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天花的破解之策被寻出来了。”

    “怎么可能，千百年来，就没有人发现过。”

    “除非神农在世。”

    “神农尝尽百草才有了《本草纲目》，区区几天时间，如何寻得破解天花之策？”

    “我等且去听听，再做评议。”

    一行着官服的太医行至县主府隔出来的避难所。他们被陆掌院下牒请到此处。在得知黛玉一行人已经获悉可防控天花后，他们一路上皆不相信，纷纷边摇着头，边议论纷纷。

    今日请来的太医皆是前任和现任太医中的德高望重者，他们大多都须发染霜。因此，一连好几日的整理资料的过程，小陆掌院并未让他们参与。他已经得出了结论，并在卓将军的帮助下扩大了筛选的对象，再一次进行了验证，现在已经成竹在胸。现在，需要得到本朝那些最具有权威性的医者的共同认可，再跟玄正帝禀报进一步的方案。

    卓耀阳得了令给这波太医放行。在听清太医们的讨论后，他的剑眉蹙了蹙。他便对左右交待了几句后，跟着这些太医入内。

    小陆掌院的身后挂着幅图，图上面画着几个柱子，柱子的下方标有一些数字。进入小木屋的太医们都不知所以然，面面相觑。

    小陆掌院指着图上的柱子解释道：“这个矮一些的柱子，是曾经出过痘疹，此次时疫中染上天花的人数。这个高一些的柱子，是过去没有出痘疹，这次时疫染上天花的人数。包括一切出痘类病症。各位同仁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

    座下有医者道：“曾经出过痘疹，可以降低天花的感染？陆掌院想说的是这个？”

    小陆掌院颔首点头。

    又有医者道：“陆掌院，这个解释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出痘可以增加对天花的抵御？此乃天方夜谭。况且此高低二柱的差别并不大。”

    小陆掌院不着急反驳，接着讲往下讲：“再看这个明显更低的柱子，这是曾经出过痘的天花病患中饲养过牛，或者密切接触牛很长一段时间的人数；旁边比它明显高很多的柱子，是曾经出过痘的天花患者中，没有和牛相处过的人数。这个区别应该是非常明显了。”

    座下医者之间讨论开来，有些医者的眉间显出霁色。

    更有医者笑道：“莫非这牛还是天花的克星啊？”

    “诶，您还真说对了。”小陆掌院终于等到了他想从座下医者口中得到的答案，“再看这个柱子，这是明确和出痘疹的病牛接触过，并在此期间出过痘疹者的人数。在这个柱子的旁边本来还有个柱子，旨在统计这些患者中此次染上天花时疫的人数，可惜目前没有，因此这个柱子标记为零。”

    座下有医者恍然大悟，“陆掌院莫非是说，染过牛的痘疹的人对天花具有天然的抵御能力？”

    “没错。我们就是这样认为的。”小陆掌院一击掌，肯定地道。

    座下有人提出质疑，“可是，就凭这百来号人，小陆掌院能如此肯定自己得出的结论吗？”

    “没错，一次结果肯定是不能说明问题。这是我们的第二次结果，这里要感谢云麾将军，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对京都以及近郊的人员信息进行了再一次的搜集，并且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小陆掌院说着便从他身后的木板上揭下了刚才那种图。刚刚众人看过的图纸之下覆盖着的是另一张几乎是一样的图形。本该最后一个柱子出现的地方，标记的数字0。

    “卓某可以作证，此次人员的纳入均由禁军负责。”卓耀阳已走入木屋中，对众医者坦然道。他的视线再木屋中扫了一番，没有见到贾迎春。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许失落感。

    “林某可以作证，此番数据的统计是玉善堂协助完成的，并无半分虚假。”黛玉站了出来。她虽然戴着围帽，但是上次在太医院她提出舍自己的县主府以接纳时疫病患时，众医者都接纳她了，并对其印象极为深刻。

    “数据的计算是顾某完成的，每次的计算均分来进行了两次。顾某是玉善堂的掌柜，玉善堂一十八间分馆的账目均从在下手中出，从未出过纰漏。刚刚大家看到的图表，就是玉善堂每半月进行收支汇总的展现方式。”顾小东道。

    医者们更是惊叹不已，他们知道绛珠县主的名气很大，京都到处都可见到玉善堂的分馆，却不知其分馆竟然已经开到了一十八家。他们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而且一十八家医馆不可能由一个大夫进行坐诊，这位县主已经成了大东家。而这些医者中多有受去年难民事件牵连引咎告老还乡者。若是能在玉善堂中坐诊，可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啊……那些医者们对黛玉投去的目光更加友善和殷切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换句话说，如果每个人都能出一次牛才会出的痘疹，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了。妙啊！”老人家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彩，“陆掌院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造化，真是后生可畏啊！”

    小陆掌院谦逊地笑了笑：“提出这个方法的绛珠县主。”

    黛玉起初是很困惑为何一部分人染上时疫，而另外一部分人却不会染时疫，为此，她还请教过天神，天神只是告诉她天花并非无解，而且是在后世解决这个问题的。但是，天神也透漏天机需要折损修为，而紫色的字是太上老君的大弟子。也就是说这位仙君还是弟子阶段，其修为恐不够折损……故而黛玉只能自己找办法。

    提出问题的人是黛玉，可真正拿出分析方案的人却是那位神秘的顾小东。黛玉坦言：“其实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是顾公子。”

    顾小东失笑：“我是玉善堂的掌柜，玉善堂的算盘哪一个不是我打的？”

    原来，真正将破解天花的办法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竟然是一位年轻的账房先生。这另医者们诧异不已。

    更有医者左看右看：“顾公子看着有些眼熟啊？”

    这位老大夫当年曾和老陆掌院一起为少年东平王诊过病，故而觉得顾小东眼熟。

    顾小东只是笑笑：“顾某也看老先生如此。”对上黛玉宁静而柔和的目光，略顿了顿，心想，终究是瞒不过她的。

    座下医者一番讨论后，都认为可以一试。毕竟这可能是目前为止有希望阻止天花蔓延的唯一途径啊！

    散会后，小陆掌院命人妥善安排这些老医者的安返。有了他们的支持，小陆掌院可以安兴给玄正帝写奏章了，他需要进行给人接种牛痘症的试验了。

    *

    玄正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批准了小陆掌院的请求，并准许若京兆府中的死囚有自愿接种牛痘者，或减免死罪。于是乎，到卓将军处自告奋勇的死囚还真不少。

    然而，小陆掌院首先便拒绝了玄正帝的好意。

    他道：“古有神农尝百草，方知药今。陆某绝不躲在死囚身后。况且，只有自己亲身染过牛痘了，才知道病患确切的感受以及效果，方能拿出更好的处方。”

    玄正帝并不愠，反而有些担忧：“陆家就你这点血脉，你要真学了神农尝断肠草而去那般，老爷子的衣钵谁来继承？”

    小陆掌院跪下：“我父虽只有风和一子，但风和有族兄弟，一样可以传承陆家医术。况且，《本草纲目》是所有医者的必读之书，并不拘在哪一家。风和已经将陆家祖传医术，尽数交给了绛珠县主。待时疫过后，县主答应风和会将陆家医术传承并推广。”

    立在玄正帝身侧的探春听完小陆掌院的此番话，竟视线模糊。当初她听到小陆掌院拉着黛玉治疗时疫之事便觉得气愤，后来又听说是小陆掌院提议将患病者安置在县主府更怒，在宫中偶遇小陆掌院时全当没有看见他，不停留、也不行礼。此时，她才有些懂他，也有些懂黛玉了。

    小陆掌院叩首：“求陛下成全，臣九死其有未悔。”

    “准！”玄正帝背过身。

    探春在心中祈祷着上天，保佑林姐姐和小陆掌院平平安安。

    *

    经过小陆掌院、黛玉，以及太医院的诸位医者的讨论后，得出了初步的方案。

    第一阶段：先找到患有痘疹的病牛，再将病牛身上的结痂取下，研磨成粉末，然后在受试者的手臂上划一个小口，将痘痂的粉末涂抹在伤口上，受试者出现痘疹的症状即为接种成功。

    第二阶段：接种成功的患者待完全康复后，用同样的方式，接种天花痘痂研磨的粉末，观察受试者是否出现天花症状。

    “林姑娘，这里就是牛痘痂的粉末了，我准备好了，麻烦你帮我接种一下。”小陆掌院恳请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然没有惧色，语气就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般的寻常。

    黛玉问：“真的准备好了？”

    小陆掌院拍拍胸口：“真的准备好了。”

    黛玉狡黠一笑：“好，那动手吧。”

    小陆掌院只听到一声闷响，后颈吃痛，随即便是眼前一片黑，人便倒了下去。

    顾小东接过小陆掌院，将其交给卓将军。

    顾小东甩甩手，吸了一口气：“好疼啊”。

    这是黛玉和太医院的大夫们商量后的决定。大家一致认为，太医院不能没有小陆掌院。

    黛玉便在痘痂制备完毕后，安排顾小东将小陆放倒，由其它人试验牛痘的接种。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黛玉哄着顾小东，“先按我教你的办法给我接种，待会儿自己拿点儿金疮药涂一下就好。”

    “你？”顾小东诧异道，“不是找别人试验牛痘吗？”

    黛玉笑道：“我是大夫。我只有自己试过了，才知道病患的感受，才能更好地用药。”

    顾小东眼珠子都要翻出去了：“太医院那么多大夫。让他们试去。”

    黛玉撩了撩额角的碎发，莞尔一笑，傲娇地道：“不好意思，他们都没有我厉害，我信不过他们……”

    “可是……”顾小东垂眸，“你难道就没有想想自己吗？你若有事，你让你父母，让你祖母，让关心你、爱你的人怎么活？”

    黛玉笑着：“他们引以我为傲。”

    顾小东低着头，到了一声“对不起”。

    黛玉正在诧异中，对不起我什么？

    顾小东便走到她身后，用放倒小陆掌院的办法，也放倒了黛玉。“我也引你为傲。”

    他将黛玉交给迎春后，用黛玉教给她的办法，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小刀划开一个小口，并涂上牛痘痂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