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她心想。
一个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人,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林惜昭随之露出略显茫然的眼神:“宋道友不应该和我们一起出来了吗?”
问情大师盯着林惜昭看了又看,她主打一个装傻,什么也不知道。
“宋道友对我有救助之恩,我本打算出来后向师尊禀告予以酬谢的。”她顿了顿,“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散修联盟还没有找到他?”
“我们没有派任何一个姓宋的散修。”散修联盟在越鸟镇的主事无比确定地说。
“怎么会?”少女眼里全然无辜,好像他们说的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
一拳打在棉花上,碍着人家师父紫云真人还在场,问情大师又例行公事问了几个问题后,摆了摆手。
林惜昭转身,迈出房间。
东方既白,晨曦的霞光斜斜照在锐峰叠嶂间。
折腾了一夜,林惜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扭头望向宋逾白和崔朝阳:“两位师兄留步,我先回云舟上睡上一会儿,真是累死个人了。”
少女的怨气似乎快要溢出来,崔朝阳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林惜昭,语气里满是惊叹:“小林师妹,我刚刚总觉得你怪怪的,现在才发现,你已经到抽思境了!真的是太……”
太过分了。
崔朝阳侧头看了眼宋逾白脸上得意的笑,他还骄傲起来了,心里更加不平衡起来,这个家伙也就算了,现在连刚入门一年的小师妹都快赶上他了。
他这六百年是白干了吗?怎么净遇上这种打击人自信心的奇葩。
“抽思境了吗?我怎么没发觉。”林惜昭挠了挠脑袋,脑袋是真的懵,一点儿不带做假。
抽思境乃是九层境界的第四层,再往上到了怀沙境就能开山收徒了,一年多达到这个水平,林惜昭几乎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我不是才到了哀怀境吗?”她继续嘀咕。
沉默不言已久的宋逾白突然开口:“崔师弟,这是他们自有的机缘。”
崔朝阳耳朵尖,一下就捕捉到了关键:“你说‘他们’,不会不止一个人吧?”
“方才见过的林师妹已到了哀怀第八层,进入了雪山的朱师弟、谢师弟他们皆破了哀怀境。”宋逾白道。
说道最后,宋逾白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给那些在暗处窥伺的人听。
入了秘境人人都是长了一个境界,只不过林惜昭本来的境界高些,最后看起来也更高,这样听着更合理,她也没那么打眼了。
这些人也不会一味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不放。
崔朝阳的心情更不好了。
原来不是一个人要胜过他,而是人人都要胜过他。
自窥经脉,里面流淌的灵气果然浓郁了不少,丹田之内的那条溪流亦拓宽成了一条小河。林惜昭琢磨,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过了这么久,她发觉找回部分七情的师兄,除了情绪丰富了些,还是以前的那个师兄。和他相处起来几乎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有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琥珀般的眼睛一转,林惜昭好奇问道:“那是师兄厉害些,还是我厉害些?”
“昭昭更厉害。”
林惜昭的动作顿时一滞,扬眉看向他,她总算弄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原来他都是喊自己师妹的,现在全换成了昭昭。
林惜昭的异常落入眼中,宋逾白不以为意地笑笑。
“你进阶太快,回宗门后需好好闭关巩固修为。”
林惜昭颔首,踏上明烛伞朝越鸟镇飞去。
穿云疾驰,越过重山叠嶂,淡粉色的霞云在她脚下铺开。为了更快些,她一头扎进飘渺的云海,润泽的水汽迎面而来,终于缓和了夏日的干热。
回到云舟,她没有见任何人,一头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林惜昭睡得香甜。
或许是因为抽思境的灵力不断修复着她的身体,也许是提心吊胆多日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纵然云舟之上偶有颠簸,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再从睡梦中醒来,阳光透过舷窗,刺得她眯了眯眼,翻身趴在窗前,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天色渐霁,云层之下,是山峦层叠,溪水潆回。天光熠熠斜照山林,淡金色的光晕落在山巅的琉璃瓦上。
林惜昭认出迎客台旁那棵古老的松树,原来只是睡上一觉的功夫,他们就回了云霄宗。
她回头,青衣少女推门而入,黛玉手拿着一碟花糕。
“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觉睡到宗门里。来,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花糕入口后的口感微甜,带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或许是腹中空空,林惜昭一连吃了三枚才停下。
就着茶水将最后一口吞下,林惜昭问:“这是谁做的?”
“算了。”
她话说道一半,目光落在碟子上,有云霄宗特有的徽记,眸子动了动,猜测大概是云舟上的厨子。
黛玉瞥了眼门外,伸手刮了一下林惜昭的鼻梁,“哎——宋师兄怎么就有个惜昭你这样的师妹。”
“是师兄送的呀?”林惜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黛玉点头。
指尖轻轻掠过光滑的瓷面,林惜昭抬头,目光越门而出,落入甲板上那个身披流光的青年眼中。
桅杆之上,旌旗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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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宗,戒律堂外。
刚刚练完剑、被大师伯训了一遭的弟子瘫坐在地,低声聊起了宗门最近的小道消息。
显然,比如桃桃师叔和汪师叔又打了一架,青蚨宫的朱师弟和左师妹双双被舞阳真人带出门历练,都不过尔尔。只有一件事,能让规矩最严苛的戒律堂弟子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
他们丰神俊朗的四师叔高轻尘对璇玑阁的一位师叔一见钟情,一连三日上门表白却次次失败,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弟子们私下都开了赌局,赌他今天能不能马到成功。
“我看难呀,昨天四师叔可是被冯师伯直接轰出璇玑阁的,今天也好不到哪去。”
另一人说:“放心,冯师伯昨晚就出了宗门。四师叔这次可是做足了功课,还去云霄镇置办了一身新行头,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爱心早餐。”
旁边的弟子听到这话,想到今晨撞见高轻尘从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的那碗粥,胃里一阵翻滚。
就是那粥,才会失败好吧。
“救命啊!”
“你给我站住!”
几个弟子循声望去,两道流光自天边闪现,一男一女的声音骤消又起。
高轻尘被追得一路飞蹿,长发在脑后飞扬,耳畔发间的环佩叮咚响成一片,他的身影在云海中时隐时现,胆战心惊地躲闪着身后掠空而来的剑光。
四季谷的小林师妹,恐怖如斯!
在高轻尘这样胆战心惊的时候,林惜昭甚至还有功夫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
她脚踏明烛伞,手持一柄极细的长剑穷追不舍。
“姑奶奶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只见高轻尘落在戒律堂前的空地上,匍匐倒地,又躲过了几道剑光。
“我姐姐压根就不认识你!仗着她脾气好,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去是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林惜昭哂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分出一缕细若发丝的剑意,只听见一声尖锐的爆鸣声,高轻尘发间的装饰碎了一地。
林惜昭负剑在身后,踏着伞停在半空,很是居高临下。
从浮生秘境回来,林惜昭在四季谷一闭关就是两年半。虽然于修道之人,这段时间不算什么,但还是积攒了不少其他弟子给她寄来的信件。
白云苍狗,两年半足够让很多事改换模样。
比如探春的信里就说,两年前从浮生秘境出来后,贾宝玉不知为何大彻大悟,请求问情大师为他剃度出家,如今已然彻底皈依佛门。
至于原因,林惜昭大概也能猜到,不过就是浮生一梦,入了那场‘白茫茫一片好干净’的梦罢了。
最近的是张芳芳和左江蓠写给她的。
信还没读完,她就御剑飞到了璇玑阁,恰好撞见了信里说的那个无赖师兄,正堵着黛玉,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倾诉衷肠。
林惜昭气不过,便有了眼下的情景。
一堆闲着无事的弟子围观看戏,她磨剑嚯嚯欲向高轻尘。
没有人敢劝架,一方面是高轻尘确不占理,他们也想看热闹,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劝不动啊。
追着四师叔打的这个女修可是抽思境第二层,他们可打不过。
“哟——这不是小林师妹吗?”谢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挥手跟林惜昭打了个招呼,眼神一转,瞧见高轻尘,又道,“看来我这四师兄是得罪您了,您老不说说是怎么回事?”
“骚扰同门算不算?”
一口吐出嘴里的草梗,谢正拍了拍高轻尘衣服上的灰,高轻尘刚为援兵来了而松了口气,就听他道:“师兄,我这和大师兄出了趟门回来,你就出息了?”
“大师兄回来了?”
谢正指了指背后,高轻尘面色灰败地转过头去。
林惜昭眼里,一身黑衣的戒律堂大师兄背后现出一个白衣青年,温柔唤道:“昭昭,你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