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纪事(十)

    荣国府的那只妖?

    转瞬即逝间,林惜昭只觉有些奇怪,她虽用林姓,但出入鬼巷从来用的都是假名,究竟是谁洞悉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这个条件恰好与她相关,亦是她努力便可有机会办成的。

    她的心中忐忑,举止间亦谨慎了许多,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棋盘上又落了两三子,那人开口:“这个条件,很为难?”

    不急不缓,不紧不慢,这说话的咬文嚼字听起来好生熟悉。

    林惜昭扯了扯嘴角:“有点儿……能把东西先拿回去吗?”

    或许是怕人误会,她连忙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要赖账,带着东西跑了。”

    屏风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几乎让林惜昭觉得听错了。

    只听那人说道:“我自然是信任林姑娘的人品,年内补上即可。”

    “多谢。”林惜昭拱手谢过,赶忙退出房门,自然也就未曾听见那二人之后的对话。

    “时候不早,不下了。”一只手抹去了棋盘上的棋子,“告辞了。”

    “好个你,我帮了你的忙,事情办完了,就将我弃之如敝屣了。”

    那人掸了掸衣袖,有些嫌弃地说:“做你自己的事吧。”

    林惜昭撑着伞同阿雪走在巷子里,一抬头,一道亮光划破漆黑的夜。

    她没有把心思分在这偶然突如其来的一幕上,偏头交代起了阿雪:“昨儿在周瑞家的那里听到了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香丸应该已经到了二舅母手里,我的东西,她必不肯直接用,但若是日日被噩梦纠缠,之后便看你的本事了。”

    周瑞家的糟了难,那个幕后主使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须揪了她出来,再给她添添堵,叫她如鲠在喉才是。

    从西北角的院墙翻进来,那里正最后修葺着元妃省亲的大观园,人事最为疏松,没有什么人看守。

    林惜昭身轻如燕,不过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跃入珠玑院的院墙。大雪纷纷,朔风吹动廊下竹帘,风铃一声脆响,惊得她身子不稳,险些崴了脚。

    “宋姑娘,”林惜昭扶着梅树的树干慢慢站直,”这大半夜的,是观雪的好时节,你也没睡觉,来看雪?“

    宋妤柏面不改色,目光落在林惜昭藏在身后的匣子上,林惜昭着意又往后藏了藏,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她心想:该死,怎么会有一种干了坏事后被人抓包的错觉。

    宋妤柏淡淡一瞥,她穿着月白衣裙,单薄又飘逸,雪粒洒满周身,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寒冷。屋檐下的灯笼照下一丝暖光,落在她低垂的长睫上。

    短短几息功夫,她起身,缓步与林惜昭擦肩而过。

    林惜昭闻见一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只觉不久前才碰见过相似的味道。

    “你……”

    宋妤柏闻声回头,眉毛拢起,仿佛在疑惑林惜昭还有何话要讲。

    “没什么。”林惜昭连忙摆摆手。

    宋妤柏声音冷淡:“收好东西,我不想探究你的秘密。”

    也不要妄图来探究她的。

    林惜昭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努努嘴欲要开口,只见人已走远,如寒燕孤影,汇入了这片寂寥的天地——

    有些远,远的像天上人。

    让林惜昭心里郁闷,气得直跺脚。

    林惜昭溜进房中的时候,只差一刻便到子时。

    她抱着匣子,一直在想刚才与宋妤柏的短暂交锋,她只觉得这位宋姑娘身上的迷雾愈发浓烈,几乎到了化都化不开的地步。她正要踏入内室,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惜昭,你又溜出去了。”

    林惜昭循声看去。

    鸦青床帐后,黛玉身形纤弱,执灯而坐。

    “姐姐……”林惜昭有些心虚,别过头不敢对上黛玉的视线。

    黛玉说:“先过来。”

    林惜昭听到她不带丝毫怒气的声音,心里紧绷着的那跟弦,略略松弛了少许。

    姐姐没生气就好。

    黛玉披了一身家常的衣衫,林惜昭刚一坐下来,就被她借着灯光,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虽说披了厚厚的披风,林惜昭的袖口还是沾染了一片水渍,不知道在大雪里游荡了多久。

    少女靠在床头,低垂着眼睑,露出尖微尖的下巴,神色里有着些许的疲惫。

    黛玉深谙妹妹的性子,并不买林惜昭的账。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拿出身为长姐的威严:“说!大半夜跑出去,去干什么了?”

    林惜昭收起了笑容:“也没干什么?就是……之前托人寻了个东西,如今有了,便去拿了。”

    “什么东西不能白日再去?这是外祖母家,不是在扬州,若是晚上被人撞见……怕是会让她老人家更为难,惹人说嘴。”

    林惜昭明白,这是有人嚼舌根到了黛玉跟前。血液在身体里沸腾不止,攥紧了拳头,忿忿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奴大欺主,给姐姐脸色看。”

    黛玉心思敏感,又碍着贾母的面子不能发作,林惜昭几乎能想到她的心里该怎么难受了。

    黛玉抚平林惜昭衣裳上的褶皱,摸了摸她的头,食指抵在唇前,轻声道:“你且小声些,这大半夜的,也不怕扰了别人清梦。”

    “才不会呢。”林惜昭嘟囔。

    隔壁的人估计还没睡呢。

    “好了。”黛玉刮了刮林惜昭的鼻子,“暂且放你一马,将一切如实交代。”

    林惜昭献宝似的将匣子捧到黛玉面前,“就是这个了。里头装着我私下找徐先生要的一份书单里的许多书,好多市面上都寻不到,只有私下托人去找啦。”

    烛火微晃,黛玉一连翻了许多册,屋内鸦雀无声,只余书页感动的沙沙声。黛玉眸子轻轻一缩,抬起脸,喉咙略有哽咽:“你应该跟我说的。”

    除去一部分与术法相关,其余的大多是关于上界的记载,黛玉不难猜到其中缘由,林惜昭显然是把徐先生说过的关于她的病的话记在了心里。

    “也不全是为了姐姐,说句实话,谁不渴望长生成仙,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当然,能和姐姐长长久久一起更好。”林惜昭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黛玉轻轻揽着妹妹,屋外大雪倾盖,寒梅折枝。

    ---

    林惜昭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场景——

    鸟鸣啁啾,一个女子身着苏绣衣裳,妩媚的脸庞上,两弯明眸如同秋水一般明澈,却又勾人。她手中刺绣不停,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带着一缕羞涩,更衬得她人如桃花,美人如画。

    画面一转,女子手中的绣绷陡然坠落,她神情惊恐、不甘、怨恨……

    林惜昭欲要细看,女子却被逐渐吞噬,沉入一潭幽深的碧水。

    林惜昭有如溺水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猛地咳了几声,才从睡梦中惊醒。东方未晞之时,林惜昭睡得昏昏沉沉周身酸痛,隐约听见屋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你听了没,昨儿半夜荣禧堂闹了一场。”

    “可不是,听说是见到了马道婆的鬼魂,好歹做过宝二爷的干娘,和太太关系也好,过奈何桥前来告别一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一人压低声音,猜测道:“你们说太太是不是也做了什么亏心事,之前是周瑞家的,昨儿便是太太。按照有些老人家说的,这就是先奴才,后主子了。”

    她们还要再说,这时,屋中打帘,探出一张芙蓉玉面:“大早上的,都干什么呢?没事儿可做了吗?”

    来人是阿雪。林惜昭她们未对外言明她是她们的灵宠,贾府上下是以皆将她当作了林惜昭的大丫鬟看待。

    “阿雪姐姐。”丫鬟们福了福身,见阿雪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如鸟雀散去。

    门帘卷起,穿戴整齐的少女自屋内迈出,慢慢收回远眺的视线。

    “都听到了吧。”林惜昭话至此处却微微一停,“那就去做你的事吧。”

    阿雪撇撇嘴,瞪了她一眼,化作原型跃进了树丛。

    大雪覆冬,因无事可做,更加让人提不起精神。林惜昭拿了几本书,坐在窗前,一面数着落下的雪花,一面飞快地扫过书中的内容。

    书是昨日从鬼巷带回来的,记载着些更高阶的术法。

    一连翻了许多页,她的目光停滞在左上角了片刻,上写着“剑气诀”三字,只看字面意思,便能够感觉到其杀伤力,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兴趣。

    她手指比划演练了有一会儿,手势变换亦变得娴熟起来,蓦地见庭院中的一株红梅簌簌而落,灵机一动,掐诀而去:

    “天气玄黄,以气为剑,以剑为神,破!”

    一抹凌厉的银光趁势而去,刹那间,一枚花瓣被劈成两半,散落后瞬间化为了红色齑粉。

    这就成了?

    林惜昭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学得竟然如此的快,体内的灵力还没有丝毫阻塞之感。

    若当日会这道法诀,也不至于让妖物逃掉。如此,她的计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林惜昭接着读了下去,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阿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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