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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入狱

    朱灵伯确实是要去找方沉的,他想问问方沉信里所言可还算数,可还不及等他去找,金銮殿上两人便碰了面。

    崇明帝按例召见一甲学子,挨个试其才学。再一次进殿,朱灵伯和萧山都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崇明帝记得他们,先唤他们上前问询。见礼之时,方沉突然进殿,跪伏于御阶之下,高呼万岁。

    弘文馆修葺完全,科举已过、文库收录完毕,方沉本应依旨归农还乡。这时贸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圣上若是发怒,当场将他收押都无人能救他。

    或是新科儿郎具在,龙颜大悦,在朝野一众屏气凝神的紧张态势下,陛下竟允他起身回话。

    执笏进言,竟是一时哗然。

    “陛下,臣自知已无颜面圣,但有一大事不敢隐瞒,关系社稷与陛下身后之名,臣现已平民之身,也要冒死禀报。”

    “景宁元年陛下登基,加开恩科,万千学子感恩戴德,无不感召陛下隆恩。臣近日修整文库,却无意在文库中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题纸,科举代笔竟非今载一夕。其中一位高中二甲第六,现已身居高位。干系重大,臣不敢瞒报,请陛下明察。”

    崇明帝早没了方才的笑意,铁青着脸问:“是谁?”

    “起居郎——李书达。”

    方沉又垂着头补充道:“起居郎负责记录陛下言行,虽不涉及朝政国事,但字句皆关系陛下龙体。社稷千秋,防过失,示后王,前事之鉴后世惟借《起居注》略窥一二。望陛下圣断。”

    《起居注》是大事,科举亦是大事,在天子右手后伏案的李书达已被押在大殿正中。

    其实自方沉上殿,李书达就停了笔,他似是预料到了什么,知道此番自己是逃不过了。他跪在阶下,神色不是惊恐,只有悲凉。

    崇明帝下旨,收押李书达,命刑部彻查。

    朱灵伯见机跪下插言,“陛下,科举舞弊案最初亦算是因我而起。如今既已有幸登科,也想为朝廷效力,可否允我参与此案?”

    他说的恳切,程铮也帮衬着说话:“此前查案这孩子便帮了我不少,日后为官要学的还很多,不如陛下先让他跟着我。他是今科贡生,想来或许还能帮上我一二。”

    话中有理,崇明帝倒也不觉得他是在御前争表现,只是问他:“你觉得何以为官?”

    朱灵伯直了身子答道:“为官者不仅要自身持正,更要看得见百姓的清白。”

    “好,朕允了。”

    -

    朱灵伯此前满腹疑虑,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要一个答案。

    他跟着押解李书达入狱的兵士,一路来到刑部大狱。

    狱房内阴暗、潮湿,石床上铺满干草,因是关押朝廷要员,待遇好了很多,竟还有一床藏蓝的的薄被。

    李书达一进去,便顺势坐下了,他把叠成块的被子散开,为自己铺床,仿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自己的卧室。

    朱灵伯更加不解,问他:“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铺床。”

    李书达手上动作没停,等铺好后,他脱掉鞋子,靠着墙盘腿坐了起来,把那床几乎洗的发白的蓝布被子盖在腿上,然后才抬眼看向朱灵伯,说:“问吧。”

    李书达的坦然反而让朱灵伯不适,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李书达又拢了拢身上的囚衣,把被子往上掖了掖,说:“见谅。幼时家贫,身上患了寒症。”

    朱灵伯去过他城外的老家,知道是什么样,但他并未打算说出来,只是退出去又抱了一床被子来给他。

    “多谢。”

    “不必。”

    李书达颔首,示意他开始。

    “你是今朝科举代笔之人。”

    并非要问他当年之事,且并非疑问,而是陈述,李书达先是诧异,他不知道眼前人是如何得知的,不过一瞬他又点点头默认了。

    “往年……可也有代笔顶包之事?”

    “有。”

    “往年代笔之人也是你?”

    “是。”

    “被顶替功名的人中可有‘郑还’一人?”

    “记不清了。”

    “你行此事有多久了?”

    李书达缓缓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年?”

    他摇摇头,“不,八届。”

    朱灵伯心下一惊,八届……科举三年一次,如此算来,二十二年……

    “……景宁元年……”朱灵伯不觉出声。

    李书达眨了眨眼向他示意。

    “那时你方进考,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朱灵伯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无意识地往后退,“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

    其实从李书达的神态、语气中朱灵伯便知他说的一定是真的,他稳了稳心神,说:“我这次并非正常审讯,都是我个人的疑虑,无论你答得真假,我都不会记录在案。”

    不必说,李书达知道。

    朱灵伯已经退到了狱门处,忆起今日之事,又问道:“景宁元年,你可有舞弊,冒领他人功名?”

    本已闭上眼睛的李书达听此言忽地睁眼,重了声音说:“李某或许干了些肮脏事,但我的功名是清白的。十年寒窗之苦,未曾少尝一日。”

    朱灵伯能问的暂时问完了,他低头示意便要走。李书达却又开了口,重新闭上了眼,“明日审讯,我会答‘是’,你只管让我画押,不必有异议。”

    “为何?”朱灵伯看不懂。

    “是时候了。陛下要臣死,如何能活?”

    他想再问,李书达却说:“走吧。”

    他累了,不知是这一日的操劳,还是二十二年间的操劳所致。

    -

    朱灵伯去弘文馆提李书达题纸时,是宋玉琅交接的,“方校书自昨日殿上回来,便把这两卷题纸交给了我,许是累了便归家了。”

    朱灵伯点点头说“好”,宋玉琅又嘱咐他暂且先不要去找方沉,“时候到了他自会见你。”

    案情很简单,内容相同的两卷题纸,一个注名“李书达”,一个落的是“陈大为”。二人同为景宁元年贡生,李书达得中二甲第六,偶济圣恩,登科当年便出任起居郎,随行御前;陈大为落第,回乡归农,三年前因突逢山洪,不幸离世。

    根据所查情况,李书达与陈大为之间并无交集,陈大为的死也与远在兰都的李书达毫无关系。

    所以只要李书达咬死是陈大为找人抄自己的题纸,试图冒名顶替无果,刑部也没法再查下去,毕竟时间太久人证、物证皆已遗失,何况当事人现在还死无对证……案子难办,刑捕们围在一起犯头疼。

    可李书达认了。

    没有多的话,直接认了。

    招供自认也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不过一晌时间刑部便拟好了状词,等李书达画押。

    李书达提笔的时候,朱灵伯在旁插了一句嘴:“当时是你帮你父亲画的押吧。”

    李书达手抖了一下,蘸满墨汁的笔没能落下去,他颤着声音问:“你们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朱灵伯这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李克已经被押回狱中了。

    一直都很平静的李书达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他被狱卒压着两只胳膊,可还要挣扎着起身,嘴里不断喊着“父亲”、“父亲”……这才应该是案犯的表现不是吗?牢狱之中,重刑之下,始终保持的平静,反而让人害怕。

    等朱灵伯再进牢房,李书达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他瞪着眼睛质问道:“我父亲在哪里?”

    “也在刑部大狱,不过他不是朝廷命官,进不了这里。”

    李书达扯下身上的被子,向前探了半个身子,急迫地问:“他怎么样?还……还好吗?”

    “他手都废了,怎么会好?”

    朱灵伯观察着李书达的神情,继续说:“他坚持说自己才是代笔之人,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按原案重新画押。可这次画押怎么会有人帮他呢?按理说,不会写字也不是什么大事,贩夫走卒犯罪伏法按上手印也作数的,可捉刀客不会写字是不是……于理不合?”

    李书达在忍,他抿着唇也看得出内里牙齿紧咬,双腮发紧。

    “也不知道他在护谁,为了落实罪名,竟直接拿烛台把自己右手扎穿了。大人,李克……是您父亲吧?”

    李书达将枷于双手之间的锁链挣得哐啷发响。

    朱灵伯觉得时机已到,蹲下身子来与李书达平视,“大人已是代罪之身,不如把代笔一事也认下,或许还能保下令尊一命。”

    李书达眼珠微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我要见张敞!你让张敞来见我!让张敞来见我!”

    张敞?为何要见张敞?

    朱灵伯用力挣开自己手腕上的桎梏,后退半步站起身来,问他:“大理寺卿张敞?为何要见张大人?”

    “你替我告诉张敞,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让他来见我。”

    朱灵伯故意的一番话倒像是提醒了李书达。他想以李克为注让他把代笔之事全盘托出,但李书达言下之意,他手里似乎有更大的筹码。

    “什么东西?”

    “张敞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毛头小子,你替我传话,这案子审到最后你肯定能得记一功。”

    朱灵伯直觉和自己要查的案子有关,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张敞的腰牌。

    “你怎么会有……”

    “张大人腰牌在此,你可以信我。况且,当初你父亲也是由我抓回来的,此案,绕不过我。”

    李书达眼神向上抬,方才他已恢复了理智,思考好了对策。

    “我会承认今朝科举舞弊,为傅桓等人捉刀之人是我……”

    “那往届呢?”

    “不要急……你在城东十里外的李家村打听一下我家旧宅,卧房西墙上挂了两只毛笔,将其取下换位挂回,床下会弹出一个暗道……”

    说到这里,都还是朱灵伯知道的部分,但他不能让李书达知道他已私闯过李家宅院,只是认真听着。

    “在密室正中有一书案,书案左右各有一栅形侧足,将案板翻过来,一足灌了铁水,一足未灌。一足十齿,你将未灌那只打破,齿内之物……”

    “你拿到之后,去找张敞。我不管他如何使用,但他务必保我父亲平安。只要我父亲完好归家,最初那一份,我才会给他。”

    朱灵伯听得半是明白又半是不解,出了府衙,孤身往城东去了。

    李书达藏得太过隐秘,第一次来时他们翻找半天才进了密室,满屋狼藉什么都没找到。盯着刚被自己摔成两半的案足,朱灵伯怎么都想不到,竟真的藏在这里。

    一足十齿,其中有七齿,内里皆卷了东西。外层均用蜡封层,朱灵伯小心翼翼地剥开其中一个,里面细密卷起来的纸页慢慢露出来,他轻轻用手展开抚平,其上文字让他大惊失色。

    景宁二十二年,牵涉科举舞弊案的二十四名贡生全在一张名单上。

    他立马剥开其他几个,迫切又谨慎的逐字看过去,生怕错看或是漏看一个字。

    在某一卷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还。

    李书达将所有代抄之人皆誊录于卷,藏于齿中。一年一卷,一卷一齿。

    景宁十六年,郑还,一甲第五。

    朱灵伯把七卷信纸握在手里,景宁四年至景宁二十二年,七载科举,三十八人蒙冤,三十八人冒名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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