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镇(二)

    这酒盏一碎,酒肆里很快挤出来了一个穿着男装、头戴幞头的粉面少女,跳起来就往魏紫身前跑,滴溜转着的眼睛往林惜昭他们身上瞟,“二姐姐,这是来客了?”

    少女一喊,酒肆里的客人都朝门口张望过来,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们,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转身继续喝酒划拳。

    或许是听说有来客,楼梯上走下一个身高七尺的高挑女子,但她没有看林惜昭一眼,径直拉住扔酒盏的男子脖上的领巾:“就是你扔的杯子!一个杯子一块上品灵石,意图闹事再加一块,一共两块上品灵石,记得付钱。不然……”

    “就同他一般。”她跨过门槛,拎起依旧不省人事的欠债男子,一碗凉茶从头浇到顶,男子表情扭曲地睁开了眼,乍一瞧见面前的脸,被唬得双腿在半空忍不住蹬了起来。

    “姑奶奶,您……您且饶过我吧。”他不住求饶。

    林惜昭仔细看了这女子一眼,发现她周身的灵力运转不似门外汉,十分有章法,暗自思忖这姑娘应该是哪门哪派的修行之人,而男子又怕她异常,足见她在这家酒肆的威望之高。

    “阿雯!”魏紫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贵客还在等着,还是速速处理了。”

    男子一听“处理”二字,顿时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长风镇只要进过魏紫酒肆的人,谁不知道这个阿雯才是这儿真真正正的大佛,宁可招惹魏紫,都绝不能惹上她。

    阿雯眉头一皱,长臂一抡,惊呼尚未出声,男子在空中画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栽进了后厨里。

    怕林惜昭以为她们这儿是黑店,魏紫连忙解释道:“这位既无钱,便只能在我们这儿做工抵债。”

    林惜昭抿嘴笑了笑,心里信不信另说。

    一旁的阿雯却点了点头,迎和道:“魏紫姐说的没错,我就是。”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口轻柔婉转,一下颠覆了别人对她的印象。

    宋逾白虽让林惜昭来做交涉,有时也有些冷淡,但毕竟行走过人间和各仙门,目光如炬,从阿雯出现开始,他就在默默观察。

    这时,他忽然插话:“道友出自天星门?”

    阿雯脸上表情忽地一滞,两颊突地飞上两抹红晕,颇有几分窘迫。

    堂堂六大仙门的弟子欠了酒肆的钱,被迫留下来打工还债,怎么听怎么都要叫人笑掉大牙。

    “你……你们怎么看出来的?”她说话支支吾吾。

    “这个简单,”宋逾白道,“道友方才使得是天星门浮空岛门下的金刚臂,虽做了掩饰,但灵气运行的轨迹骗不了人。”

    阿雯挠了挠头,她没料到这样的细枝末节让她露了馅,于是极其郑重地对宋逾白行了一礼:“在下虽不知贵客姓甚名谁,还请道友行个方便,不要……不要向天星门提及此事,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越说到后面,她就越发尴尬,几乎都不知道如何张口。

    “出门在外谁没遇上过一点儿难事,这个保证我做了。”林惜昭插进来,拍着胸口做了承诺。

    宋逾白颔首,默认了林惜昭的做法。

    他知晓天星门浮空岛待弟子严苛,阿雯的事传回去,估计会受好一顿排揎,免不了被师长责罚,不过顺水人情的事,答应了也无妨。

    “这般就最好不过!”魏紫赶忙来打圆场,说着,看向林惜昭,“仙长是个爽快人,我魏紫喜欢,今儿奴家就请您二位喝酒住店分文不取。”

    林惜昭道:“人人都要付钱,我们怎好例外,这不太好吧?”

    “贵客难得远途来此,莫要再客气,再要推辞休怪奴家翻脸了。”

    “既如此,我们师兄妹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与此同时,林惜昭收到了宋逾白的秘密传音:“这家酒肆有秘密,万事小心。”

    要说古怪,长风镇这个镇子都古怪的很,无端出现的扶桑花却没有什么人知晓,还有这家酒肆,竟然能让天星门的弟子低头打工。

    罢了,现在看来魏紫的态度不错,也没有什么恶意。更主要的是林惜昭隐隐有一种直觉,魏紫或许能成为他们打入这个镇子的突破口。

    阿雯上楼去收拾客房,魏紫领了林惜昭和宋逾白往酒肆角落的空桌子坐了,随即拎来了几壶美酒。因心有顾忌,二人均仅是拿起酒盏做了个样子,实则滴酒未沾,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加了什么料。

    酒肆里热闹依旧,魏紫还要做生意,招待完他们后她登了高台,左右手各执了一枚骰蛊,笑道:“各位客官请看,奴家今儿便开桩赌局,还请大伙儿猜猜是大是小!”

    “好!”

    酒肆里捧场地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

    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骰蛊里发出骰子清脆的撞击声,约莫过了一会儿的功夫,魏紫盈盈一笑:“请诸位下注!”

    话音方落,一绿一红两个女子捧着托盘游走在酒桌间,请客人下注,轮到林惜昭这桌时,她摇摇头,不打算参与。

    魏紫揭开蛊盖后,有人欢喜有人愁,林惜昭却注意到骰子的点数恰恰能让魏紫这个庄家多赚一些,却不会轻易被人看出。

    一连几次皆是如此,林惜昭基本能肯定其中另有玄妙了。

    阿雯动作很快,下楼附耳在魏紫耳边说了些什么,魏紫摆摆手,她就直奔林惜昭处,道:“房间收拾好了,请贵客随我上楼休息。”

    酒肆的楼梯有些老旧,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沿着蜿蜒的楼梯爬了两圈,他们停在一扇紧闭的雕花镂空木门前。

    阿雯一边推门,一边解释:“酒肆的三楼是镇里顶高的地方,不用去别的地方,就站在窗口就能将整个镇子尽收眼底。”

    “我们是两个人。”林惜昭道。

    “这间屋子早隔开了,有两间客房,魏紫姐姐想着贵客师兄妹之间要有个照应,特意吩咐的。”

    屋内烛火一亮,往内室里中间果然横了一扇通顶到天花板的大屏风,两边各做了扇门,垂下的竹帘遮挡了视线。

    “劳烦了。”林惜昭谢了阿雯,选了左边靠里的屋子和衣而眠。

    躺在陌生的床上,这间酒肆又似乎有异,林惜昭裹着被子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盯着头顶的帐子,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心里回忆着酒肆里的种种细节,心思不由飞远了,尤其是阿雯,她对魏紫简直听话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几乎为她马首是瞻。

    如果不是为其人格所折服的话……

    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到了林惜昭能听见隔壁传来的清浅呼吸声。

    有些太近了,她心想。

    她从没跟师兄同处一室过,即使是在四季谷也隔了个院子,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接着又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住着能够彼此照应,以防出事。

    林惜昭把头藏到被子下面,过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入睡。

    睡梦中的人不知道,一个黑影悄悄爬上了房门,然后被布在其上的阵法蓦地弹开了。

    ---

    翌日清晨,鸟鸣啾啾,酒肆在晨曦中复苏,林惜昭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就被酒肆的喧哗声吵醒了——

    “黄康年他人呢?不是立了契要来咱们这儿做工,就睡在后厨后面的拆房里,人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趁夜跑了!”

    有人在一旁苦劝道:“低声些,二姐姐还没起来,三楼那儿还有贵客呢。”

    “五娘,这可是大事,要是……”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人堵了回去。

    一楼大早上就闹腾的年轻女子手搅着帕子哼了一声,脸色忿忿,脸色变了又变,才没继续骂下去。

    而这时,上方传来哒哒脚步声,隔在楼梯前的竹帘被掀起一角,露出女子的面容。

    “晨安。”她一开口,魏五娘她们便听出了是昨日来的二人之中的一位,盯着她看了片刻,有些惋惜。

    原因无他,她的容貌着实有些太平凡了,与周身的气质相比就好似两个人。

    她的长相只算得上清秀,月牙似得眉眼弯弯,其余的五官皆十分普通,只左眼眼下生了一颗红痣,鲜艳如血,格外引人注意。

    林惜昭不在意她们的视线,这本就是她特意选的一张面具,既然要隐瞒身份,那就要越不起眼越好。她对她们微微一笑:“问一下贵店早食什么时候吃?”

    这倒把魏五娘难住了,酒肆早晨并不开火,若要吃早饭都是自己想办法,可是二姐昨儿又再三嘱咐了要好好招待这二位。

    正在魏五娘焦头烂额之际,竹帘卷起,弱不胜衣的女子从楼梯缓缓步出,魏紫穿了身艳色的交领襦裙,轻纱做的披帛松松垮垮地拢在腰间,行走时素色的披帛与腰间系的几根丝绦彼此纠缠,难舍难分。

    美人如斯,捂着脸打了个哈欠,道:“宋仙长不必担忧,小店虽不开火,但咱们长风镇美食如云,稍等片刻,奴家便去去便带您去镇北,那里正有家味道正好的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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