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铮

    刚抓住贼人,虞承德也需要尽快回去,向魏贤安复命。

    因此苏念云端药进屋的时候,公冶均身旁只有阿诞一人侍奉在侧。

    馆里破败,幸好苏念云跟宋伯打扫的及时,才勉强叫人有落脚的地方。

    公冶均坐在馆里唯一一张幸免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时不时握拳抵唇轻咳,但比方才那种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好转了许多。

    木椅边上的案桌搁着一块渗有血迹的白帕。

    苏念云见此,眸光一黯,心知自己判断不假。

    念及此,她忽然懊丧自己方才反应略大,自己的确是怨怪苏念安将祸事引到了苏家馆,但要说完全不责怪公冶均这个“罪魁祸首”,她也是绝对做不到。

    可看到那人现在这副模样,她又在心里思量,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跟这样的病秧子计较什么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况她愿意相信一回苏念安的话,那人当真是对苏念安瞒天过海的计划毫不知情。

    苏念云长长的叹了口气,短命的苦楚,她上辈子已经尝过一回了,细细想来,公冶均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可怜之处。

    于是她端着药走上前,完全将公冶均看成了自己手下的患者,尽量轻柔道,“趁热把药喝了吧。”

    阿诞见后,忙接过药碗端到公冶均跟前,临了不忘开口道谢,“多谢姑娘。”

    他原本看苏念云对公子无礼,他心里尚有些愤懑不平,可再见这位姑娘“不计前嫌”为他家公子熬药,他又觉得这位姑娘心地善良。

    他端着药,碗沿浸染了汤药的火候,不过拿了片刻,就烫的恨不得立时放下药碗。

    于是阿诞对着碗口吹了又吹,鼓着嘴一刻不停闲,眼睛直盯着汤药,仿佛他不是在给汤药吹凉而是在跟他人比赛吹气游戏。

    被晾在一旁的公冶均见状,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继而摇头,说了一句“阿诞,无碍,”接着拿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公冶均喝下药一瞬间,许是他的心里作祟,他忽然发觉闷涩了几天的胸口骤然畅快了不少,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公冶均深知自己的身体是何状况,见苏念云的药如此见效,他苍白的面颊冲那人略感激地笑了笑。

    轻轻颔首。

    苏念云见状,同样还了一礼,之后,她抬头道,

    “公子的病,想来不必我多言,您也知晓自己的身体如何,可身为医者,我难免要多嘱咐几句。”

    “您的身子十分虚弱,平日里不可受冻,不可晚睡,不可受气,忌躁忌怒,即便是饮食,也要着清淡而食。”

    苏念云的话,阿诞一字不落记在心里,可愈听下去愈觉得公子平时的行为和医女的叮嘱毫不相干。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病症能痊愈才是见鬼。

    可细细想来,每回他想要开口劝阻,规劝公子早些熄灯歇息时,公子便借口有事没做完。

    于是听到最后,阿诞眉头紧锁,脑袋不住地狠狠点了几下,十分认同苏念云的嘱咐。

    接着,他活像是找到了同伴似的,人小鬼大,油腔滑调地对公冶均道,

    “姑娘言之有理,公子可听清了?”

    这小子是在拿别人的话当圣旨听了,不过公冶均深知阿诞一心为自己好,可他又何尝不想叫自己休息一回。

    苏念云的话,他不知从太医院的太医嘴里听过多少回。

    无论出于医者关怀还是仆人关切,总归都是为了自己。

    公冶均思虑片刻,嘴上的笑意深了几许,又对苏念云一番感激。

    “姑娘的话,我铭记于心。”

    然而苏念云不懂,打小伺候公冶均的阿诞可是太明白公子这个神情背后的意义。

    他连忙开口接着迫切问,“倘若公子不听又当如何!”

    话虽问的公冶均,面儿却朝的是苏念云。

    “我想,没有人会喜欢不听医嘱的病人。”

    苏念云笑着回道,只是这份笑意和语气,不如方才那么热切。

    二人只不过萍水相逢,身为医者,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听阿诞的口吻,似乎这人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之后,她又跟阿诞和公冶均细细交代了这人平日里需要注意的地方。

    接着,主仆二人便告辞离开不再打扰。

    镇宁侯府的马车停在苏家馆百步以外的正街入口,阿诞扶着公冶均慢慢走向外面。

    他手里还拿着方才苏念云临时给公冶均开的药方,垂眸略略扫了一眼笑道,“这位姑娘的医术真是高明,一剂药的功夫,公子的脸色就好了不少,往后专门聘来做咱们镇宁侯府的府医可好?”

    瞧阿诞这猴头一般的模样,公冶均无奈地轻笑了下,摇了摇头。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后,车夫挂起镇宁侯府的铭牌,鞭子扬起在空中响起一道炸裂的响声,马车缓缓向街巷尽头驶去。

    老侯爷才下葬,镇宁侯府自然还是银装素裹的装潢,只是相对于前几日,现在府内已经开始在有条不紊地恢复原貌。

    小厮丫鬟各司其职,安安静静地撤下各处白布。

    忙活了一上午,公冶均虚弱的身子稍显一丝疲态。

    刚回到府里,他就叫阿诞扶着自己直奔自己的院子而去,打算歇息片刻。

    然而,却在半路被管家截住脚。

    那人毕恭毕敬冲公冶均行了一礼,“二公子。”

    “何事?”

    “大公子有事要与二公子相商,命我请公子移步正殿。”

    话落,公冶均神情不禁怔了一瞬,似是不解公冶铮这时还有何要紧事与他商量。

    不过看管家脸色,没有丝毫凝重和急切,想来也不是大事。

    公冶均稍稍安下心,点了点头,“既是兄长有事吩咐,那便走吧。”

    于是,脚步换了方向,往公冶铮的住处去了。

    公冶铮作为唯一亲子和嫡子,地位自是不可怠慢,他的住处就在老侯爷正殿的后侧。

    现今老侯爷过世,他又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住处自然也是要换到前殿去。

    公冶均去的时候,仆人们正忙着把东西从后殿搬到前殿。

    看到人来,公冶铮急忙唤人将公冶均好生请了进来。

    接着挥了挥手,把所有仆人全部赶了出去,无事不得进门。

    而阿诞也在一步三回头的担忧中,不情不愿被公冶均撵出门。

    沉重的檀香门重重阖上。

    方才房门大敞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这门骤然一关,公冶均披着外衫突然生出一股热意来。

    脚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踩在上头隐约察觉到似乎有热气升腾。

    接着观察到公冶铮也仅仅穿了一件薄衫,公冶均恍然,兄长怕是早在他来之前便将地龙烧了起来。

    心头忍不住划过一丝暖流,公冶均嘴角噙着笑意,极为尊敬地跟公冶铮作揖,“兄长。”

    公冶铮也不受礼,反而虚扶着公冶均坐到一旁,“二弟,坐。”

    话毕,兄弟二人先后坐在桌案两侧。

    二人不咸不淡喝了会儿茶,公冶均先开口,主动问明缘由,“不知兄长叫均前来,有何事吩咐?”

    公冶铮听到这般疏远的话,眼下立刻露出责怪的神色,“二弟何须跟我这样生分?难道说父亲去世,你就不是我胞弟了不成?”

    他虽说地位不及天家父子,但打小也是被父亲耳提面命,学过礼义廉耻的贵族子弟。

    他不会也不屑做出父亲一死,就立刻爆出侯府兄弟残杀的事来。

    闻言,公冶均垂首淡淡浅笑,眉眼轻松舒展。

    口中连道,“是弟思虑不周,兄长勿怪。”

    之后抬头询问,“那兄长唤我来是……”

    “方才五皇子派人来过了!”

    公冶铮直接扔出一枚炮弹,开门见山,完全不跟二弟拐弯抹角。

    此话一出,屋内轻松的氛围霎时烟消云散。

    公冶均的神情也渐渐凝重,抬眼询问,“五皇子?”

    公冶铮递给胞弟一个肯定的神色,“他打着吊唁的名义,实则句句向我抛出橄榄枝,让我投入他的麾下。”

    接着又冷笑道,“这群天家兄弟当真是怪异,他们自己手足相残,难不成就以为全世界的兄弟都会在父亲去后翻脸不认人?”

    五皇子必定是认为父亲过度喜爱公冶均,他心中不忿,对二弟心生不满已久。

    殊不知,他公冶铮从来不是那种小人。

    不必说父亲对胞弟的喜爱,光是他自己,看到这样一个聪慧过人,又貌比潘安,对自己礼敬有加的公冶均,哪怕没有血缘的牵引,他也愿意接受这个兄弟。

    “再者……”话没说完,公冶铮顿了下,想到下面的话,他便一阵气血翻涌,语气越来越低沉,“以五皇子派来心腹的说辞,言语中提到父亲的死还有你被刺杀的事情,应当是跟四皇子有关。”

    提及老侯爷的死,兄弟二人都不会平心静气,话音落下,公冶铮凝起拳头一拳砸向了案上。

    扣在茶盏上的杯盖,由于巨大的颤动,从杯沿口倒扣了下来。

    再次提及此事,公冶均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父亲已死,兄长虽说性格急躁,可他也有权利知道真相;何况,这样的事也瞒不了多久。

    公冶均思虑片刻,还是对公冶铮道出了真相。

    “父亲的死,的确与四皇子有关……”

    “果真如此!”亲耳听到确信的话语,公冶铮霍然起身,带起一阵寒风,低头目光紧紧逼视着公冶均。

    公冶均抬头直视兄长的眼神,缓缓站了起来,接着又轻摇了摇头,“兄长现如今气愤也无用,四皇子暂时兵精将足,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需得忍!”

    “忍到何时?忍他将来有机会拽下六皇子自己登上大宝?”

    一想到或许有这一天来临,公冶均胸口忽地涌出滔天怒气。

    他极力压制住这样暴怒的心绪,想起在苏家馆时,苏念云曾嘱咐的忌讳,“切勿易燥易怒。”

    眸底阴翳横生,公冶均胸膛和肩膀一起一伏,呼吸声却忍不住地渐渐粗重。

    “兄长放心,我不会让这一天到来。”

    原本公冶铮的怒火也不是冲着公冶均来的,他见兄弟的脸色这会儿又白了几分,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心中不由得暗暗失悔,自己不该如此暴躁。

    于是立刻低下语气,来到他跟前虚扶着他,“你好生坐着便是,站起来做什么,是兄长急躁了。”

    公冶均也不想叫兄长担心,依照他的话重新坐了回去。

    不过再如何辩驳与气恼,五皇子这边侯府还是要给出回应,拒绝也好同意也罢。

    毕竟他们和五皇子明面上还不曾交恶。

    “我自然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父亲自小教会我们的忠君报国,我都忘了不成?”

    特别是临去前,老侯爷明言交代要辅佐六皇子。

    兄弟俩都不会背弃这份诺言。

    公冶均默默点了下头,然而目光却再次垂落,盯着公冶铮若有所思。

    余光瞥见射过来的眼神,公冶铮忙转头对上公冶均,剑眉微蹙,纳罕不已,“你瞧我做什么?”

    公冶均脑海中不停地上演着兄长暴躁沉不住气的情景,嘴上脱口而出,“兄长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也是公冶均临时冒出来的念头,一则兄长易燥易怒,处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难免发生什么不测;二则……

    还没等想完,公冶铮下一秒就等不及,贸然打断他的思绪,声调拔高道,“你要叫我走!走去哪里!”

    “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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