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间(四)

    这个吻让宋逾白的大脑一瞬空白。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天地蓦然安静,触觉变得异常敏感,仅是轻轻的一触,他能感受到少女轻柔的呼吸,清浅的馨香萦绕鼻尖,缠绵辗转。

    心无法修止地颤动着,宋逾白有些无法适从。

    昭昭,竟然……

    看着神情呆愣的白衣青年,有那么片刻,林惜昭懊恼过自己的冲动。

    在林惜昭的印象里,宋逾白气质清冷如泠泠之月。

    可他又的确是待她再温柔不过的人。

    初入蓬莱阁的日子,日暮晚霞斜照的山道上,他总会负剑等她归谷;四季谷的石崖剑影下,他教她何为剑意;浮生秘境里,他背着她踏过皑皑雪原彼此相依……

    想到二人曾经的点点滴滴,林惜昭更见慌乱起来。

    仔细想想,她从未见过师兄有什么时候露出这种无措的表情。

    她心知肚明,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

    如同春江漫上的情意,昭示着他们早已逾越了同门界限的感情。

    师兄,是不是觉得她太唐突了?

    她嚅嗫着嘴唇,脸色爆红:“师兄……我……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艳红的身影宛若纤云般飘然出了了小院,柴门“嘭”地一声合拢,院门上的积雪倏尔洒落一地。

    宋逾白怔怔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还是迟了一步,本想留住昭昭,却还是让她走了。

    青年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给院子施下了一个隔绝外界法术,负手就要出门沿着林惜昭的脚步追去。

    突然,宋逾白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了一枚银钗,三枚的银铃缀在末尾,小巧而精致。

    宋逾白心想,这该是她走得太快,不小心遗落的,拂去银钗表面的残雪,珍之重之地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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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母的丧仪极尽哀荣,贾氏一族无论主枝还是旁系皆披麻戴孝,哭嚎声连日不绝,四王八共的当家人纷纷亲自拨冗于灵前祭奠。场面之盛大,尤盛于原著秦可卿死后的场面。

    荣国府里已无了可堪大任的当家女主,贾赦只能亲自去请了隔壁宁府的贾珍之妻尤氏来挑大梁。

    尤氏见到秦可卿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但她好歹当了贾氏一族这么多年的冢妇,养气功夫还是有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跟在尤氏身旁的尤二姐就没这么淡然了,她早听说前面那个琏二奶奶是个厉害人物,荣府的下人们也议论自己的能力同人家比起来是一个天一个地,前几日虽未亲见,但平日里敢给自己下脸子的仆妇们个个服服帖帖,任由她驱使。

    于是,这乍一见到王熙凤,尤二姐可不就觉得自己气势上矮了几分,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尤氏的衣袖,催促着她莫要在此逗留。

    尤氏察觉到尤二姐这点儿小动作,暗骂她没出息。别说凤姐早就离了荣国府,和府里再没了什么挂碍,就算是有,作为荣国府的未来冢妇也得将气度拿出来,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心里是这般想的,尤氏仍是叹了口气,拉着尤二姐去前面招待登门吊唁的女眷去了。

    从上界回来的姑娘们中,数元春哭得最为伤心,她儿时可是被贾母这个祖母一手带大的。

    其他人或有面露悲戚,或是面无表情。就比如妙玉,荣府虽对她有收留庇护之恩,但毕竟时间不长,她下界这一遭为的还是师父要她了解最后一缕尘缘。

    可她们皆未露面,为的便是低调行事,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如她们所愿。

    回归皇室的司徒璟一身蟒袍,大摇大摆地手执圣旨入了荣国府,给了贾母一连串听起来十分唬人的追封,末了还添了句前来慰问各位仙者。

    这可将京城炸了锅,一窝蜂地往荣府涌来,毕竟谁不想看看上界仙人是何模样。

    林惜昭和黛玉几乎即刻搬去了城西鬼巷的天宝阁,其他人也各寻了各自的住处,还有如秦可卿、妙玉这般心无挂碍的,当日便返回了上界。

    荣国府的丧仪大办七日后,贾母棺木被放至铁槛寺,预备年后开春时再扶灵南归。

    楚三戒在京城的底细几乎被尽数查清,仿佛他就是个普通不过的青年,十岁上跟着家人入京。宋逾白却不打算回云霄宗,而是跟着林惜昭姐妹赶赴扬州。

    难得下界一次,姐妹俩不去探望一下老父都不在情理之中。

    秋日里,扬州城内的烟柳画桥不再,辗转乘着一叶小船自水路而行,穿过一座青石小桥,便到了瘦西湖畔的巡盐御史府。

    巡盐御史府并非官邸,而是林家自行购置的产业,样式上仿照了姑苏林氏的老宅,一派苏氏园林风格,移步换景,目不暇接。

    林惜昭和黛玉还未露面,老管家林华便赶忙喊道:“差府里跑得最快的小厮去衙门里给老爷报信,就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回来了!请老爷早些回来父女相见!”

    扬州衙门离府邸尚且有一段距离,林惜昭她们也不急,轻车熟路地朝府里面走去,几年过去,府中陈设几乎还同她们走时一般无二。

    “老爷下了令,姑娘们的住处都照原样留着,一针一线都不准乱摆,大姑娘二姑娘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老爷回来了,姑娘们再过来。”林华一边跟着林惜昭和黛玉,一边道。

    “老管家何必如此,这点儿周折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还是先见过爹爹的好。”林惜昭笑着说着,黛玉便打了一个响指,林华每至秋冬便隐隐作痛的膝盖竟似有暖流流过。

    林华一惊,忙拱手谢过:“姑娘们的本事用在老头子身上是大材小用了。”

    “管家照顾爹爹多年,很是辛劳,如今我举手之劳罢了。”黛玉忙伸手搀起林华,又道,“我们去花厅等爹爹回来。”

    林府花厅设于园林一角,轩窗外便是一株早开的山茶,红艳似火。

    林府的下人端了三盏龙井一盘姑娘们最爱的牛乳糕上来,知道林惜昭他们不打算留人在内,识趣地退了出去。

    林惜昭侧眸眼了一眼兀自饮茶的宋逾白:“我与姐姐到了家,师兄竟是不走了,难道是扬州的天宝阁太过简陋。”

    这话里意有所指,林惜昭可还记得在荣国府一进了荣庆堂宋逾白就告辞离去了,今日来了巡盐御史府却有了例外。

    青年脊背挺直,轻合茶盖,单薄的长衫罩在身上,侧影清华端敛,倒有几分书生的文弱:“半年前有幸与林公交谈甚欢,今日贸然上门还是要拜见一番,方能不失礼节。”

    林惜昭的目光落在宋逾白身上,苦恼地皱了皱眉,手中帕子被揉成了凌乱的一团。

    差点儿忘了,他特地从巡盐御史府给她和黛玉捎过家信,定然是直接见过了爹爹。

    “要是早知道……”

    宋逾白把着茶盏怡然自得,林惜昭好看的小脸皱了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不过,爹爹之前既然肯将书信托付,是不是就代表他对师兄印象不错?

    这个想法一出,瞬间被林惜昭摒弃。

    师兄同门的身份,爹爹会待他和颜悦色,换成其他的,可就不一定了。

    林惜昭眼神变了又变,似是觉得有些烦躁难安,颦眉灌了一大口清茶入喉,浓郁的苦味骤然在口腔化开,激得她猛地一口水呛住,连声咳嗽。

    宋逾白听到后,连忙一个闪身到她身后,接过茶盏,又施了灵力,舒缓着林惜昭杂乱的呼吸。

    “爹爹!”

    花厅外的连廊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下一刻,一个相貌堂堂,颌下留着微须,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掀帘入内,只见他衣袂飘飘,虽历经岁月沧桑的折磨,仍旧精神奕奕,一把抱住黛玉,叹道:“我的玉儿,一去多年,未曾想我们父女还有再见的一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们姐妹。”

    黛玉搭上林如海的脉搏,林如海中年后日渐渐多病,脉象有力并无病痛,黛玉才放下心来。

    林惜昭和黛玉一左一右扶着林如海在上首座下,林惜昭递茶,黛玉柔声与父亲又说了几句。

    乍听女儿归来,林如海喜不自胜,令人去向洋州通判说了句,轿子也不坐,骑着马疾驰归来,待见了面,满心满眼都是女儿。眼下情绪稍平,才瞧见不远处坐着的宋逾白。

    “谢过宋公子了,送两位小女回来。”

    论年龄宋逾白比林如海大上不知多少,可看其宛若弱冠的面容,林如海当初也不知如何称呼,只含糊地唤了句宋公子。

    林如海的谢,宋逾白如何敢当,忙起了身,拱手道:“护送师妹回来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哪里当得了长辈的谢,若要谢也当是我谢您。”

    他掀起眼帘瞥了一眼微微含笑的林惜昭。

    昭昭从小定然是受尽了林大人的宠爱,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性格。

    当初,宋逾白初次登门时,便依照凡间的礼仪先递了帖子,登门后除捎带消息,也将女儿们的事细细讲了,慰藉了林如海的满腔思女之情。

    一番交谈下来,林如海发现宋逾白甚至还通读下界的四书五经,满腹经纶,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便更好了。

    眼看着两人又聊了起来,黛玉偷偷凑到林惜昭耳边,狡黠道:“惜昭,你说爹爹知不知道宋师兄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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