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嫣娘,快放下!太危险了!”秦北溪这时才飞奔过来,气喘吁吁一把夺下薛玉嫣手中的剑,“你会用吗,就拿着这个唬人!万一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薛玉嫣面无表情看着他。

    她眼中映出对方的倒影,那张清俊面容写满了焦急与担忧,明晃晃闯进她视线,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薛玉嫣恍惚想起在秦北溪这里,她应该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从未习过武。

    因此更不可能会用剑。

    她垂着眼情绪不明,任由秦北溪将长剑插回剑鞘。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北衡更没有,他幽深凤眸泛着寒霜般的冷意。

    秦北衡再如何也是西启皇长子,如果死在她手里,确实很麻烦。

    秦北溪是在保护她,薛玉嫣只能这么想。

    她冷静下来,看着秦北溪急匆匆走到一边,微微抿了下嘴角,还没来得及跟上,就听见秦北衡叫她:“越王妃。”

    他这回与从前全然不同,咬字很轻,无端透露出一阵慵懒缱绻,仿佛是日思夜想之后才打算郑重倾吐的心声。

    “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等到严刑逼供时再说吧。”剑尖连秦北衡发丝都没碰到,薛玉嫣恹恹转过身,觉得没意思。

    “不说就来不及了。”她身后,男人低低笑起来,唇角展开微弱弧度,懒洋洋地,“孤相信越王妃对这个话题一定很感兴趣。”

    “什么?”

    “替身。”

    刚交代了亲卫诸多琐事的秦北溪刚转身,听到这两个字,脚步一顿,随即飞快朝薛玉嫣奔过来。

    他满脸警觉,张开手护在薛玉嫣面前,像护崽的母鸡,对秦北衡示警。

    “皇兄要跟嫣娘说什么?不准迷惑她!”

    “二弟这么害怕做什么,孤现在又伤不了人。”秦北衡笑得很好看,秦北溪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嘲讽,“此事与你无关。孤只告诉越王妃。”

    “我与王妃夫妻同心,她能听的事,凭什么我听不了?”秦北溪满心不服,两眼几乎喷火。他重重喘着气,活像只发怒的小狮子,直到身后纤细手指拽住他衣角,轻轻往旁边推了推。

    “夫君,你先去旁边等我。”

    她温柔语调与盈盈笑意落在秦北衡眼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果然她对秦北溪就永远这么好声好气,温言软语。

    秦北溪第一次被她拒绝,愣怔片刻,又愤怒又委屈。

    “嫣娘……”

    “去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秦北溪咬了咬牙。他看在薛玉嫣的面子上,只能不情不愿点点头,临走前不忘狠狠瞪秦北衡一眼。

    秦北衡含笑将他的愤怒照单全收,待秦北溪走远,才不急不缓道:“越王妃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

    “我确实猜了个大概。”薛玉嫣没有跟他周旋的必要,干脆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问道,“那姑娘是谁?到底什么身份?能得殿下这般青睐,怎么不将她留在身边?”

    若不是与那姑娘生得相似,她也惹不来秦北衡这个麻烦。

    提起那女子,秦北衡唇角忍不住含上了薄薄的笑。眉目如折进春光,映出朝气明朗。

    “没什么特殊身份,只是与孤从小一处长大的——唔,勉强算是妹妹?但孤很喜欢她,没有真的将她当成妹妹过。”

    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利落,薛玉嫣一时发怔,没有说话。

    “她性子很活泼,抓鸟捞鱼,爬树翻墙,怎么也拘束不住,总是偷偷往外跑。”

    “有时犯了错,就来找孤帮她抵罪。每次都把她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看在孤的面子上,不好意思对她严加惩治。”

    薛玉嫣听出秦北衡低缓声音中的温柔怀念,一时默然。

    果然是很在意的姑娘啊。

    “既然殿下如此在乎,怎么没将她留在身边?”薛玉嫣薄薄羽睫下藏匿着捉摸不透的眸色,良久才抬起眼,问。

    那姑娘不愿意?或是他们俩决裂了?又或是那姑娘嫁了人?

    秦北衡看起来终究还是很在意那个姑娘,不然也不至于遇到她这个长得像的,就满腔执念要据为己有。

    “你若是这么问。”秦北衡沉吟,“为什么没把她留在身边?大概是因为孤当时太年轻了,不懂世事无常,以为只要战争平息,四海升平,就能再回到她身边。”

    薛玉嫣睁大双眼,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死了。”秦北衡声音骤然凉了下来。

    他那双凤眼方才还有微光闪烁,此刻因为这句话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化作漆黑一片,化作透不进光也喘不过气的深渊。

    薛玉嫣被他悲怆的语气惊得心神俱颤,仿佛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她半晌才低声说。

    “无妨,孤不介意提起旧事。只是……孤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孤离开了她,让她失去保护,她才会死。”秦北衡幽幽道。

    他掩下所有痛苦的情绪,呈现在薛玉嫣面前的描述只有平淡,仿佛置身原野一望无际的那种平淡。

    可是薛玉嫣却突然懂了。

    为什么他要紧紧跟着她,从京城追到永州,从永州又追回京城。

    秦北衡好像很怕……她离开他的视线。

    原来是这样吗。

    薛玉嫣心底涌上极其轻微的酸楚与怜悯,随即又压了下去,恢复镇静。

    秦北衡的过往再可怜,也不是他肆意欺负她的理由。

    她站在半垂着眼的秦北衡面前,想了想,很敷衍地安慰了两句:“殿下也有苦衷,身不由己,不是故意不保护她。那姑娘若是泉下有知,也许会原谅殿下的。”

    “会吗?”秦北衡紧紧盯着薛玉嫣的眼睛,问。

    “……”

    “殿下再拿我代替她,我真的要生气了。”薛玉嫣凉凉抱着手,“殿下这么做,对我,对她,都不公平。”

    “孤没拿你替代过谁。”秦北衡目光恢复散漫,不轻不重笑了一声,“今日萧小侯爷问起此事,孤才发觉原来在周围人眼中,越王妃好像只是孤用来缅怀她的替代品。”

    薛玉嫣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

    “看来连越王妃自己也这么认为。”秦北衡唇角勾着笑,幽幽道,“放心,孤已经跟萧小侯爷澄清过了。你不是替代,也不必觉得孤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思念旧人。”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殿下对我如此在意。”薛玉嫣忍不住反驳,“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这张脸。”

    秦北衡没回答,幽幽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佑宁从前叫什么名字?”

    “秦小树?”

    听到答案的瞬间,秦北衡神情复杂起来,幽幽叹了一声,像遗憾又像释然。

    他似乎想说什么,良久,却只是道:“罢了,答对也没用。”

    她早就不记得了。

    薛玉嫣对此一无所知,只瞪圆了眼,怒气冲冲。

    所以他突然问起佑宁做什么?捉弄她吗?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这个心思!

    “既然殿下的话都说完了,我也要走了。”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蓦然顿住。

    “你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身后传来男人冷静的声音,清如远山,明如春水,携着无尽笃定,“越王妃,你只会是你自己。”

    薛玉嫣忍不住过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秦北衡神色温柔慵懒,很无所谓地站在原地,仿佛沉重镣铐对他完全没有影响。脊背挺得笔直,长身玉立。

    他甚至还有心情朝薛玉嫣笑,尽管狼狈,却依旧风华绝代。

    这一夜很快结束了,朝阳自天边灿灿地升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平静寂寥,无波无澜。

    天色大亮,长嘉街热闹起来,百姓虽然正常出门,却都离太子府远远的。

    薛玉嫣站在府门前,两手拢在袖中,冷眼看着越王亲卫进进出出。

    她身后赫然是青云,小丫头手中还提着那盏早已熄灭的灯——将太子殿下引入死局的灯。

    青云在永州没受什么伤,被秦北衡派人护着,最后还跟了秦北衡的车驾回来。

    只是太子一行人赶路速度堪比飞雁,可怜青云独自乘着最后的破马车,路上差点颠晕过去。

    刚一见到自家姑娘,还没来得及哭诉,又立刻被卷入计划,负责在太子府门口假扮薛玉嫣。

    好在计划完成得很圆满,她此时脸色苍白,只默默扶着薛玉嫣的手臂发愣。

    薛玉嫣一声不吭,瞧见越王亲卫流水般往外抬东西。

    明面上是抄检叛国罪证,暗地里却如抢劫般,将太子府奇珍异宝一扫而空,什么也不剩。

    远远一队亲卫押着个瘦削身影走过来,那身影经过薛玉嫣时,步子突然停住,咬紧牙关抬起头。

    薛玉嫣与他对上目光。

    是念越。

    他此时眼眶通红,比起昨夜的秦北溪还要红得多,衣衫不整,神情狼狈,眼底尽是血丝,狠狠盯着薛玉嫣不放。

    “看什么看,越王妃也是你能看的?快走!”后面亲卫推搡着,念越踉跄一步,勉强稳住身体。

    薛玉嫣叫住亲卫。

    “这人也要抓吗?”她神情平静,仿佛只是随意一问。

    “回禀王妃,此人是废太子的小厮,昨夜在街尾被兄弟几个逮住的,好像是想逃走报信。方才一个不注意,他还差点逃脱了我们管辖,溜进书房偷太子玉印,好在我们反应快,没让他得逞!”念越旁边的亲卫得意洋洋揽功,薛玉嫣的反应却十分平淡。

    只是轻轻颔首。

    “知道了。”

    她没有任何要出手救下念越的意思。

    “越王妃真是好样的,殿下那么信任地把玉玺交给您保管,就落了这么个下场!他日夜兼程从永州赶回来,明明只是为了——”念越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染上哭腔,被迫顿住。

    只是为了能早点见到越王妃,多看她一眼而已。

    如今想来,多么可怜,卑微,甚至可笑!

    越王妃就在背后等着他们殿下落入圈套呢。

    “往日真是低估了您。”他嘲讽一笑,苍白脸色映得两眼越发通红,嘶哑着声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您根本就……配不上殿下的情意。”

    “辜负真心的人,我们殿下不要也罢!”

    “带走。”薛玉嫣冷声道。

    “我想不明白!”念越嘶吼出声,“殿下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启的事,你们到底怎么污蔑他的!”

    他踉踉跄跄,被亲卫强行押走了,只留下一个不甘又绝望的背影。

    佑宁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笑意温和:“越王妃做得很好。”

    “真的吗。”薛玉嫣平静道,“我亲手将你们万人景仰的太子殿下送进了诏狱。”

    “那又如何。”佑宁耸肩,平静微笑着,“太子殿下受过的苦多了,不差这么一桩。”

    “你就半点也不心疼?”薛玉嫣蹙眉,“那可是你追随了多年的太子殿下。”

    她还从未见过任何一对从小到大感情深厚的主仆会决裂得如此彻底。

    秦北衡对佑宁持有绝对信任,不然也不会到最后仍然不愿收走佑宁的太子府令牌。而佑宁提起秦北衡,却是这副漠然至极的模样。

    “是他自己无能,连你我布的局都躲不开,凭什么要卑职心疼?”佑宁语气温和,却让薛玉嫣忍不住身上发冷,“卑职向来只追随胜者。”

    薛玉嫣很轻地眯了下眼,没说话。

    她回忆起这场算计,佑宁大概就是抱着这个信念,在听完薛玉嫣的计划后,笑眯眯补充。

    “一封信不够。越王伪证在先,他们会怀疑太子殿下也是遭人陷害。最好能有太子送到南临的信。”

    薛玉嫣当时差点跳起来。

    “佑宁阁主应该清楚,太子殿下没做过这事,哪来的信?”

    佑宁轻笑一声:“那真是巧了,卑职的字迹可以做到与太子殿下的亲笔几乎无差,想必可以以假乱真。”

    于是当晚,薛玉嫣其实是带着佑宁的信潜入书房找太子印的。

    以她出奇的敏锐和对秦北衡的了解,两人交谈时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盖上了太子玉玺,按记忆推回原处,还顺手拿了旁边的空盒,塞进去一只扇坠。

    没想到还真用这个骗过了秦北衡。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枚扇坠,她本来打算那日送给秦北溪才随身携带,最后反倒落进了秦北衡手里。

    “对了,越王妃。”佑宁看着她,露出温柔微笑,“卑职曾经为太子殿下精心编造了一个谎言。”

    迎着薛玉嫣莫名其妙的目光,他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挂着斯文有礼笑意,缓声道。

    “卑职告诉殿下,他日思夜想的少女死在了一场大水中。由于证据确凿,所有细节都完美照应,殿下对此深信不疑。”

    “其实卑职骗了太子殿下,证据都是假的,那姑娘还活着。”

新书推荐: “矜”拿术 这个女孩好难追 为了活命无情道决定搞cp 小庆幸 郡*******浪 非正经机甲文 总有穿越女想攻略我夫君 穿进be小说里嫁给死对头 他送给你们的枷锁 禾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