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端午宫宴设在明光殿。一来离青凤宫近,二来熙和殿到底出过白虎伤人的事,宫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暗暗想要避煞。

    时节透着闷热,薛玉嫣妆罢,出了青凤宫,立在廊下摇着扇道:“青云,改日将冰鉴摆上吧。”

    青云应了一声,急匆匆挽着裙摆跑下阶来。

    “娘娘,现在要不要去明光殿?”她低声道,“山棠说陛下临时有事,推迟半个时辰开宴。”

    “那就不急。”薛玉嫣懒懒摇了摇绘着鸳鸯戏水的烟罗团扇,将青云拉过来,压低声音,“交代你的事,都做好了没有?”

    “娘娘放心。”青云同样低声回答,薛玉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抚了下鬓角,施施然起身:“走,御花园临水清凉,咱们先去转转。”

    御花园中果然凉风阵阵,湖泊绿如翡翠,暖风拂柳,百花争奇斗艳。薛玉嫣带着青云,轻车熟路往湖边凉亭走,刚转过一个弯,忽而听见不远处有姑娘说笑声。

    “就你这姿色,还想要陛下喜欢?那白贵妃可是与明珠争辉的大美人儿,皇后娘娘——你我虽没见过真容,但远远看着也是凤仪威严。你怎能跟宫中娘娘比?真是羞煞人了。”

    “姐姐,你又取笑我,我也就想想嘛。再说,白贵妃不也是前两日忽然入宫?她如今被陛下千娇万宠地护着,就住在永康宫旁的长容宫。那永康宫可是当年元贵妃的住处!赐长容宫,可不就代表盛宠嘛。”

    “你还敢说!陛下金屋藏娇,摆明了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宫中有白贵妃这个人!连见皇后一面都不能,终日躲躲藏藏,算什么盛宠?真正的宠妃,都能欺负到皇后头上去呢!”

    “那白贵妃到底什么来历啊?陛下为什么不明不白封了她这么高的位份,又为什么要瞒着皇后娘娘?”

    “谁知道呢,我昨日听金环姐姐说什么茗儿茗儿的,好像那贵妃娘娘名字里就有茗。行了,咱们都是粗使宫女,这些事也就胡乱听听,可千万别往外传!若传到了贵人耳朵里,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两道声音渐行渐远,消失不见,薛玉嫣才终于舍得挪了步子,容色平静,继续向前走去。

    白贵妃,不知这个“白”是姓,还是秦北衡给她的封号。

    唤作茗儿,千娇万宠,安置在永康宫旁的长容宫居住。

    甚至整件事都瞒她瞒得很紧,不曾走漏风声,以至于她这个皇后什么也没听到。

    直至今日。

    “宁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名字里也有个宁字……我叫佑宁,是因为殿下想要上苍保佑一个姑娘永远安宁长乐。”佑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玉茗花,正是山茶花。太子府种满了白山茶,是太子最爱之物。”说书人的神情历历在目。

    白山茶,玉茗花。

    容色娇媚,长乐安宁。长容宫给那个姑娘,原是正好。

    薛玉嫣忍不住想,这位白贵妃究竟是何等绝色,何等仪态万方?秦北衡又是如何倾慕怜爱这位新宠,以至于封妃的事连她这个皇后都要瞒着?

    他怕薛玉嫣会残害他的心尖尖贵妃吗?

    难道是……宁向茗?

    毕竟宁向茗当日与她一同落水。等薛玉嫣醒来,秦北衡只说了宁向茗已经被发配,薛玉嫣从此再未见过宁向茗这个人。

    薛玉嫣忽而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惧。

    她抿着唇,呼吸急促,转头向青云道:“去看看陛下如今在哪。”

    “娘娘……”青云的声音带着隐约哭腔,“您……”

    “快去呀!”薛玉嫣低低催她。

    青云这才擦去眼角泪痕,领命飞奔而去。

    薛玉嫣往后看了一眼,几个跟着她的小宫女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陛下得知此事会治她们的罪,然而薛玉嫣却只将目光平平淡淡扫了一圈过去。

    她身后唯独找不到往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山棠。

    山棠为何没有跟着她?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入梦或许要很久,梦醒却只在一瞬。

    她不该对秦北衡心软,从来都不该。

    —

    “娘娘,奴婢打听过了。”

    丝竹弦乐绵绵不绝,薛玉嫣轻摇团扇,与秦北衡并肩坐着,面上保持温柔得体的笑,唯独耳边珠珰被青云低语的气息拂过,轻轻一晃。

    “陛下到明光殿之前,正是待在长容宫。”青云暗暗咬着牙,“娘娘,要怎么处置?”

    “不必管。”薛玉嫣依旧笑着,目光却极冷,定定落在秦北衡身上,殷红的唇角一抿,“静观其变。”

    似乎察觉到她神色里的寒意,男人握着银酒盏的修长手指微微滞住,良久,忽而若有所思地在桌上轻轻一叩。

    这回宴请的宾客不多,除了秦序望和几个郡王,就只有秦北衡的心腹官员,再加上他没有宫妃,一时显得格外冷清。

    整个明光殿,也就唯独一个萧长贺满面春风。

    “叶家最近认回来的三姑娘,叫叶新桃。”席间,秦北衡扣住薛玉嫣手腕,眉眼晕开柔和愉悦之色,低低道,“三姑娘下月与萧小侯爷完婚,等迎亲那日,要不要去萧府观礼?”

    薛玉嫣不动声色挣脱了他贴过来带着暖意的指尖,含笑应声:“自然是要去的,多谢陛下。”

    秦北衡眉眼闪过一抹黯淡,随即若无其事勾了唇角,向萧长贺举杯:“萧小侯爷。”

    “孤在此提前贺侯爷成亲之喜了。”

    “多谢陛下。”萧长贺本是个暴躁直爽的性格,这回难得没有嚷嚷秦北衡蓄意调侃他,反倒笑得眉目爽朗,侧脸染上几分莫名的红。

    他站起身谢了恩,当即将杯中酒一言而尽,喜悦溢于言表。

    秦北衡就也清清朗朗地笑,偏了头看向薛玉嫣,凤眼透着缱绻。

    薛玉嫣纤细手指握着酒盏,想想叶桃,不由得弯起嘴角:“萧小侯爷万千之喜,本宫敬侯爷一杯。”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萧长贺眯了眯凌厉双眸,忽然抬高酒杯遥遥一敬:“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有所不知,您有件重要的物件儿还在侯府。再者,臣未过门的夫人仰慕娘娘已久,大婚那日,万望皇后娘娘驾临侯府观礼。”

    薛玉嫣笑吟吟应了,转身雍容端庄地向秦北衡举杯:“臣妾敬陛下。有萧小侯爷这等良臣,是陛下之幸。”

    拿不知真假的“重要物件儿”威胁她去萧府,也不知萧长贺打了什么主意。

    秦北衡眸色沉沉,令人琢磨不透,杯沿与薛玉嫣的白玉酒盏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他低低道:“我没有故意将东西藏起来不给你。”

    他似乎有些委屈,直勾勾对上薛玉嫣审视的目光:“真的。”

    薛玉嫣温软的杏眼忍不住弯成新月状,眼中波光却无比寒冷,像月下粼粼的清影:“臣妾明白。陛下宽厚仁善,不会这么欺负臣妾。更何况臣妾幼时就与萧小侯爷结识,知道侯爷并无恶意。”

    “皇后。”灯色映出秦北衡一双无奈凤眼,他本就凉淡的嗓音压得越发轻,“我不会同你置气,不会追究过往,不代表别人不会。”

    薛玉嫣一怔。

    她拿过银壶,将秦北衡面前空了的酒盏重新斟满,转移话题:“陛下看到萧小侯爷成亲,会想什么?”

    “能想什么。”秦北衡嗓音懒懒的,“还要亲自赐婚封赏,麻烦。”

    “……”

    薛玉嫣勉强笑了笑,并不十分相信。她放下银壶,用丝帕擦去杯口溢出的酒渍,语气轻柔:“贺礼是不可少的,侯爷大婚热闹些是好事。说起来,今日端午家宴办得如此冷清,殿上坐席半数还空着,倒是臣妾失职。”

    秦北衡眼眸沉沉凝视过去,良久,终于拧眉:“有话直说,你我之间还要绕弯子?”

    薛玉嫣并不答话,垂着眸,抬手正要将帕子收起来,玉腕却蓦然被一股力道按住。

    秦北衡脸上没了笑,紧紧盯着她,目光炙灼如炬。

    “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不觉得冷清就罢了,只当臣妾多心就好。只是宫妃的位置连个姐姐妹妹的都不曾有,怪孤单的。别说臣妾,就连朝臣,想必也会……”

    “你想让我纳妃?”秦北衡一瞬不瞬看着她,难得截断薛玉嫣的话,语气不可察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有意试探,还是真要把我推给别人?”

    薛玉嫣忽然短暂地陷入沉默。

    若论私心,哪个姑娘会舍得让两情相悦的男子与别人花前月下,相知相许。

    可她不能与他两情相悦啊。

    “陛下,臣妾知道贵妃妹妹此刻就在长容宫。”

    薛玉嫣避开秦北衡的目光,唇角弯出最完美得体的笑,将皓腕一点点从秦北衡手中抽出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轻快柔和:“长容宫冷清,妹妹一个人也孤单,陛下不妨请她过来坐坐。”

    秦北衡没再说话,但凤眼涌起的漆黑雾影浓重,足以将其中所有星子吞噬。

    “山棠。”他沉声。

    “属下在。”一整个上午不曾现身的山棠不知从哪个漆黑角落里闪了出来,垂手立在秦北衡身后,“陛下有何吩咐?”

    “把白贵妃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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