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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晚上，剧方和投资方聚餐。

    “苏乔，这儿呢。怎么才来呀？”边双双朝迎面走来的苏乔招手。

    聚餐选在一家影视基地的私房菜馆，园林式布局，等苏乔绕过曲径通幽的长廊，终于和边双双碰上面。

    虽然晚上视线昏暗，但月光倒映在泛着微波的人工湖面，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边双双披着一件外套出来迎苏乔。

    苏乔很难装作看不见——边双双外套没掩盖住的部分。长长的V领，清晰的事业线……

    这不是商务聚餐吗，苏乔不禁讶异。她特意翻遍衣柜，照着另一个世界家里人怎么赴这种宴的穿着打扮，扯了件干练的衬衫裙穿来。

    边双双上来挽住苏乔的手臂，与她说：“我的少部分粉丝有些激进，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啊。”

    边双双以为苏乔来晚了是因为下午的网络舆论。

    “不行，”苏乔连连摇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双双姐你那么好，干嘛要跟他们混为一谈。”

    “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这些可都是她宝贵的热度。

    边双双欣慰地点点头，领着苏乔一起进门。这家私房菜执行严格的会员制，一般顾客进不来。包厢又选在一个最大最偏僻的。所以一路走来，越来越幽静，跟没人似的。

    包间门由里打开，两边站着送酒过来的服务生。

    门一打开，苏乔才意识到，原来牛鬼蛇神都聚在这了。与方才在外面的幽静截然不同，包间里吵吵嚷嚷，还没正式开吃就已经有人吞云吐雾。

    这是遍布男人的盘丝洞吧。

    不对。盘丝洞的味道应该没这么冲。苏乔刚进来，就闻到各种怪味和烟味，吃饭的胃口降到谷底。

    主位上有几个中年男人聊得手舞足蹈，没注意门口，边双双悄悄带着苏乔从绿植后面绕进来，不动声色地坐到座位上。

    边双双事先给苏乔留了一个座位。而她的座位不在这。安顿完苏乔，又嘱咐几句，边双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苏乔注意到边双双的座位就在主位旁边。

    坐定后，苏乔环顾左右，倒是发现不少剧组熟面孔。有制片，有副导，还有几位男演员。坐她旁边的刚好就是这部剧的男二号周鹤然，目前是二线演员，但粉丝也不少。

    周鹤然非表演科班出身，是舞蹈专业。跳舞的人气质独特，尤其穿着戏服站在画面中，长身玉立，形容的就是他这块无瑕白玉。周鹤然出道比一般演员晚，去年25岁时才拍了第一部戏。但短短一年时间，他的陆续几部配角戏播出之后，超凡的气质和清俊的长相快速给他吸了一众粉丝。

    还有人专门盘点了他和那几部古装剧男主角的颜值对比。话题叫做：#这年头为什么配角颜值高还演配角#

    终于，今年的这部剧他演上了男二号。可以说，质的飞跃。一下子从男五男六号上位成功。

    “苏乔你也来了。”周鹤然主动跟苏乔聊起来。

    “双双姐带我来的，带我来开开眼。”

    这种乌烟瘴气的场面，苏乔确实很少见。

    周鹤然低笑：“你真敢说。”

    苏乔仿佛这话在哪听过一遍，不解道：“这也能算敢说吗？”实话实说罢了。

    周鹤然：“当然。不仅敢说还敢做。对了，你知道你又上热搜了吗。”苏乔听懂了他指的什么。

    下午她微博小号发了“不背锅”表情包为自己澄清，还在评论区怼边双双的粉丝。很快，当下“掌管”微博热搜的神——她，苏乔，又荣登热搜。

    热搜第30：#苏乔为自己澄清#

    热搜第15：＃苏乔 边双双＃

    热度值因此增加了6个点，达到47。

    周鹤然说：“其实你让公司帮你发个声明会更有效，不然不但堵不住网友的嘴，还会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苏乔不置可否。

    周鹤然又说：“又或者，你根本不用在意网友的臆测。姚可馨为什么会被换掉，组里大家都清楚，不是你的原因。”

    苏乔瞪大眼：“是吗，不是因为我？”

    周鹤然迷茫道：“啊，你不知道吗，她是因为接不住戏被导演pass掉了。难不成你真以为你抢了她的角色？那你发的那条微博，在澄清什么。”

    苏乔振振有词：“澄清我没有对编剧指手画脚，更没有闹僵，人家编剧小姐姐很愉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周鹤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苏乔笑了笑：“不过谢谢你告诉我。否则我到现在都以为，是我那能力比天高的经纪人强行换掉别人把我塞进组的呢。”

    周鹤然感到稀奇：“他当时没告诉你原因吗？”

    “姚可馨心思不在角色，一连好多天的戏没演好，进度被拖才换掉了她。”

    “嗯，他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讲的。”

    “诶？”

    “可我没信。”

    “……”

    周鹤然迟钝了一拍，被逗笑了。意识到根本原因是苏乔不信任程暮屿，就算他讲的是实话，苏乔也以为是专门诓她的托词。

    周鹤然笑说：“看来你和经纪人之间的默契，还有待磨合。”

    苏乔无比嫌弃，谁想跟扑克脸有默契。

    两人氛围轻松的聊天进行中，突然被主桌一个老板的吆喝打断。“喝！不喝不给我面子啊！”

    周鹤然习以为常摇摇头，“投资爸爸又开始了。”

    苏乔的目光投过去，意外发现拿着酒杯犯难的边双双，就她一个在主位那边傻站着，表情很着急、很无助。

    “老孙喝多了哈哈。”另一个投资老总搭上闹事人的背。周鹤然说他们两个人正是今天聚餐要招待的对象，但他们二人并没有坐在主位。

    苏乔注意到主位是一个穿着新中式盘扣衣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中间波澜不惊的模样，看起来儒雅又有派头。

    “那是何总，那两位是何总的朋友。”

    “这个季度招商行情不好，这次招商大会只有我们的剧出现两位投资人，还都是看在何总的面子上。”周鹤然凑在苏乔身边，悄悄递送情报。

    何崇明，《师尊》这部剧的主投资方兼出品之一，苏乔依稀记得文静提过。

    对方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模样，面部有些松垮，但头发异常浓密。苏乔在想，会不会是假发。

    边双双本来坐在何崇明旁边，不知聊到什么，让她站起来敬酒。投资方之一孙富龙看她酒杯里是红酒，不满意，一定要让边双双喝白的。

    边双双骑虎难下，缓缓放下红酒杯，犹犹豫豫，在桌上白酒杯徘徊。苏乔分明看见，边双双的余光给何崇明递了一个微妙的眼色。像是撒娇，是求助。

    何崇明抿了口手边的龙井茶，假装没看到。边双双的双眸随即黯淡，只好一杯白酒慢悠悠地下肚。

    边双双喝的很痛苦，一小杯白酒分成了好几趟才算勉强喝完。较真算起来，起码有四分之一的酒从嘴角，顺着精致的下颌，流到了锁骨、乃至胸前沟壑。

    孙富龙突然上前抓住边双双的手腕。又细又白的手腕，瞬间被他没有分寸的粗鲁力道抓红。

    边双双吓一跳，但仍保持脸色镇定：“孙总，怎么了？”

    孙富龙两颊通红，摸摸自己脑门，口里说着：“不对，这不对。喝的、喝的一点不爽快，重喝。”

    边双双唇角抽搐。

    何崇明干脆抬手拍了拍边双双裸露的背脊，像安慰。但其实，意思是让她妥协。

    苏乔看不明白了。喝第一杯酒前，边双双看向何崇明的求助眼神，到现在，何崇明对边双双做出的亲昵之举。仿佛都在对苏乔说，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在场人不可能只有苏乔关注到。但大家好像没人感到惊奇。

    其余人都在各自的小圈子里谈天喝酒，有几个没聊天的，也只是低头夹菜。

    苏乔拍拍周鹤然。

    周鹤然抬起头，问：“怎么了？”

    苏乔：“双双姐和那个何总……”话刚出来几个字，问题还没问全，周鹤然立马打断说：“别问了，也别看。”

    苏乔愣住。

    “不对啊，”周鹤然突然反应过来，稀奇道：“你和边双双不是一个公司，而且在一个经纪人手下的吗，你不知道？”

    苏乔摇摇头。周鹤然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才合理。

    “不会是，传说中的干爹吧。”

    周鹤然连忙：“嘘。”虽然周围嘈杂，虽然苏乔声音不大，周鹤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他纠正苏乔：“男朋友罢了。”

    “啊？”苏乔又瞧了眼何崇明眼下松垮的大眼袋，犹豫道：“他应该有五十多了吧，没结婚吗？”

    周鹤然只摇摇头。

    苏乔懵了。摇头的意思是……没结婚，还是结婚了？

    周鹤然规劝道：“好了，心知肚明就行，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你要是真的好奇，反正你胆子大，去问你们的经纪人得了。”

    苏乔哑然。

    所以听周鹤然的意思是，边双双和何崇明的事，程暮屿知情，搞不好知道的内幕还不少。

    那边主位，边双双喝下第二杯白酒。这一回，一气呵成。一喝完，边双双单手支撑在桌面边缘，有一瞬间头晕失去重心。

    孙富龙一个人自顾自鼓起掌，喊道：“好！不愧是崇明大哥的女人。”

    这话一出。饭桌上所有人极其默契地安静下来。一时间，包房内陷入缄默。

    原来桌上的人自管自聊天吃饭，其实耳朵都在主位。

    边双双站在原地，顿时有千斤重压了上来，怎么也挪不动身体。脸颊唰的一下着火似的烫。

    何崇明缓缓放下茶杯，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受影响。他笑了笑说：“孙老弟该出去醒醒酒了。”

    另一个老总忙跟着圆场：“就是，老孙你这酒量怎么回回都跟小娘们一样，下肚才几杯就醉，喝多了就爱说胡话哈哈。”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尴尬地哈哈，把这件事盖过去就得了。

    边双双紧紧抿着唇，头顶射灯的反射之下，眼尾泛起了光，苏乔见她眼角掉下一颗泪珠。

    谁知，孙富龙得了许多级台阶，愣是不下。他又不耐烦的嚷起来：“什么胡话，我孙富龙从不说胡话。”

    孙富龙忽然脱离另一个老总的掌控，自己歪歪扭扭站起来，一把抓住没来得及回座位的边双双。

    “我问你，你不是何崇明的女人吗！”

    “我说你是崇明大哥的女人，你们这种戏子难道会觉得丢人？！”

    “孙，孙，孙总，你，喝多了。”边双双真的要哭出来了。她自问在圈子里混了这三五年，到达今天的地位，承受力非常人所及。上过自己都数不清的晚会、颁奖典礼，数百场。多少万的观众、粉丝的目光在台下盯过她，可现在，区区一个房间十几双眼睛盯着看她，边双双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明明包间那么宽敞，边双双却觉得在极速收缩。满桌的菜品、满屋子的人，都在她视线中逐渐模糊，天旋地转。那一道道目光，那一张张笑脸，像利刃、像尖刀，一把把剜进她的心脏，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环绕一桌的都是男人们，露出或嫌弃或嘲笑或事不关己的表情，边双双甚至都没注意到全场唯二的女生，苏乔消失在她的座位上。

    “哗！”一杯水突然泼到孙富龙脸上。

    这杯不知来自何方的水，结结实实地砸在孙富龙偏平的方脸上，把五官浇了个透。十几双眼睛懵逼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边双双。一杯水将她眼前本已经模糊的视线浇了清晰。她顺着水泼来方向，看到了——

    苏乔！

    还有她手上的酒杯。

    酒杯边缘甚至还有未完全泼完的酒水，一滴，一滴，又一滴，有条不紊地往下坠。

    边双双颤抖着嘴皮，这一刻她的泪水再也受不住控制，夺眶而出。她颤抖道：“苏，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