来生事,让她能忍则忍,免得到时候他一时好不了,让亲戚们记恨后,在吃绝户时吃得更加狠辣。

    所以,章锦娘也就两眼含泪地老老实实跪了下来:“姑爷您别生气,是侄女不对,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侄女一回吧,侄女还要去当了这身上的棉袄去给父亲抓药呢。”

    章锦娘不敢说拿自己身上的钱去抓药。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让贾新善知道自己还有别的钱,肯定会又瞎编说自己父亲欠她钱,要她钱给他还债。

    由于她父亲病重,她又是个女孩儿家,家里再没有其他长男,所以贾新善已经吃起了她家这绝户,而变着法的要把她家先搜刮干净,一个铜板也不放过,生怕到时候让别的亲戚多吃了一口去。

    所以,贾新善因章锦娘这么说,反而来了劲,直接动手要脱章锦娘身上的棉袄:“抓药的钱,找你姨娘借,你爹还欠我一吊钱呢,正好拿这棉袄先抵了一部分!”

    “姑父,您不能这样!”

    “我爹爹真要欠了你的钱,你就该拿出借据来,何况,我父亲怎么可能会找你借钱!”

    章锦娘急得大喊起来,这棉袄可是她娘生前留给她的,虽然破,但也是她的一个念想,所以,她不可能让贾新善夺了去。

    “讨打是吧?逼急了,我把你卖给人牙子折生信不信?”

    贾新善指着章锦娘威胁起来。

    章锦娘咬紧了牙,两眼喷火地看向了贾新善:“你就算要债,也该叫上坊里亲友评理要债,哪怕要卖我也是一样!没有个你想卖就卖的道理!”

    章锦娘这话怼得贾新善无话可说。

    一时,贾新善色厉内荏地就拾起地上的笤帚:“有人生没人养的野杂种,老子今天不信还教训不了你,竟敢顶撞起长辈来!”

    “姓贾的!”

    “你干什么呢!”

    “我姐夫还没死呢,你就上门欺负其我外甥女,吃绝户也没你这么心急的吧?”

    这时。

    章锦娘的三姨刘氏提着食盒走了来,大喊了一声。

    贾新善素来是有些忌惮刘氏的。

    因为刘氏是王府台家李老太君的陪嫁丫鬟,备受李老太君喜欢,尤其是一手的织造手艺,让李老太君不敢对其以婢女相待,一向尊为姐妹,

    所以,贾新善在刘氏走来后,就立即换了一幅面孔,讪笑说:“我这是教她懂礼数,省得将来嫁到大户人家,被人笑话。”

    “章家的事还轮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女儿是正经!”

    刘氏直截了当地怼了贾新善一句。

    贾新善因而龇了一下牙,接着又说:“我说姨娘,你也该替我劝劝以贤,让锦娘嫁给方老爷多好,你是知道的,方老爷正房一直无子,若她嫁过去,不出三五年有了小子,没准就能成正房的了。”

    “我呸!”

    “谁不知道他方老爷好色成性,七十多了还不老实,去年才纳了第十九房小老婆,我外甥女还没惨到去给一个老苍头做第二十房小老婆的地步!”

    刘氏啐了一口,就看向了章锦娘,满是心疼地说:“好可怜的孩子,爹还没咽气呢,就被饿狼们盯上了。”

    刘氏这话让贾新善哑口无言,只跺脚龇牙离开了这里。

    章锦娘则被刘氏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的她,因为跪在雪地上,而已被冻得双脚麻木,如灌了铅一般,连说话都有些没力,只强行挤出一点笑容来:“姨娘。”

    “先进屋。”

    刘氏半扶半提地将章锦娘拖回了屋内,让其坐在了火炉旁,还把自己带来的几块炭加了进去,而在听见章锦娘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后,才笑着问:“饿了吧?”

    章锦娘颔首。

    刘氏笑着把食盒提了来,对章锦娘说:“姨娘给你带了好吃的,都是今早老太君没有吃完的早点,有山药鹿肉粥,还有你最喜欢的春卷,用热水包着的,现在还热的,赶紧吃。”

    刘氏一边说着就一边把粥和春卷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甚至还拿出了一碗鸡汤,也放在了桌上,说:“这个给你爹喝。”

    “谢谢姨娘!”

    章锦娘立即吃了起来。

    刘氏则又问:“你今早是要出去?”

    章锦娘颔首;“去给爹爹抓药。”

    刘氏点了点头,一脸慈爱地看着章锦娘吃饭。

    章锦娘则在吃完饭后,嗫嚅了一下嘴唇说:“姨娘,把我介绍进王府台家做家生奴吧!”

    这是章锦娘认真思考后的决定。

    她知道自己父亲病重后,自己铁定是要被贾新善这样的人吃掉的,所以还不如主动投奔到王家为奴,这样既能挣月钱给自己父亲治病不说,自己也不用挨饿受冻更不用再担心被贾新善吃掉,何况,自己亲戚里唯一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姨娘也在王家为婢,如此还能关照自己一下。

    刘氏知道章锦娘突然想投身为奴,是因为贾新善逼得她不得不这样,也就含泪摸了摸她的头说:

    “但姨娘已经为奴为婢了,怎能让你也还跟着为奴为婢,你应该跟您母亲一样找个心满如意的郎君过正常夫妻的日子,最好跟你外婆一样,还能富甲一方。”

    章锦娘倒也听自己母亲说过,外婆在时,她的母族刘家曾经阔绰过,还当过织造局的官,只是后来外婆离开后才使得家业败落,有一贫如洗者,也有投身为奴者。

    “可是姨娘,现在锦娘是到不得不卖自己的时候了,锦娘宁愿自己卖自己,也不要别人卖自己!”

    章锦娘说后就抿紧了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两眼盈出倔强的泪。

    “孩子别哭!事情还没糟糕到这一步。”

    刘氏把章锦娘揽入了怀里,抚摸着她干枯的头发,说:

    “我昨个儿听王府二老爷在老太君跟前说,当今皇上嫌弃织造局没有前朝兴盛,派了一个叫顾寅的大官来提督江宁织造,说是皇上的奶兄弟,这顾提督要江宁织造局增选织女,还给织女加了月银,即便是刚考进去的三等织女也有二两月银,比姨娘这个王府里的大丫鬟都多,你从小就从你娘那里学了一身的织造本领,与其把自己卖为奴,还不如去织造局报考织女,到时候一旦考上,不仅仅有月银,还能成为在官册上的人,别说他贾新善,就是县太爷也不敢随意拿你!”

    “进织造局。”

    章锦娘知道进入织造局的诸多好处,因为她大姨与他母亲都进过织造局。

    所以,当刘氏这么一提,章锦娘倒也生出期许来。

    “只是眼下织造局的监丞邱公公贪的很,要先给他六两银子的保费,他才愿意让人报考。”

    刘氏说着就从腰里摸出三两银子来,给章锦娘道:

    “姨娘银子不多,只有为你表弟将来进书院存的三两银,先借给你,你自己织些布,姨娘再替你借一些,应该不成问题,争取能报上,反正报名是在腊月初,还来得及。”

    章锦娘接过了银子,感恩不已地向刘氏跪了下来,磕头道:“谢谢姨娘。”

    “别这样,孩子,你姨娘我也是在还你母亲当年养大我的恩情。”

    刘氏笑着扶起了章锦娘,且向屋里的织机努嘴说:“去,给姨娘看看,你的织造手艺退步了没有!”

    章锦娘点了点头,就坐在了织机上,开始踩板持梭的操作起来。

    刘氏见章锦娘动作倒也标准,便笑着点了点头:“贾新善那混账一直想要这织机呢,但愿你能考进去,这样说不准就能保你爹的命,然后也能保住这织机。”

    章锦娘听刘氏这么说,心里也更加期待起来。

    只是要考入织造局,就得先凑足六两银子,虽然三姨借了她三两,但她自己还得凑三两。

    好在章锦娘之前是织了两匹布,准备留着应急用的,现在她决定先拿这些布去换些钱,凑足报考织造局的钱。

    章锦娘知道,她现在若不尽快加入织造局,什么都会留不住,只会连带自己这个人一起被贾新善这样的亲戚吞食掉。

    只是在章锦娘翻箱拿布时,竟发现箱底有一封厚实的信。

    章锦娘打开一看,信里除了有文字外,还有许多图画,文字上的内容是她母亲给她留言的话,说她外婆是来自后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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