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果然这里也有一个暗格。

    薛玉嫣将地图不动声色按原状放回去,依旧稳稳挂在墙上。

    她踮起脚尖注视着这副地图,纤细玉指在绢帛上按了按,忍不住根据标注念出声:“东昭,西启,南临,北扶。”

    东西南北,天下四分。

    薛玉嫣刚出生的时候,天下就是这样的。四国鼎立,彼此实力相当,边境不断开战。

    没过多少年,战争升级,国与国之间发了狠厮杀,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吞并与灭亡相继发生。

    先是北扶被三国联手覆灭,领土平分。剩下三国中,西启与南临率先结了盟,合力攻打东昭。

    眼看着东昭也要灭亡,南临突然退出,西启凭执念独自灭了东昭。

    正当西启打算将东昭并入疆土时,南临横插一脚,要求平分。

    西启当然不同意,双方由此爆发了激烈战争。然而南临之前退出保留了实力,导致西启连失城池,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夺取京城,彻底国破家亡——

    自从攻破了北扶与东昭后就不再出征的西启太子秦北衡,再度亲自挂帅,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此后他辗转征战五年,不时还要应付漫长边境上来自北扶、东昭的残党余孽,辛苦奔波,斩敌无数,却在攻打南临都城的最后一役中,遭人暗算,下落不明。

    此事距今已有半年之久,尽管太子当时音信全无,他的部下还是带兵赢下了那一战,灭了南临,彻底完成天下一统。

    只是老皇帝始终没有更改国号,也没有因为失去长子而改封秦北溪为新太子,态度始终令人捉摸不清。

    这就是薛玉嫣所知道的——关于秦北衡的所有故事。

    他被奉为西启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殿下,手握大权,拥兵自重,高高在上,无心无情。

    所至之处,无人不臣服于他、听命于他,对他从少时至今长达十一年的征战生涯交口称赞、望而生畏。

    可是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而已。

    秦北衡成了西启朝最具神话色彩的传说。

    薛玉嫣并不了解秦北衡,知道的所有传闻全靠茶楼里激情澎湃的说书先生。偶尔听云折歌提起几句,也多是溢美之词。

    她只知道正是因为这些功绩与传说,秦北衡才会有那么高的声望,才能这么轻易执掌权柄,连他的皇叔睿亲王见了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这样一个人,也会对谁动真情吗?

    薛玉嫣的思绪被叩门声拉回现实,她打开门,念越正站在外面犹豫不决。

    “薛姑娘,小的已经差人去查了,奇怪的是我们实在追不到源头……不过宁姑娘确实也没跟任何人提过调查内容,您看,宁姑娘要怎么处置?”

    薛玉嫣抿了下嘴角。

    她不是秦北衡,宁家她得罪不起,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宁姑娘放回去吧。”

    念越爽快应下,随即支支吾吾道:“薛姑娘,其实……”

    “怎么了?”

    “其实我们殿下,他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念越委婉道,“殿下说要流放宁家,是玩笑话。就好像他说要把宁姑娘关进地牢,那也是吓唬她,如果真关押宁姑娘,后续事情会很棘手。所以,小的代殿下,先谢过薛姑娘。”

    薛玉嫣笑吟吟:“那是自然,我都理解。”

    她不是理解秦北衡,是得罪不起宁家。

    然而念越还没走,捏了捏衣角,低声解释:“殿下虽然总说让您做侍女,但是根据小的观察,应该不太可能。那砚台……好像原本就是准备送给您的,小的前段时间还跟殿下去铺子里订做来着。”

    薛玉嫣这下倒是有些惊异了。

    念越知道送砚台的事并不奇怪。那日她抱着砚台怒气冲冲从太子府书房离开时,念越还以为她跟秦北衡吵架,跟着她劝了一路。

    只是,如果秦北衡只是想送礼物给她,那他好端端的,送一方砚台做什么?

    说起礼物,薛玉嫣觉得自己更需要太子府令牌,而不是一块平平无奇用来研墨的工具。

    然而薛玉嫣没时间想明白这个。

    她顺水人情把宁向茗放回去的后果就是——第二日一早,薛玉嫣刚踏出院门,就被宁向茗堵在了门口。

    “越王妃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宁向茗笑眯眯道,“昨日殿下正巧在府里,才给了你欺负我的机会,今日我可是特意打听了,殿下远在京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昨日你让我受的,我如今要让你也尝尝!”

    薛玉嫣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幼稚语气根本不打算理会,绕向另一边打算走,宁向茗却再次拦住她的路。

    “越王妃别走啊,不是想知道我都调查了些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宁向茗笑容森然,幽幽靠近薛玉嫣。

    薛玉嫣无动于衷:“想说麻烦尽快,我赶时间。”

    “那我这回可真要说了。”宁向茗晃晃手指,得意洋洋笑出声,“越王妃,你从前生活在永州吧?”

    仿佛触碰到什么机关般,薛玉嫣蹙了下眉心,停住步子,终于没了要离开的意思。

    “你年幼失恃,只有父亲抚养。你父亲经商,本来世代在永州做商户,可惜受战事影响,生意不景气。无奈之下他只得做了行商,跟着商队到处奔波,在天下四国都有停留,两年前才积劳成疾,在永州病故。”

    “随后你又在永州待了半年,直到永州水患,流离失所,才动身奔赴京城。但凡有人问起身世,你都说自己是个孤女。还有,你父亲叫薛——”

    “够了!”薛玉嫣瞬间截断了宁向茗的话。她指尖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别再说了!”

    “怎么样越王妃,对我的调查还满意吗?”宁向茗神情阴森得可怕,“让你这种人白白捡了王妃之位,嫁给越王哥哥,还真是便宜你了!”

    “你想要如何?”薛玉嫣与她对视,冷冷质问。

    “我也不想要怎样呀。”宁向茗笑着,伸手取了系在腰间的玉佩,在薛玉嫣注视下,竟然随手一抛,将玉佩扔进了身后水池里!

    太子府多处水池都是装饰观赏作用,修得要多圆有多圆,里面水倒是清浅,锦鲤甩着尾巴游来游去。

    观赏池修成圆形的下场就是,一旦有东西掉进了正中央,不管站在池边什么位置都很难捡到,必定要下水才行。

    此刻,宁向茗的玉佩正静静躺在池中,一尾锦鲤游过嗅了嗅,又飞速离开。

    “越王妃能把玉佩从水中捞起来,我也许会考虑考虑,不把查到的东西说出去。不然,越王妃就等着立刻身败名裂吧!”

    “……你就这么恨我?”薛玉嫣问。

    “是啊,我就是这么恨你。你不仅抢了我的越王哥哥,还毁了我跟太子殿下的婚事!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宁向茗面目逐渐狰狞,咯咯笑着,语气格外怨毒,“不好好折腾你几回,我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薛玉嫣静静看着她。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装出冷静淡定的模样,绝不可任宁向茗拿捏。

    可是很明显,宁向茗已经知道了,如果这件事捅到秦北溪面前,薛玉嫣会是什么下场。

    她不敢赌。

    薛玉嫣攥紧手指,半晌,才低声道:“我若是依你的要求做了,宁姑娘能保证不把这些往事说出去吗?”

    “当然了。”

    “若是你没做到呢?”

    “你反倒威胁起我来了?”宁向茗冷笑,但她着急欣赏薛玉嫣的惨状,干脆急不可耐道,“我若是没做到,就罚我掉进水池里!这总行了吧?快去!”

    “一言为定。”

    薛玉嫣半分犹豫也没有,提起裙角迈进水池。

    水看似很浅,实则越往里走越深。

    这会儿虽是七月盛夏,但早上还是清凉,水流缓缓拂过薛玉嫣裙摆,将湿透的衣料紧紧贴在薛玉嫣小腿上,渗入瑟瑟冷意。

    薛玉嫣贝齿咬着唇角,一言不发,只垂眸扫了扫,俯身去拾那块玉佩。

    宁向茗笑得越发畅快,拍着手道:“越王妃,你从前一定想不到,就算如愿以偿嫁给了越王哥哥,也要为我这个嫁不成他的世家女折身低头!”

    “这般屈辱,你心底一定很不好受吧?”

    薛玉嫣抬起眼,乌沉沉的水眸静静看着她。

    屈辱?呵。

    这算什么屈辱。

    守不住蒙尘旧事,让别人轻而易举得知,才是她真正的屈辱!

    她弯腰将玉佩握在手里,刚要拿起来,宁向茗突然一声尖叫。

    薛玉嫣下意识一松手,玉佩顺着水流从指尖滑了出去,再次漂走。

    “真有意思。”宁向茗笑眯眯坐在池畔拍手。

    薛玉嫣再往前追了几步。时间久了,裙摆沾水越发沉重,拖得她走路都格外吃力。

    她艰难走过去,重新将玉佩捡起来,跨过水池走到宁向茗面前,冷冷递到对方手里。

    “给你。”

    宁向茗垂眸看了一眼,突然笑嘻嘻扬起手,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她竟然、再次、将玉佩往水池里扔去!

    “你!”薛玉嫣咬紧牙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耍你呀。”宁向茗笑容艳丽至极,“越王妃,在水里站这么久,冷不冷?”

    她说到这,自然地转过头,想看看玉佩落到了哪里。

    “咔嚓。”

    那湿淋淋带着水珠的玉佩,径直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硬生生被掰成了两截!

    宁向茗面容骤然一片煞白,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尽!

    男人携着狂暴怒意,沉沉站在池边,神色已经不足以用可怖来形容,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剑杀了她!

    宁向茗喉咙如同被无形双手扼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腿却像灌了铅,想放声大哭,眼眶干得连她自己都惊讶,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只能像灵魂抽离般,呆滞坐在原地,愣愣盯着那个血洗敌国、强大暴虐如同从地狱降临的高大身影,带着满身杀意一步步向她走来!

新书推荐: 救过的美强惨都来报恩了 小户女法律援助记事 绝色美人(快穿) 窗景 西风落日 明月观潮 暗哄 别枝鹊鸣 杀死那个男主 她从修仙大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