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花(六)

    “敢问姑娘,可还有空房?”为首的青年一身湛蓝窄衣,外罩着一层玄色披风,负手站着隐约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

    卫春花看不穿他的修为,猜测他实际的年龄应该远远大于他的外表。

    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她心想。

    随后跨过门槛的青年神色晦暗,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若论其容貌,比起前一个更胜一筹,但修为却差得远了。

    “褚兄,就住这儿?”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扫过酒肆的目光蕴含着一丝轻蔑,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卫春花很不喜欢他的眼神,如果不是打不过的话,她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但现在她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他们,谁知道若是她敢说出“拒绝”二字,这些法力高强的仙门子弟会做什么。

    她和这个小小的酒肆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卫春花收拾了两张长凳,“鄙店主营酒肆生意,至于空房,二楼尚有两间。不过恰如这位仙长所说,鄙店稍有人来,对于两位来说或许有些简陋了。”

    卫春花怀着隐秘的期待等着他们回答,要是他们嫌弃这里环境简陋不住了,那可就太好了。

    然而,情况并未如她所愿,蓝衣青年弯唇,语气温和:“修行之人出门在外岂能贪图安逸,陋室亦有其意在。还请姑娘把屋子收拾出来吧,我等需在此暂住一月。高道友,你说是吧?”

    最后一句话带着些警告,高姓的青年似乎碍于他的威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蓝衣青年态度温和,又大方地付了五块上品灵石,让卫春花觉得好受了不少,不过就是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就这样,姓褚和姓高的两位青年在卫春花的酒肆住下了,高姓青年似乎对褚姓青年颇有畏惧,不敢违背对方的指令,就好似晚辈对待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般。褚姓青年带着高姓青年每日太阳还未升起便已出门,夜色已深才会归来。卫春花和陈子衿的生活依旧,仿佛从来就没多出过两个人来。

    “直到一日的傍晚,一切才变得不同起来。”魏紫娓娓道来,“祖母至死都记得那日残阳如血,她从码头接了从文山派归家的姨婆回家,一进门就瞧见姓褚的仙长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陈仙长拿着水壶给扶桑花浇水。”

    云霄宗主殿,另一面太虚镜前,以紫云真人为首的几位长老神情严肃,他们一早便听出魏紫所指的褚姓青年分明就是云华派的褚掌门!

    这桩旧事竟然还有云华派和天星门搅合进来,普琴真人使了个眼色,令候在身后的弟子崔朝阳去给云华派和天星门去函,邀他们前来共议此事。

    至于别的,舞阳真人传信给了呆在青蚨宫的南宫庭轩,让他立即点上三十个弟子,火速赶往长风镇。

    半个时辰不到,云霄宗最快地一艘云舟全速开赴长风镇,浩浩荡荡,只在天边遗留一二残影。

    “祖母不知道两位仙长何时熟识,只看见褚仙长朝陈仙长走了过去……”

    “道友这水似乎浇多了。”蓝衣青年挽袖,替陈子衿轻轻拎住了壶柄。

    陈子衿也不抬头,自顾自地说道:“她很能活,死不掉的。”

    褚掌门眯着眼仔细打量了盆里的绿植一圈,长长的枝条顶端坠着一个硕大的花骨朵儿,花苞鼓胀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仙门记载各种灵植最为全面的《灵药大全》都没有类似的记载。

    于是,褚掌门试探问道:“敢问道友此花如何称呼?”

    陈子衿歪着头,一双明眸里写着大大的疑惑:“她……叫什么,我没想过,我只想把她赶快种出来,她开了花就长了,就能陪我去玩了,我也就不会寂寞了。”

    “既然要起名字的话……”陈子衿顿了顿,抬头远望了一眼天边的夕阳,“日出扶桑,扶桑是个不错的名字,那就叫你扶桑吧。”

    陈子衿的话听起来有些疯言疯语,卫春花早已习惯了,但却担心陈子衿的话会冒犯到她,急匆匆就要来打圆场,却听褚掌门接话:“扶桑是个不错的地方,也不知小友这花开出来是否有如艳阳一般。”

    “会的。”陈子衿回答,“我说会就会。”

    随后数日,二人之间再无交集。

    卫春花将自己的妹妹卫春早介绍给了陈子衿。卫春早年纪不大,早年有幸被一位云游的修士看中,去了三千里外的文山派学艺。文山派不是什么大仙门,在上界籍籍无名,于卫家姐妹而言已然是难得的机会。

    卫春花根骨不好,但还是尝试跟着妹妹学些粗浅的法术。陈子衿就抱着扶桑花坐在一边一连看了三天,就在卫春花尝试着捏指为爪的一刻,她突然开口了。

    “你的经脉不宽,这么一点儿灵力,没两招就用完了。”

    卫春花闻言愣了愣,才明白陈子衿这是要指点自己。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遇。

    “那……您说这是……?”卫春花挠挠头,期盼着陈子陈子衿能给些具体的指示。

    “以灵力发动的招式都不适合你,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另一条呗。”陈子衿一下握住了卫春花的手,“这世间有的是灵力比你强的人,但是不要紧,只要他们都能为你使用,一切不就都简单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几个打手?”

    “就是我姐自己不出手,活都雇别人来干了,是吧?”卫春早补充道,她有些理解她姐姐了,这位陈道友果然是个妙人。

    这就是个极妙的法子,之前为什么没人想到。

    卫春早挨了她姐姐一个迎头爆栗,“你都不想想那些厉害的修士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姐我的话?”

    愿意被驱使的修士无外乎图钱或图权,她一个偏远小镇的酒肆老板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来追随她。

    陈子衿却低头沉默着,摸了摸下巴,抬起低垂的眼睛看着卫春花:“我有个办法。”

    这个时候的陈子衿并不知晓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躲在二楼角落帘子后黑影默默竖起了耳朵,只言片语都不想错过。

    陈子衿献宝似地举起装着扶桑花的花盆,“就看这个小家伙的本领了,有它在,谁都必须听话。”

    她拉过卫春花和卫春早姐妹,头挨着头边说边比划了起来,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什么也听不清,也看不清她们三人交谈的口型。

    长风镇的人只知道卫家酒肆的老板娘的手上时常多了一根银针,不知道是不是在和镇东头的老医师学针灸,没事就拿出来练习。

    一月之期到的极快,没有知会任何人,如同其他那些隐瞒身份、行走世间的修士一样,褚掌门和另一个青年在十月一个寂静的早晨消失了。

    卫春花起初不以为意,认为他们就如同其他过客一样,永无再见之机。

    十月下旬的一个夜里,陈子衿兴奋地拉着卫春花和卫春早到她的屋子里等花开。

    是的,等扶桑花开。

    经过近五个月的生长,扶桑花终于露出了一个鲜红色的顶端,只看一眼,便能想象它完全开放,会是何等妍丽。

    陈子衿所说的它没有魅惑人心的能力,卫春花已经有些相信了。

    而另一个相信的人已悄然带队包围了长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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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在下,头顶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大概是那些人封锁了整座山林,费劲一切力气都要找到她们。

    身受重伤、失血过多的卫春早浑身都在发颤。

    卫春花试图安抚如惊弓之鸟的妹妹,透过掩映洞前的芦草间的缝隙向外一瞥,耀眼的亮光已经浸透了整片树林。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抱着花盆,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唇色苍白到了极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陈子衿死了。

    死在了外边这群人手里。

    这一夜长风镇动静巨大,冲天的大火燃尽了三分之二的房舍,卫春早她们听见邻里的呼喊,跨出门时,只见十余个绰绰的影子将整个酒肆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方笑得诡谲的正是那个离开了近一个月的高姓青年。

    他竟然去而复返了!

    卫春花看见他一身鲜血,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日子,酒肆的生意不错,为了有更多时间跟着陈子衿修习法术,卫春花雇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店里帮工。

    他身上的血只能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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