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办法阻止天空的陷落。
呼卷的狂风将树木连根拔起，像远方飘去，转瞬即逝。
一块飞石从天而降，将院墙砸了个粉碎，地面剧烈摇晃。
宋逾白紧握着插入墙缝的剑柄，伸手想要抓住林惜昭，却见少女逆着风势，艰难地移到小院中央，撑开了明烛伞，伞身不断扩大，直至笼罩这一方小院。
伞面不断传来“嘭嘭”的撞击声。
伞下一片安静，林惜昭抬眸看向宋逾白：“师兄帮个忙，把人挪到一起。”
撑起明烛伞耗费了林惜昭太多的灵力，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去做别的事。
她唯一能做的事，大概就是先护好院子里这些人的性命，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出去。
“师兄，”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有办法出去吗？”
宋逾白沉默了半晌，问：“今日是十五吗？”
林惜昭掰着指头数了数，对他颔首。
“如果外面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师父应该已经来了，所以有希望。”宋逾白道。
林惜昭没有问所谓的希望有多大，怀揣着一丝希冀，至少心里会好受许多。
只听见头顶轰隆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周遭烟尘四溢，林惜昭掩面连连咳嗽。
“师妹，借你的伞一用。”话音未落，宋逾白伸手握住明烛伞柄，一道银光通天而起。
林惜昭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喊道：“师兄！秘境对修为的限制失效了！”
下一刻，她对着回到眼前的明烛伞有些不知所措。宋逾白握住她的手，放回到伞柄上：“握紧它，这是你的剑。”
“还记得那你的分剑术吗？”
属于惜往境的灵力从宋逾白手中源源不断汇入林惜昭手心。
那力量跟她的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它波澜壮阔，深沉如海，让人忍不住渴望、靠近。
迷失仅仅只是一瞬间，林惜昭的神色立刻又变得清明。
不，她不能。
“嗖——嗖——嗖——”
无数剑意从伞骨中溢出，然后迅速散开，遥遥于半空俯瞰，宛若一朵绽开的昙花，升入天空。
林惜昭的视野变得格外清晰，隐约看见秘境入口的那片湖，和湖面上升起的六芒法阵。
然后，她对上了紫云真人疲惫的眼睛。
林惜昭沉着冷静，再度凝结剑意。
碎裂的天空之上似有什么东西与剑光相连，只有那么一瞬，他们的身体如流沙般消逝，携着剑芒扩散八方，沿着天空破开的一条通道飞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凛冽的剑意散去，呼啸的风声不再，天地间变得一片安静。
林惜昭睁开眼睛，望向四周，身体疲惫到了极点。
这是帛琉山。
她望向远方，夜色掩映下，峰峦之间的湖面如镜，若隐若现。
他们这是回来了？
总算不会被坍塌的秘境撕成碎片了。
林惜昭肆意地笑了起来，接着却觉得有些茫然。
姐姐还有师兄他们去哪了？
看样子传送出秘境的地点也是随机的，不过都在帛琉山中，应当不远。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扶起，说道：“找到你了，昭昭。”
随后，林惜昭就被御剑带上了天。
“总算找到了，不然你师兄就快急死了。”最先映入眼帘的崔朝阳的脸，“他可是连宗门诸事都扔了过来找人，难得见这人着急成这样。”
面对崔朝阳的调侃，林惜昭只能把到了嗓子眼的话憋了回去，她总不能把人卖了，说咱们这位首座弟子从头到尾都在浮生秘境里吧。
“崔师兄，我姐姐他们。”林惜昭问。
崔朝阳回答：“放心，你冯师姐去接她了。”
山间的风呼呼吹着，将夏日的暑热散去了大半。
然而，林惜昭背后仍有种粘粘的感觉，她暗自感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怀沙境。那样的话，不论寒冷酷热，她都不会有半点儿感觉。
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心，等会儿一定要去越鸟镇找家客栈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而林惜昭终究没能回越鸟镇休整。
因为六大仙门的掌门长老要求所有幸存的弟子过去一趟，他们要知道浮生秘境里发生的一切。
来人说得倒是很客气：“我们只问一下各位在秘境里的所见所闻，并不会为难你们当中的任何人。这次秘境之行，死伤惨重，诸位掌门甚是哀恸。”
“两位师兄也可以一同前去。”
宋逾白小声地在林惜昭耳边提醒：“这位是合欢宗掌门的二弟子。”
林惜昭心道，果然如此，按他们在秘境里看见的情形，合欢宗怕是痛失弟子最多的仙门，难怪这样一副凝重的模样。
只是她说的是询问，语气却怪强硬的，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林惜昭倒是无所谓，除了宋逾白的事情要保密，她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反正她问心无愧。
琉璃帐篷外，风止了。
林惜昭在前面走，刚刚迈上左边的一级石阶，正要跨过门槛，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惜昭，你终于回来了！”
说话的黛玉换了身柔粉的新法衣，脑后垂着一根发辫，一把搂住了林惜昭。林惜昭轻轻将脑袋搁在黛玉肩上，回抱了她，直到崔朝阳做势咳了咳才放开彼此。
“惜昭，你和两位师兄快些去吧。”黛玉说了，便跟冯媛媛朝山下走去。
林惜昭望着她的背影默了片刻，脑海里回响着黛玉方才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多的话不要讲。”
黛玉从来不是和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嘱咐必然有她的理由。
难道里面的人有问题？
宋逾白接下来的传音似乎佐证了这一点：“别提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是林惜昭遇见的那个黑纱女子，只有宋逾白知道这件事。
林惜昭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她不是傻子，当中隐含的深意怎么会猜不出来。
崔朝阳带着他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进屋后，她一抬眼皮，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她。
谁让她是这里明面上唯一一个从浮生秘境出来的人呢。
她叹了口气，坐上了屋里唯一空缺的那张椅子，坦然面对着各仙门的掌权者。
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了八个人，正对着她的是她师父紫云真人，另外的除了云华派的执剑长老，都是其余四大仙门的掌门，和散修联盟的盟主。
紫云真人清咳一声道：“惜昭，诸位前辈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便是，毋需紧张。”
说着，他面目严肃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护短的意味十足。
最先开口的是合欢宗的莫掌门：“林惜昭，你们是不是在雪山里最后一次见到合欢宗的弟子？”
少女抬起头，无比老实地点头：“一出了雪山的迷阵，我们就发现了合欢宗道友的尸身。”
“那秦可卿呢？”
“半路翻山时遇见，紧接着就被黑衣人追杀，我们就分开了，一直到最后我才再见到她。”
莫掌门沉默了下去，她知道林惜昭所言属实，浮生秘境一破，她就亲自去寻了唯一的幸存者秦可卿问话，得到的结果与这些弟子说得一般无二。
可是她不甘心，难道合欢宗十一位年轻弟子的性命就这样葬送了？
可她没有机会再继续问了，毓秀宫的柳宫主半眯着眼勾起了唇角，她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林惜昭脸上，仿佛想把她穿透。
“林惜昭，我曾派过拂玉问过你会不会分剑术，你说不会。可现在我发现你没有说实话，要知道这分剑术可是我们毓秀宫的东西！”
柳宫主的语气极具压迫性，可林惜昭眼神稍凛，反过来质问柳宫主：“宫主怎么能肯定分剑术就一定是你们毓秀宫的绝学呢？总不能因为惜文真人曾是你们毓秀宫的宫主，就大包大揽地认为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你们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云华派的执剑长老早对柳宫主有些不满，此刻正斜眼瞥着她，姿态嘲讽：“这小丫头说得对啊，柳元仪，要真是你们毓秀宫的东西，你师父怎么不教给你，反而让你如今跟个讨饭的一样伸手问别派的小辈去要？”
这话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强，看着他们之间越渐紧张的氛围，林惜昭恨不得变成个鹌鹑，缩到一边看戏。
柳宫主不服：“那时惜文真人飞升渡劫在即力有不逮。”
“哼——”执剑长老冷哼一声，“谁不知道惜文真人同云霄宗……的那一点儿破事，说不定还是主动给的。”
“但说到底，还是你们几个连一声师父都不敢喊的记名弟子无用，叫惜文真人看不上。”
柳宫主怒极拍桌而起，指着执剑长老骂道：“你个执剑老儿！”
毓秀宫柳宫主仅是上任宫主的记名弟子这件事不是秘密，只是谁都不会在明面上议论，但真要计较的话只会显得可笑，只因别人说的却是实话。
紫云真人轻轻挥袖，一张气墙凭空升起，隔开二人，问情大师和莫掌门劝了又劝，总算让二人暂时止战。
“小姑娘？”
“啊？”林惜昭立马坐直了身子，“问情大师，您说。”
“关于那个姓宋的散修，你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