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之宴

    天色放晴,街头的帐篷还布满了整条街,战争带来的疮痍映入眼帘。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员依旧只能无奈地坐在营中,等待一碗热汤。

    街边的残雪已经被清理干净。

    外邦残余势力还未完全退出中原,所到弱小的城池依旧是杀伤掳劫。

    自突厥领兵袭来至今,大大小小战役损伤数十万,如今城外大军也不敢稍离懈怠,因资源皆集中在城中,因此伤员留在此处一来省去奔波的麻烦,二来更易取药熬煮。

    “哎哟啊,我都要饿死了,怎么还不给我吃的啊。”一个泼皮般的声音响起。

    那为首的军卫推了推他,“你这老头,叫你来这里是让你医人的,不是让你来吃的。”

    那老者索性坐在地上,褴褛的衣裳垂在地上,“不给我吃,不给我吃,我没力气医人啊。”他又耍起了赖皮。

    十一盯着他瞧了一会,她觉得此人颇为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又分毫也想不起来。

    她看得出这个“泼皮”老人是真的饿了,从怀里找了找,果然还有一个胡饼,这胡饼是那日从裴府出来顺手拿的。

    有得吃总比没有要强。

    那为首的兵卫看了二人一眼,身上华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索性也没阻拦。那老头一见是个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就啃。

    十一见状,自己在新罗也饿过,知道这种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怕他噎着,开口提醒她道,“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吧,别噎着了。”

    那老头哪里管这些,将给的那个饼尽数啃尽,方才摸了摸肚子,“还是没饱,不过有力气了。”他笑嘻嘻地道,打量了下十一,“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知道我几天没吃了,给我送吃的,你们这些当兵就知道压榨老百姓。”

    那为首的兵卫脸色一沉,“费什么话,吃饱了还不赶紧给我进去医治。”

    那老头才乖乖地走进了营帐之内。

    白许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你怎么就知道他是真的饿,而不是浑水摸鱼地混口饭吃呢?”大量的伤员,城中的医者都被抓来了都还不够,只能大量广招会医术的来此帮忙救治,哪怕只是以前在医堂打过下手,做过杂事的也都被悉数抓来,流民之中,凡是自称会医术的,学过些许的也被叫了过来。

    十一道,“他一身破烂衣裳,还敢大街就叫喊,一点也不怕官差,我就猜他不是自己来的,应当是以前救治过城中之人,被认了出来,强行带来,一定是会医术的,甚至医术高超。”

    她把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白许笑了笑,“十一,你真不该被困在深宫里头。”

    “嗯?”十一真没想他会有如此感慨。

    “这个时代终究是对你的不公。”白许话语落下,方才觉得自己多言。

    她羽灵侧着脑袋,“白郎君这是在替我抱不平?”即便是裴玉和景和也从来没有这样同她说过。

    “我只是感慨时代不公,并非为你。”白许否认,“走吧,我们还要去找林泽。”

    明明刚才嘴里吐出来的话是指她。

    不作多想,她又继续问道,“你说的那林泽是何样子?”

    匆匆自飞船下来,和白雪分二路去寻,也没问个清楚。

    白许知道多个人多双眼睛,他身上的很多设备出了飞船,都不一定能够使用,他比了比林泽的身高,约莫只到他腰间,“他看起来大概就是六七岁孩童的样子,留着短发。”

    既然是和纪录片中一样,那大抵不难找,大黎皆是一头乌黑长青丝,将头发剪得如此之短,且身上衣着亦是格格不入,乃是俗礼所不容,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外邦的奸细抓起来。

    “林泽这般一头短发招摇,应当不难找。”

    “是不难找。”十一的话语刚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他们跟前。

    “十一公主。”来人一揖。

    十一仰起头来,她有些错愕,来人竟是苏贵妃身侧的碧落姑姑。她的身后是一名异常高大的男子,一看就是练家子。“公主,可是在寻一孩子?”

    “你,抓了他?”十一道。

    “奇装异服,怪容无状,冲撞了娘娘玉驾。”碧落曼声道来,见十一似乎有些存疑,又继续道,“那孩子大抵是个外邦人,言语不通,唯独身上藏着一张小图,上面有这位郎君,刚巧被裴都尉认出是带走公主之人。娘娘想着既是这位郎君家的小孩,必定心焦在城内寻找,因此派尔等前来城内各处相候。”

    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借着个由头来逼他们就范。

    白许低首,小声喃道:“林泽是我自己的事,你若不想回去,先走即可,我拦着他们。”

    苏贵妃并不简单。十一心中有数,岂会让她轻易离开,此处人员密集,她亦是不想影响道其他人。

    “姑姑,带路吧。”她想了下,还是客气道。

    青松俨然而立,半开的窗扇外露出一抹翠绿。

    山寺后方的厢房内,小和尚上了几盆素菜便退了下去,屋内寂静,惟有外边偶尔传来的几阵风声。

    圣上自帝都出逃以来一直心绪难安,洛水一战损失惨重。苏谨以祈福之名,每日晨出暮回,在寺内祷告焚香。

    十一和苏谨对面而坐。

    唐景和坐在苏贵妃妃的侧方。

    白许同十一进来,却未曾坐下,只是同裴玉站在一侧。

    屋内多年没人居住,朝向又常年见不到阳光,因此颇冷。

    苏谨沉默了很久,终于发了话,“十一公主倒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之前在裴府,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就往外跑,你究竟还要不要脸面了。”

    十一低着头,她这辈子最畏惧的便是眼前这位贵妃娘娘了,苏贵妃自小对她大多是冷眉横目,皇城之内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

    她眼里是凌厉的光,直视着她。

    吃人的不吐骨头的老虎,应该就是像苏贵妃这般,十一心底默默嘀咕,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她让人直接将她送回行宫即可,为何还要在此同她说这些话。

    “阿娘,羽灵她年纪还小,况且那白郎君也……”景和试图想为她说话。

    然而下一瞬就被苏谨打断,“回行宫去!”言语没有商量的余地。

    十一不敢抬头,却也没有回话。她心底是铁了心不回去了,攥着的手心里早已渗出了汗。

    比起圣人,她更惧怕苏贵妃。自有记忆起,她便觉得苏贵妃不喜欢她,更何况同景和交好的她也见识过不少苏贵妃狠绝的手段。

    苏贵妃抬眸看向一旁的白许,向后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碧落就走到屋后的院落,院子后边一个侍卫将林泽押上来。他身上被粗麻绳束缚,一见两人顿时挣扎着要向二人去,却被侍卫反手压在地上。林泽嘴巴一张一合,无奈却发不出声响。

    十一一个激灵,瞥向白许,亦是眉头紧皱。

    “苏贵妃,他,只是个孩子。”她终于开了口。

    苏贵妃见她开口,淡声道,“孩子又如何,这不规矩的人就该尝点苦头。”

    表面上是在说林泽,实际上更是剑指十一。

    指桑骂槐的本领,苏贵妃向来就是一把好手,她额间冷地沁出汗来。

    十一案下的手愈发战栗起来,她看向斜对面的景和,正摇头让她不要再接话。

    “苏贵妃。”一旁的白许开口,苏谨倏地轻笑,打量着这个景和口中神仙般的人物,除了那一身好皮囊外,她倒是真的看不出和旁人有什么不同。“白先生,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这里可是黎国!”任谁都听得出她嘴里隐隐的威胁。

    白许眼底微沉,和平日里的温润不同,他嘴角亦是勾起冷笑,“娘娘见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介布衣,没有通天本事,只是吧,娘娘却未必有着本事能拦住我。”

    苏谨倒不曾想到,一个文弱书生般模样的小郎君,倒是口气不小,她站了起来,“白先生看来是还没尝过苦头。”

    情势微妙,十一知道白许要走易如反掌,但是他似乎在等什么?难道是在等她亲口拒绝苏贵妃不成?

    苏谨也懒得和白许费口舌,转而朝向十一,“十一,我再给你次机会,要不要和我回宫?”她顿了顿,“想清楚再回答了。”

    她低着头,心底更是煎熬。偏偏是苏谨,她当真有些不敢回话,瞥了眼白许,正打量着她,似乎想看这个热闹,要看她亲口拒绝她的样子。

    她反正是弄不懂他的心思,既然见到了林泽,离开即可,还非得等她表态,只好调整了下心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至苏贵妃的身前,双手交叉于额前,行礼,“苏贵妃,我是晚辈,自知不该无礼,贵妃之令,我不能相从。”

    此话一出,不仅是苏贵妃脸色难看,连同裴玉和景和都颇为吃惊。

    景和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她倒是知道她不想回去,只是未曾想到她的阿娘都开口了,十一还敢拒绝。

    “贵妃娘娘,我不想同你走。娘娘和我并无生养之情,我与娘娘其实并无瓜葛,如此说来,娘娘为何非要管羽灵之事,岂非徒增事端,惹得不快。”她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连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任谁都听得明白她此时口中之意,苏谨既无生她唐羽灵之情,又无养她唐羽灵之恩,平日更无交集,何来此处充作长辈管她。

    苏贵妃脸色沉得可怕。

    裴玉皱了皱眉头,“公主,苏贵妃,她为了寻你才特地找了个祈福的借口出来的。”

    十一没有回话。更不明白她此做何意。

    其实别说她不明白,就算是裴玉也不甚了解,谁都知道苏贵妃是个极其护短的主,手段狠绝,而她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于她来说毫无利益,为何要来寻她,他亦是不明白。

    “十一公主就算不想回行宫,要不住我那边吧。”当下场合无论如何,就算她不愿意回去,假意住他那处也总比让苏贵妃以为她要跟着白许要好。

    十一知道他的好意,还是摇了摇头,“裴玉,私藏公主是大罪,若是哪日被发现了,不好。”

    十一对上他焦灼的目光,裴玉当时为了她不去和亲,而向圣上求旨赐婚,本就对他来说不公平,毕竟他的父亲是天子近臣,他更是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屡屡高升,她虽为帝姬,实则对他,他的家族毫无助益。

    苏谨已经没有心情再同她斡旋,嘴里只落下几个字眼,“动手。”手中紧紧捏住的玉块被她摔落在地上砸碎。

    随着这声玉器落地的声音,十数个高大的,训练有素的侍卫军自红墙外的门洞而入,一瞬间将两人团团包围。

    十一大惊,回头望向一旁的白许,他似乎并不吃惊,反倒是裴玉,似乎不曾想到苏贵妃会有如此举动。

    “阿娘,你这是做什么?”唐景和惊愕地问道。

    苏谨冷声道,“把那劫持公主的白衣男子拿下,小心别伤了公主。”

    一声令下,侍卫拔出佩剑,数十道银光和那窗外白雪相互映衬。

    白许不知何时已经走至她身侧,在她耳旁呢喃道,“我会带你离开。”他脸上并无惧色。

    白许从怀中掏出一把玉制折扇。

    一个须臾之间,任谁也没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移动,手起扇落,押着林泽的二人已经昏睡过去。他单手抱起林泽,目光狠厉,“苏贵妃,若不是念在你是十一的长辈,我定会让你尝一番苦头。”

    苏谨见过他的身手,自然知道他不好对付,所幸的是现在他不在十一身侧,好对付些。

    “上。”所有侍卫调转方向。银剑往他所在方向刺去。

    可任谁也没想到,那人又凭空消失,带着林泽出现在了十一跟前,他空出来的大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抓紧我。”

    就这样一句话,十一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腰上就已经是他的大手,她下意识的也同样抱住他。

    当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回到十一身侧时,三人已经消失在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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