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林惜昭就望见了雕梁画栋、飞檐如翼的华楼玉阙，看着便让人忍不住赞叹这便是天界气象。

    “仙友，登仙阁这就到了。”接引仙官带着林惜昭在一座琉璃为瓦的高楼前站定，手中幻化出一只纸鹤，跌跌撞撞往楼内飞去。

    不知多了多久，低沉喑哑的男声仿佛自天际而来：“进来吧。”

    接引仙官忙推了推林惜昭叫她进去，一边嘱咐道：“登仙阁的宏远仙君虽好说话，仙友只须恭敬些，必能谋个好去处。”

    进了登仙阁，林惜昭便发现此处自有乾坤，面积较之她所想的不知大了多少倍，显然用了拓展空间的法术。林惜昭走得很仔细，每跨过一道门槛，绕过一段回廊，都会着意停下来仔细观察观察四周。

    这么一仔细看，才发现登仙阁完全是按照八卦的格局来修建了，当中布置了不少奇门遁甲。若是此地的主人不允，只会被困入迷阵，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林惜昭想，这位宏远仙君大概极为擅长此类术法。

    最里面的殿宇规模不大，但其中细节处却别有心思，西面的圆拱轩窗漏出了一株亭亭玉兰，纵是轩窗上镶了一层金，也没有什么惹人诟病的暴发户气息。林惜昭也终于见到了宏远仙君，蓄着长须的男子低头拨弄着算盘，那算盘也是金子做的，殿宇内全都是算珠噼里啪啦的声响。

    “见过仙君。”林惜昭行了一礼。

    便听宏远仙君温和道：“小丫头，你便是下界新飞升上来的一株……对了，一株昙花吧？”

    “啊？”林惜昭仅呆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在梦里自己大约不知借用了何人的身份，于是立马应了下来，“让仙君见笑。”

    “区区草木成仙倒是不易。”宏远仙君兀自抿了一口茶水，语气里有几分他都未曾察觉的不屑。

    在天界看来，这些草木精灵修炼而来的女仙最是无用，个个弱不禁风，顶多就司司花，当个掌事的小仙。哪里比得上那些修炼成仙的兽类，虽粗俗了些，但皮糙肉厚，有什么事也能挡在前面。

    林惜昭不禁皱了皱眉，却不好说什么。

    宏远仙君还要继续打算盘看看他如今私房钱还剩多少，可千万要在家里那个母老虎公干回来前藏好了，没有什么心思应付林惜昭，随手一挥：“既然都是草木，你便安置到到灵河边，至于差使，后面会有人通知你。”

    满打满算林惜昭仅在登仙阁内呆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踏出金碧辉煌的阁门，先前的接引仙官早没了踪影，等在门外的是位年轻的仙娥，一身打扮规规整整，手持玉简，见了林惜昭便过来。

    “见过仙友，我乃登仙阁掌茶仙娥清茗，住在灵河西岸，仙君特命我为仙友带路。”

    “有劳仙友。”林惜昭不敢托大，方才看宏远仙君的态度，便知他不怎么瞧得起草木化身的仙子，这位仙娥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担起一份差事，自有其独到之处。说不准她日后在这天界的前程，还不如她呢。

    仙娥行走之间衣袂分毫未动，林惜昭本以为从登仙阁到灵河就要这样一路沉默过去，不曾想名叫清茗的仙娥却率先开口了。

    “仙友不需要担心，天界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仙君一样。咱们住在灵河附近的仙家个个都是再和气不过了，经常彼此串门，甚至跑去天界花园里一同玩耍的。仙子的居所排在百花宫里供职的几位仙子旁边，最是适宜不过，兴许过不了几人，仙友的差事下来了，便是去百花宫，那可是个极好的地方。”

    “百花宫，可是百花仙子所居之所？”林惜昭下意识就想到了此。

    “是也不是。”清茗并不意外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耐着性子解释道，“百花仙子之职空缺已久，如今都是由十二花仙打理着百花宫的事物，不过几位仙子都是很通情达理之人，牡丹仙子不久前还了我一瓶仙蜜呢。咱们这些草木出身的仙子最盼望的就是在她们手底下做事了。”

    “十二花仙。”林惜昭念念有词，不由又想到了金陵十二钗。之前在帛琉山天界特意派了天兵天将来捉人，黛玉她们必然与天界关系极深，甚至可能开罪了仙界。之前林惜昭旁敲侧击地问过接引仙官如今的年月，从他的话里粗略推算，如今不就是两百多年前吗。若十二钗当真是十二花仙，她们应当还未入凡世，就在天界才对，也不知道会不会见到十二个长着与黛玉她们一般无二面容的仙子。

    “那仙友为何去了登仙阁，没有去百花宫？”林惜昭继续问道，想要继续从清茗口中探听到天界和百花宫的消息。

    “哎——”清茗叹了口气，“要是都能进百花宫就好了，可天界哪个地方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当初就没碰上百花宫有空位，你运气就好，听说百花宫正缺人呢。”

    “登仙阁也不错，除了宏远仙君难伺候些。”

    清茗撇撇嘴：“任凭他再瞧我不上，这天界唯有我能泡出令他满意的茶水。”

    这便是她的底气。

    思及此处，清茗亦忍不住失落，她的作用也仅仅只有泡茶罢了，若有些别的要紧差事，登仙阁的人从不会想到她。

    林惜昭笑意融融：“若是如此，改日我定要厚着脸皮登门来讨口茶喝，也尝尝这天界第一是何等滋味。”

    闻言，心头的那点儿阴霾不过少倾便烟消云散，清茗望向林惜昭，笑容愉悦：“那我便等仙友来，给你泡最好的茶。”

    灵河之所在并非一片平原，而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满山苍翠，落英缤纷，乳白仙雾萦绕其间，好一片洞天福地。

    清茗指着一座青瓦白墙的建筑，说：“那里便是仙友的住处。”

    清茗所指之处，除了那座院子，紧挨着便是一片粉雾缭绕的花树，开得芳华灿烂。

    穿过一条飞泻而下瀑布，清茗带着她来到了她的住处，捏诀之后，眼前的院门缓缓开启，然后林惜昭就被惊到了。

    跟有些古朴平凡的外表相比，院子里面极尽精致，一砖一瓦皆是精心雕琢。玻璃轩窗晶莹剔透，檐下挂着成串的青铜风铃，各色灵花竞相开放，入目皆是姹紫嫣红。

    既已送到，清茗便告辞了，她还需回去当差。临走时她指了指一墙之隔的一栋二层白玉小楼，“绛珠仙子便住在此处。”

    全然不顾这话在林惜昭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谁都知道绛珠仙子是谁，林惜昭按捺住翻墙过去的冲动，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可是两百年前，黛玉还没下凡，也并不认识自己是谁。

    愣神间，隔壁花丛后的竹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惜昭看见一身仙子绿衣、长纱及地的黛玉揉着眼睛出现在了门后，她打着哈欠，入目的出了阳光，她还看到了林惜昭。

    等等，惜昭！

    黛玉咬着唇，没想到林惜昭也会出现在这里。

    “惜昭……”黛玉几乎已最快地速度奔过来。

    这回轮到林惜昭震惊了，她看着一把抱住自己的黛玉有些不知所措，“绛珠仙子……您认识我？”

    黛玉颇有怨念地拍了下林惜昭的肩膀：“是谁连姐姐都不认识了！你和宋师兄也被司空宫主弄进来了？”

    一番话下来，林惜昭被弄得云里雾里，什么叫被司空宫主弄进来？

    似是看出了林惜昭心有所惑，黛玉忙解释：“不止是我，还有宝姐姐她们，甚至湘云和探春都在这儿，正是司空宫主方才用迷香迷倒了我们所有人。我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那香我在古方上看到过，叫回还香。”

    所谓回还香，顾名思义能够使人陷入迷梦，回顾数年之前的往事，十分罕见，据说早已失传多年，司空惜文能够找到也是出乎意料。

    怎么一说，林惜昭也回忆起灵泉内似乎也又淡淡的香味，应该也是回还香。

    只是不知司空惜文为何一定要让她们回溯到两百年前，她究竟想知道什么。既然肯定了十二钗的突然下凡不是历劫报恩那么简单，若是如此天界不会这样反应。林惜昭心想，她们或许也能趁此机会查查其中的原因。

    于是，林惜昭斟酌片刻道：“姐姐，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你们本就是天界的仙子，如今的绛珠仙子便是你的本体吗？”

    黛玉沉思了一瞬，就拉着林惜昭朝门里走去，一个静音结界落下，她环顾四周，神情紧张：“惜昭，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会是……”

    从前在浮生秘境得见的往生，她们也都只是下界荣国府的深闺小姐，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会与高不可攀的天界、神仙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现在黛玉不能肯定了。

    “姐姐。”林惜昭深吸一口气，对着黛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若我说我是活过两生、并侥幸逃过了奈何桥的孟婆汤的人，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