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柔软的沙地，林惜昭身上的水分瞬间烘干，乌黑的秀发挽起一半，余下的随意散落在脑后。

    她小心地打量着这座小岛，若说奇怪便奇怪在这座岛几乎可以泾渭分明的分作两半，一半的沙地是黑的，一半沙地是白的，就像八卦阴阳两极一样。

    这里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却更加让人心神不定。

    她翻转手腕，捏出法诀，试图启动事先留好的传送阵，却不见任何反应，一连又换了好几个个法诀，还是不行。

    在这里，所有的法术似乎都失效了。

    本能告诉林惜昭，这里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林惜昭心头疑窦丛生，她再次举目望去，脚下踩着的白色砂石反射着皎洁的月光，一条极为明亮的光带在夜幕中十分抢眼。林惜昭伫立在砂石上，循着光带远眺而去，光带的尽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心底忽而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着她快些前去。

    定了定神，林惜昭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最多走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白光的所在地。

    下定了决心，林惜昭毫不犹豫朝前走去。

    她步履轻快，不多时就走完了大半路程。这样寂寥而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岛，林惜昭自然是警惕的，眼看离光带尽头越来越近，她不自觉握紧了袖中软剑。

    这把软剑是在清浮宫的库房里寻到的，由陨铁制成，因铸造工艺十分高超还轻便易拿，寒光噤噤，剑锋冷冽削铁如泥。

    幸而运气林惜昭不错，这把软剑并未掉入孽海情天之中，不然这会儿她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了。

    林惜昭正这样想着，脚下一刻不停，绕过一座小土丘，狭长的影子沿着山坡斜斜地投落下来，这影子似乎是花和叶的形状。

    林惜昭心头疑惑，没想到岛上竟还能有活物存在。她慢慢沿着山坡路靠近，终于看清了影子的主人，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朵，花瓣如同云般轻柔，正是白光的来源。

    她一瞬不移地盯着，周身的灵力不由自主地开始流动起来。

    “这个是……昙花？”

    只需一眼，林惜昭就看出了这就是一朵巨大版的昙花。

    鼻尖萦绕着淡淡幽香，她摊开手，一缕微光跳动着落在她掌心。

    微光倏然亮起，犹如一盏明灯，刺破诡谲而静默的黑夜。

    林惜昭眼前一白，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只听波涛阵阵，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竟然在薄命司外的那一艘小舟上。

    刚刚传送阵启动了。

    她慌忙朝薄命司外掠去，警幻仙子特意将她支开，必然有所图谋，难道是……

    “轰隆——”

    深紫的雷电凌空劈下，大片的乌云浓郁到散不开，看方向是在天界东方，那里正是登仙台和登仙阁所在之地。

    这般阵仗，该是有大能修士飞升，可缘何会引起这般大的阵仗。

    “等等，”林惜昭霍然抬首，喃喃自语，“飞升的会不会是司空前辈。”

    语气已有七分肯定。

    天街长廊上不时有人向乌云聚集处涌去，林惜昭拦下一人：“请问这是怎么了？”

    “仙子还不知道吗？今日薄命司的警幻仙子逮住了百花宫的十二花仙，送到天帝面前去了，说是她们凡尘未了，有碍天道。天帝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竟也对警幻仙子言听计从，正要发落了她们去凡间历劫。这不，却正巧遇上了有人飞升，真是好大一个热闹！”

    林惜昭听得有些默然，就算早就猜到了，不免还是有些埋怨自己没用。

    下一刻，化作流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前飞去。

    远远地，林惜昭就被围观的人均挡在了外围，只见前方乌云白云分明，金碧辉煌的座驾里众人簇拥着一个头戴冕流的男子，金袍加深，气宇不凡，想来便是天帝。

    天帝的金眸冰冷的如同极北之地冰封万年的茫茫雪原，仿佛世界万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林惜昭的目光没有过多在天帝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他身后不远的美艳女子身上。

    是警幻仙子。

    她正得意洋洋地审视着被捆仙绳团团捆住、只等来人飞升完毕就被发配下凡的十二花仙。

    林惜昭眉头紧皱，气不打一处来。

    反正这都是在梦里，该发生的两百年前早就发生了，而她想教训警幻仙子狠狠出一口气已经很久了，正好也来试试她的深浅。

    众仙只见一个不知名的白衣小仙突然手执利刃向天帝座驾袭去，天兵大惊，连忙自成一阵，护卫于天帝身前。

    不曾想白衣小仙竟中途调转了方向，一剑朝着警幻仙子劈下。

    剑光凛冽，乃是纯粹的杀招数。

    警幻仙子瞳孔微缩，呆滞在原地，几乎来不及躲避。可下一刻，林惜昭只觉虎口被震得发麻，原是一个天将挡在了警幻仙子之前，他身上金甲断裂，鲜血迸溅而出，却仿佛不知疼痛，一动不动。

    林惜昭眼尖，如果不是刻意去看，几乎发现不了天将伤口中翻涌的黑色雾气。

    警幻仙子嘴角上扬成诡异的弧度。

    就好像在说：“看吧，他们都被我控制了。”

    林惜昭有些明白，警幻仙子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了，她向着重重天兵护卫的天帝望去，这一位应该和传信仙官一样早就是她的傀儡了。

    不过瞬息之间，狂风骤起，雷声轰鸣。

    警幻仙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如有实形。

    紫雷陡然长到天柱般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吸引了众仙的视线。

    “这是怎么？”

    “这是降神雷啊！”

    所谓降神雷，乃雷劫中最猛烈的一种，一击下去，司空惜文定然会被劈得灰飞烟灭。

    “惜文！”

    一声凄厉的男声传来，循声瞧去，鸦青仙袍的青年从登仙台上一跃而下，正是柏言川。

    林惜昭愕然回头，死死盯着警幻仙子：“你做的？”

    警幻仙子摊了摊手：“要怪就怪她收了一个好徒弟，日日都盼着她的师父去死，我既与她做了交易，自然要让她心愿达成。”

    “对了。”警幻仙子手撑着下巴思量片刻，“还是要死的有些波折，才有趣。”

    言罢，一缕黑气从她袖中飞出，林惜昭阻挡不及。

    于此同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登仙台塌了，巨大的石块散落，天界众人这才真正乱作一团，四散逃离。

    林惜昭站在原地，只觉周遭的事物都在飞快褪去鲜艳的颜色，变得枯萎苍白。

    回还香的香气渐渐消散，梦境要结束了。

    梦境坍塌之前，各种画面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她看见柏言川飞至司空惜文身前，紫雷击打在他的身上，格外狰狞。

    她看见自己，或者说是原本的昙花仙子停留在清浮宫内，看着落星池的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这样过去了万余年。

    ……

    这时，耳边传来了汩汩流水声，林惜昭积攒出一点力气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青年如玉的眉眼。

    她不知何时跌坐在灵泉中，静静的看着他，仿佛隔着很久的岁月。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企图描摹宋逾白的眉眼，却旋即收回了手。

    林惜昭低头喘着气，脑海里塞满里无端多出的一段记忆，真实的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如果黛玉她们曾是十二花仙，师兄是清越仙君，那么自己……

    真的就是清浮宫掌事的昙花仙子？

    就在这时，宋逾白突然开口了：“昭昭……”

    他睁开了眼睛，半垂着眼帘看着她。

    他声音很轻，没有什么力气，但他好像知道林惜昭此时此刻心绪不宁一般。

    于是，他接着说：“我在。”

    其实他自己也浑浑噩噩，宛若在大梦边缘徘徊，这样的时候，处在现实和虚妄的夹缝之间，免不了被如潮水般涌入的记忆和往事左右了情绪。

    宋逾白的指尖颤抖着，万份珍惜拂过林惜昭的眼下，轻声唤道：“小昙花呀。”

    林惜昭脑海里一片轰隆。

    她恍惚若处在一片迷雾中，宋逾白的话却将一个事实摆在了她眼前——

    前生的前生，她曾经是一株花，一株长在清浮宫的白昙。

    这个事实让林惜昭的心神一下就乱了，灵泉里蒸腾的水雾将她的脸熏得微红，停在她颊侧的指腹更加滚烫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思，宋逾白就倾身吻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林惜昭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师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侧，唇齿纠缠间，独有的冷冽气息在唇齿间蔓延。

    她有些挣扎起来，不是不愿意，而是无所适从。

    林惜昭心跳杂乱不已，她睁眼，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宋逾白琉璃色的眼眸。刹那间，她如同败军之将，城池寸寸失守。

    她伸手攀上宋逾白的脖颈，他的体温滚烫。

    终于在摇摇欲坠的前一刻，林惜昭一把推开宋逾白，双双跌入了灵泉水中。

    灵泉水没过二人胸口，本就单薄的衣衫潮湿不堪，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也遮挡了彼此潮红一片的脸颊。

    “那个……仙君，您回来了。”

    林惜昭整个人缩进水中，露出头看向半空中逐渐现出身形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