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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失火

    宋玉琅第二回去弘文馆找方沉临帖之时,如约带去了郑还的手书。

    她同上次一样,站在两张书案后细细地摹,方沉就坐在书案前的椅中,留给她一个背影,她忍不住频频抬头去看。

    方沉前面的草草翻过,他像在纸页间寻找什么,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上。

    宋玉琅知道那一页写的是什么。

    只见那位校书郎抬起手除了冠,放置在手边桌上,垂着的头对着那本手稿轻轻摇了摇,叹息、阖书、闭眼、又是一声叹息……

    宋玉琅不明所以,又不好开口冒犯,只得重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笔。

    室内太静,方沉的两声叹息,一声比一声清楚,缓了片刻他自己觉得有些不妥,拿着书稿,转过头问宋玉琅:“我记得你上次说这稿子是后抄的?可有原件?”

    宋玉琅恰好临完一字,她搁了笔,走近了答:“回校书,《满明赋》句句激昂,但这手书之上字字沉稳不似原作;且”

    她微微行了一礼,方上前将方沉手中书稿往前翻了几页,又退了回去,这才低头答道:“校书且看,此篇赋文与先前文章也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故小女推测是后抄上去的。只是这猜测对或不对,便不可知了……倘若如我所推测,原件何处,亦不知也。”

    方沉并不在意这是否是后抄的、谁抄的,倒是宋玉琅一番话让他来了兴趣。这小姑娘生于将门侯府,看样子左不过十六七岁,不仅能临《木叶赋》,且在字迹书法之学上颇有心得,实在让人好奇。

    “不知方某今日可有机会得宋小姐赐字一幅?”

    “不敢不敢,玉琅人小笔力尚浅,方校书哪里话。”

    “方某读这篇《满明赋》实在喜欢,那可否请宋小姐帮忙为我翻录?”

    “承蒙校书青眼,玉琅自当竭力。”

    宋玉琅知道方沉是想看她的手书,便未刻意往赋中胸臆上靠,依着平日里自己的写法,一炷香不到便已完笔。

    方沉用了五个字评:春花杨柳风。

    他细细看去觉得字架结构有些许熟悉,问她师从何人。

    宋玉琅想起蒋文毓交代不能称他为老师,不便提大名,于是答:“玉琅不才,受过泠山先生几日教诲。”

    本就是长辈问询客套答的一句话,方沉却怔了一瞬,瞳孔都在那一瞬放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来失态,他问她:“这位先生,可是姓‘蒋’?”

    宋玉琅虽心下有惑,还是诚实答了,“是。”

    “他竟然肯教你?”

    喃喃脱口的低语,不是说给宋玉琅听的,像只是无意的自说自话。

    “方校书您说什么?”

    方沉一定,摆手说:“无事,我说他教的很好。”

    “校书谬赞。”

    宋玉琅本要回到原先那方书案继续摹《木叶赋》,方沉却出声拦住了她,问道:“上次与你一同来的,你的义兄……”

    “校书是说我二哥,朱灵伯?”

    “是,”方沉顿了一下,问,“他的老师……”

    “他是泠山先生唯一的学生。”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方沉像是真的想通了一些事情一般,一句“原是如此”在嘴边反复说了好几遍。

    宋玉琅不知方沉今日为何突然询问起这些来,问完他便走了,等到自己要离开时才又现身。

    他交给了她一封信,让她务必转交给朱灵伯。

    她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依旧照做了。

    还有月余,今年的科举便要第三次开考了。桩桩件件这些事崇明帝实在觉得运道折损、不宜再举,可一来朝中缺人,二则,千里赶考的异乡学子定然不肯就这样空手而归,民愤民怨重压之下,今朝科考更像是一场对大兆朝堂的检验。

    自收到那封信后朱灵伯便安静下来,日日在房中温书备考,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态势,对于查案只字不提。

    宋玉琅几乎日日去弘文馆,倒是比朱灵伯还要忙了几分。程风来宋府来得勤,却也见不上宋玉琅几次。

    “我来找她看我的兔子怎么样,连着四五天才见了一面,你猜怎么着?”

    朱灵伯握着书并不看他,但头微微偏了一下,示意他在听。

    “她说兔子伤已经好了,她给我放了!”

    程风气鼓鼓的,三两步便步至朱灵伯案前。

    “伤好了自然该放了,不然还养在院中吗?”

    程风腾地从桌上跳下来,“自然要好生养着,那算我送她的,怎么能说放就给放了。”

    朱灵伯把手中书放下,看着忿忿不平的程风,想说几句话劝解,张开嘴话音还未出口,又摇了摇头作罢。

    “既然伤养好了就该放它回去,玉琅近日常在弘文馆来回奔波,也没有空闲照顾。”

    提起弘文馆,程风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有什么新计划吗?弘文馆那边我们还去吗?郑还的案子不查了吗?”

    朱灵伯把那封信拿给程风看,告诉他是方沉写的。

    “方校书?”

    “是,玉琅带回来的。”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朱灵伯说话的时候,程风拆开信从上到下快速地看,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

    “你的意思是,他会帮我们?”

    程风折上手中信纸,半是犹疑的开口。

    “不一定。”朱灵伯从他手中接过信纸,徐徐打开,说道:“方校书态度暧昧,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他。”

    “但有一点他说的对,我们现在查案很难查出什么来,需要疏通调度的地方没人会配合我们,难不成凭你是刑部尚书的儿子?”

    程风岂会不知,他没有接话,顺手拿起一本朱灵伯书案上放着的经史书卷,“所以你这是打算安心备考了?”

    朱灵伯从他手中接过来,在程风面前摇了摇,“此番科考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开文库的机会。”

    “可你是贡生,照样进不去。”程风压下朱灵伯拿书的手。

    “那就要看方校书了。”

    秋天一到,清风拂面都带了些凉意。朱灵伯书案就置在窗下,此时两扇窗向外开着,外头是一棵泡桐树,春天的时候宋玉琅喜欢在这棵树下捡泡桐花逗蚂蚁玩。风吹进来的时候,他两都不自觉转动身子正面迎着窗棂。迎面风力道虽轻微,却夹杂了凉意,看似只拂动了衣衫,实则来得恰到好处,定了定二人心神。

    忽然一片叶子从树梢孤零零飘下来,边缘有些发黄,叶片也微微弯曲。朱灵伯就抬头盯着,看它从树梢掉落,弯弯绕绕飘飘荡荡,乘着风,落在地上。

    木叶飘零,未知前路如何,但眼下恐怕只有科举可勉力一试了。

    他不知道程风是否也在看,那片叶子落在地上那一刻他说:“我们去找玉琅吧,不知她的《木叶赋》摹得如何了。”

    “好啊。”

    他们二人此番平静的心境并未能持续多久,从宋府到弘文馆,不足半个时辰便荡然无存了。

    弘文馆失火了。

    刚下马车他们便发现情况不对,程风甚至是从车上跳下去的,东北角黑烟滚滚,门口早没人看守了,他们二人一进门便直奔那处而去。

    馆内人手不多,现如今全在来来回回地取水,许是没经过这种意外,一时混乱全馆乱糟糟的。

    程风伸手拦住一个仆役,抓着人衣领就问:“宋家二小姐在哪?”

    那人突然被拦下,桶中的水溅出许多全洒在程风衣袍上。被问得一懵,看穿着应该不是常在前厅来往的,朱灵伯见他答不上来,连忙追问:“是哪里失火了?方校书置在外厅的书房可有波及?”

    “前厅无事,失火的是后面的经书阁。”说完,他便提着水桶急急向后院跑去了。

    一听前厅无事,朱灵伯和程风都先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去救火了。

    等到了经书阁门口,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乱象。

    朱灵伯抬脚往前时,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去看,是方沉拉住了他的衣角。

    “方校书!你怎么在这儿?……那……玉琅呢?玉琅在哪?”

    方沉灰头土脸的靠在墙边,脸上全是黑灰,他不停地咳嗽、喘气,他说不出话来,一直用手指着大火燃起来的地方,咿咿呀呀地向他们示意。

    朱灵伯顺着方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来往奔忙的人群乱糟糟的,突然,有一个穿着湖蓝色裙衫的女子从火舌里跑了出来,她微微弯着身子,死死护着怀里的几本书,跑到外面的空地上她放下书就又要转身往火里跑。

    “宋玉琅!”

    宋玉琅被这一声呼喊喝住,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并未找到声音的来源,一扭头又跑了进去。

    朱灵伯和程风赶忙往前赶,不管不顾地也冲进了火里。

    外面救火的人很多,可在火里救书的人也不少。什么都顾不上,几个青衫冲到书架前,看也来不及看,架子上的书抱进怀里就往外冲,他们在和火焰争抢。

    经书阁里存放的是皆是先贤经典、史学精萃……大兆文脉皆存于此……

    火是从南面起的,经书阁四壁皆有防火层,碎石、水槽,很大程度上压制了火势,但火苗顺着木构扶摇直上,南边正门上屋顶已经着了一半,烧断的门窗倒下去引燃了好些书架,门口附近烧得最严重,从内里直往门外扑过来。

    内里火焰熊熊,直逼得人睁不开眼,朱灵伯好几次看见湖蓝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移动,一扭头又不见了。什么都干不了,索性也抱着书往外冲,刚把怀里的书放下就看见了宋玉琅。

    她裙摆下方早被火燎得不成样子,头发也散了下来,他记得今早走时她头发上簪了两根琉璃簪,现在早已不知去向。脸上、手上……露出来的地方全是黑灰,谁还认得出这是位侯府千金。

    宋玉琅刚蹲下身子,还未站直就要转身走,被朱灵伯一把拉住。

    “二哥!”

    她太着急了,身边站着的人都来不及看一眼是谁。

    “玉琅,你别进去了,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没事的。”

    宋玉琅说着话还要往里面跑,朱灵伯拉住她小臂的手使了力,她一时挣不开,着急地喊“二哥”、“二哥”……

    朱灵伯把她拉到身前,伸出双手稳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连声音都用了力气,

    “玉琅,你听我说,方校书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先去照顾他,这是要出人命的!”

    听到这里,宋玉琅明显眼神一变。

    “别怕,玉琅别怕,这里有我和程风,还有这么多人,我们去救书,你去救方校书好不好?”

    其实方校书并无大碍,只是烟尘吸入太多需要立即清理,但此时无多余人手顾他,应该伤不到性命,朱灵伯是想先把宋玉琅支开火场。

    正在这时,有人惊慌失措地从北边跑过来,一路“宋小姐”、“宋小姐”地喊。

    “火……火……”

    宋玉琅抓着人问:“怎么了?发生何事?”

    “火……火烧到后面文库了!”

    “什么?!”

    宋玉琅立马往后面跑,朱灵伯就跟在她后面,发现这火看着吓人,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南门口,往后走外间火已经灭了,就问那小吏:“后方火已经灭了,怎么还会烧到文库?”

    “我们现在是绕西面走,风向突然变了,火是沿着东边烧过去的……诶,宋小姐你去哪?”

    宋玉琅突然就转身往回跑,她径直走向方沉靠着的墙边。此时方沉已经缓过气来,闭着眼睛虚弱地歪靠着。

    宋玉琅拱手向方沉行了一礼,不是往常的女儿见礼,她行的,是士子礼。

    然后蹲下身子,说:“方校书,文库起火,玉琅会尽全力救火,力保库中文稿安全。但……若有不测,望您,允许我进库去救。”

    方沉虽气息已平顺,但口不得言,他解下文库的钥匙,交于宋玉琅手中。宋玉琅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他重重地拍了拍宋玉琅握着钥匙的手。

    是交付,也是拜托。

    朱灵伯就站在宋玉琅身侧,两人皆是快步小跑,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

    朱灵伯正想开口劝说宋玉琅,火场太过危险,他不放心。

    可话还未出口,宋玉琅却停下了。

    “二哥,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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