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换柱

    料峭寒意,今日比起昨日竟又冷了几分。

    白许替她拢了拢大氅,晶莹的雪花落下,再过几日便已入冬。

    洛水西城,因为圣驾的来临而人群汇聚。救援尚在进行,伤员依旧不断而入。

    周俨辞官引咎多年,圣人未必认识他,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希望在此时又被重新召回宫廷,毕竟此次外出逃亡,听说死了不少和他同一时入太医署的医师。

    小命苟延残存这么些年。他没有别的想法,能活着就好。

    人群都在往圣人的方向靠去,偏偏他在远离。

    原本宫里派出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医师,和他并不认识,只是这次圣驾的到来,反倒让他掩面而逃。

    他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他是个大夫。

    “等等。”一个军卫喊住了他,他本来想拔腿就跑,可细想想若自己当真拔腿就跑,他必然要追过来,自己此时说不定还能三言两语混过去。

    他唏嘘地抬起头,那军卫一件他便道,“你是那个周大夫吧?怎么自己出来了,里边不是还有很多伤员?”

    周俨心虚,“嗯,我,人有三急。”他点了点头,“对,人有三急麻,我实在憋不住了。”

    那军卫听他如此道来,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他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靠近圣人的一侧,“那边建了一个临时如厕点,你过去,这边再进去就是里坊,很多都被昨日的火烧没了。”

    周俨心下叫嚣,以为自己终究是逃不过命运趋势之际,怎看到那个高大的军卫倏然倒了下去。白许连忙将他拉到一侧。索性这里人少,并没有谁往此处看来。

    他一见是二人,才放下心来。

    “哎哟,吓死老头子我了。还好你们来了。”

    周俨跟着二人左拐又绕地来至一处破败的宅院之前。二人顺势就要踏进去,他皱了皱眉头,“你们就住这里?”他有些好奇,这白许一看身上就穿着锦缎,怎么也不像是个落魄的。

    见二人不曾理他,只好跟了进去。

    可进来院落,才发现二处相差甚多。外边是一片破落,里面确实别有洞天。淡雪覆地,青松拔翠,红桥流水,显然是有经过打理。

    二人带他入了内里。一入内里,便温和如春,他环顾四周,炭盆中并无烧炭。

    周俨一进门,便见十一轻轻一揖。

    周俨摆了摆手,“喂,十一,你做什么呢?”周俨知道她的身份,自知自己消受不起。

    她微微抬眸,凝视住他,“周医丞。”

    从她嘴里出来的称呼让他汗毛四立,眼前的男子似乎已经将他身份合盘脱出。他几乎意识到十一此来的目的。

    他犹豫了一会,道,“你是想知道真相?”

    “对。”十一道。这世间能完全没有保留告诉她事实的大抵也只有他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了一句:“好。”

    他回忆起那年……

    十六年前,上都皇城。

    连枝盏上烛火摇曳,空气极其闷热。取冰而来的女婢连忙往冰盒里填上。

    羽扇轻摇,殿前案旁坐着的两位华贵服饰的女人尚挥笔抄写经文。

    时下大旱三月,自江北一带到上都接连无雨,帝深感其罪,携后与众臣入皇寺祈祷祝愿,其余众妃及官眷在家抄录佛经为民共求,望上天怜悯。

    苏谨停下手中挥动的墨水,抬眼望了望窗外那潜行在云中的圆月,低头又看了看此时已经有九个月的肚子。

    宫中的冰,所剩无多,因苏妃和盛美人皆有身孕,因此为了节约冰量,圣人特准盛美人搬来与苏妃同住一宫。

    “娘娘,娘娘,外边落雨了。”碧晴的人影还未到,已经从殿外传来了声音。

    深沉寂静的夜,从刚开始的零星碎雨渐渐的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落。

    两位有身孕的妃嫔,站在屋檐之下,望着这场久违的雨。却没有人提醒他们注意有孕的身子,因为这场雨实在是期盼了太久。

    殿外雨势越下越大,不知是何人掌灯出现在了回廊深处。

    急促地脚步声被雨声吞噬,连同瓦片上传来的几声微响一同掩埋。

    直至雪白的猫儿乍然从半空中跳落,盛仪才花容失色,往一侧避退了数步,连同一旁的苏谨也受了牵连。

    鲜红的血液和雨水流混在一起,一时之间,整个影华宫中雨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

    暴雨如注。影华宫内乱成一团,两位妃子同时临盆在即,原本该还有一月才会生产,按照祖制,宫中的稳婆在生产前半个月方才需住到妃子宫中。

    御医,稳婆都一派人去请。

    若平日还好,可此时不但已经夜深,外边的雨实在大得惊人,连同那令人惊骇的狂风,比起初下时更加可怕数倍,几乎寸步难行。

    影华宫内乱成一片。直到苏谨身旁大宫女碧落的到来,才让原先的乱局有了几分条理。

    本来,今夜,不由她当值。

    留下几个手脚伶俐的心腹和嬷嬷以及盛美人带来的两个贴身奴婢在内殿,其余的一概到外边听候差遣。

    血腥味夹杂着风雨的味道氤氲在宫殿内。

    “怎么还没来都去了这般久了。”碧晴早已按捺不住,该做的准备工作早已做好,热水,剪子,皇子公主的衣裳,样样俱全,唯独差那稳婆和宫中的医师还未到来。

    “我们宫里有个接生过的老嬷嬷,我去请。”盛美人带来的其中一个贴身奴婢心焦地道,碧落点头,她便不顾风雨地冲了出去。

    苏谨早已丢了往日的傲然的姿态,此时也同寻常妇人般大汗淋漓,脸上痛苦异常,“不行了,等不到他们,你们之前我生产时都见过,现在只能靠你们帮我和盛美人了……”

    一下子两位后妃,哪一位出了状况谁都担待不起,更何况还是两个。

    “娘娘,周医丞到了。”

    本来苏谨的胎就一直是他照顾,今日更巧,也是他当值。

    “拜见娘娘。”他微微一躬。

    深红的帷幔早已被拉了下来,周辛守在帘外,本来应当有稳婆与他互通情况为好,但如今稳婆未到,听里面的宫女所言,应该也是来不及等人来了。只能当下立断,指导里边的生产。

    喧嚣的雨声伴随着撕裂般的尖叫声。

    “恭喜娘娘,恭喜娘娘生了个皇子。”盛仪身旁的女婢几乎颤抖着手,为自家娘娘剪下了脐带,将半身是血孩子抱了过去,只是此时的盛仪已经昏迷。

    随着她的恭贺声,另外一声哭啼随之响起,碧晴抱过同样浑身是血的孩子,却迟迟没有报出性别。

    虚弱的苏谨抬起头来,“到底是男是女。”

    见所有人都噤声不语,心中大抵也已明了。“罢了,罢了。”

    “赶紧将皇子公主抱去清洗。”碧落已经开了口。

    窗扇骤然被风吹开,不断拍打作响。

    “快关了窗,娘娘不能受冷。”老嬷嬷先喊道。

    周俨站在外边,看见盛美人的婢女抱出一个男婴,还不忘同他道,“周医丞辛苦了,到时候娘娘自然有赏。”话语刚毕,就抱着孩子到后方的屏风内洗濯。

    随后出来的是碧晴,她的脸色既忧喜参半,身上已经用毯子捂住,一般只有女婴才会一生出来捂得严严实实。

    她亦是绕到屏风后方,为公主进行清洗。

    碧落眼疾手快地关了窗户,随之而来伴随的确实室内骤然昏沉,原先燃着的烛火被那忽如其来的风掐灭。

    一个身影快速闪过。

    屏风之后,轰隆的雷声遮掩住了女子的一声惨叫。待到火烛再次燃上之际,碧晴几乎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被血水染红的碧落。

    周俨没瞧见里边的情景,但屏风之外他明显看到一个身影倒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视而不见地躲到外边。

    “娘娘需要的是一个皇子。”碧落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周俨的话就说到此处,眼前的十一公主的却并没有太过惊异的表情,惟有那双淬亮的眸透着灰暗和失落,原来她当真仅仅只是要一个皇子,仅此而已。

    她用极淡的口气问:“之后呢?”

    “那日在内殿接生的都是娘娘身旁的人,自然不敢多言,而跟在沈美人身侧的一个去找了稳婆,一个被害。不过贵妃娘娘怎么可能放任怎么多活人人多嘴杂呢,在公主满月之前,便已将这批人处理妥当。留下的惟有我,碧落,碧晴,以及贵妃的奶娘。”

    “苏贵妃当时没有处置你,为何?”十一问道。

    “兴许是过往的情分在吧。”他有些自嘲,“我年长苏贵妃十二岁,当时还是新晋太医署之时,就随着当时的医丞去医治体弱多病的苏家姑娘,这一治就是几年,后来娘娘入了宫后自然也经常叫我去。”他顿了顿,“公主,贵妃她,她其实生第一胎的时候就已经伤了身子,所以第二胎是她强行怀上的,在这期间为了保胎,吃了大量不该吃的药,因此她必须要个皇子。”

    虽然苏谨的行为不值得被原谅。但是若是她能再怀,他觉得她也不会冒险行此事。

    白许走过来,同周俨使了一个眼色。他识趣地退了出去。

    十一的心情复杂到了极致。但却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伤怀,兴许是早就猜想到了故事的大概,所以此时此刻才如此平静。

    白许低头静静地凝视着她,比他想象中要平静,没有吵,没有闹,甚至连询问他她该如何是好都没有。

    他开口问她,“十一,你是怎么想的。”

    四目相对,她开口道,“白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既然能够替她找来周俨,必定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白许对上她此时黯淡的清眸,“十一,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身旁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切?”这个答案十一始料未及,她的目光旋落于他,“可你以前似乎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我。从带我去心理诊疗室到现在的周俨,你一步一步为我铺好得知真相之路,又是为何?”

    白许不得不承认,他即便不知当年她失忆的真相,但也大抵猜到和苏贵妃之事有关。他给她真相从来都只是希望能够面对自己,而她若是愿意……

    白许思绪了一会,“十一,你想做回十一公主吗?那个真正的十一公主。”

    “可揭发了这件事,苏贵妃还能是苏贵妃吗?”她反问。

    白许:“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未尝不可。”

    十一微微一震,他当下之言,颠倒黑白不是不行。只要她能做回十一公主,成为苏贵妃的女儿。

    她没有说话。

    整个屋内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

    过了半晌。十一微微抬眸,“我,还是想先去见见她。”

    洛水行宫之内。

    长明宫灯照得宫闱透亮,垂帘之下倩影轻动。

    雪落在少女的肩上,被身后的男子轻轻拍去。她回眸,清眸里多了几分犹豫,倒是男子身侧的鼓励,让她坚定了进去的决心。

    夜已深,她早已屏退了众人,却不曾让人先灭了些这透亮的灯火。

    她浅黛微蹙,半倚着青案翻阅典籍。直到屏风外的脚步声让她抬眸。

    “是谁?”

    直到那抹熟悉的脸庞映入时,脸上由震惊,逐渐化为惊喜,可随着白许的走入,她的脸随即耷拉下来。

    她疾步走上前去,拉住十一的皓腕,将她护在身后,“来人啊。”

    话音落下,原本以为会涌入的侍卫宫人却迟迟未曾进入。她又提高了嗓音,“来人,有刺客。”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苏贵妃,你不必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她眉宇一蹙,“你施了妖术?”

    毕竟那日之事,有多么离谱荒谬,若非鬼神,岂能为之。

    白许未有回答。

    十一挣开她将她握得极紧的掌心,她恍然回过头去,女儿已经离开她数寸距离。

    “苏贵妃。”十一久违的声音映入脑海。

    苏谨上下打量她,气色尚好,且周身看起来也不像有受伤的样子,心底微微松了一口,可开口却是责问,“十一,你乃大黎国的十一公主,同一个陌生男子厮混,甚至为了他目无尊长,可是应该?”

    白许倒是有几分佩服这个苏贵妃娘娘,这般的情况下不但毫无惧色,倒还能高高在上地教训起人来。

    十一嘴角浮起一抹令她难以琢磨地笑,“贵妃娘娘,你先不要急着教训小辈,这次出宫,我听说了一个故事,想请娘娘听完这个故事,若还要教训,也不迟。”

    苏谨轻轻看了一眼她,她脸上的神情凝重,似乎心事重重。“好,那你说。”

    她微移莲步,至白许身侧,白许低头,在她耳畔轻喃,“随你之心行之便可。”

    他看得出,其实她还是有些怕她。

    “北方有城,其地一人,富甲一方,娶有两女,一名曰盛,一名约谨,同时孕之,其夫乃曰,若使为妻必先诞麟儿也。”她说至此处,抬了一眼瞧她。

    苏谨脸色微变。

    她继续说道,“十月怀胎,生产之日,恰逢主公出行,二女并于一屋生产,谨女势大,满屋皆为其人,盛女势微,屋内寥寥数人,辗转数时,谨诞下凤女,遂妒盛之麟儿,趁其……”

    “够了。”苏谨听不下去,修长的指尖陷入掌中,“你若有话便直说。”

    “我只想问苏贵妃一句,谨女所行,可会不安,可曾悔之,可有愧否?”一席话语,却费劲了她所有力气,十一不明白明明是她的过错,可为何眸中的泪却总想坠落。

    苏谨瞥过眸去,“你去哪里听得的疯言疯语?”

    “贵妃娘娘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周俨和碧晴。”

    苏谨原先挺直的身子微微一震,所有的高傲冷漠似乎都化作了震惊,“你见过他们俩?”

    “娘娘此时怎么也疯言疯语了?”

    苏谨缄默,此时解释什么也没有用处,她拂了拂长袖,转身负对二人,“你今日来这里究竟要作什么?来质问我,又或者是要拿她来告倒我?”

    苏谨实在没有想到,昔日在她面前低头绕路、甚微恭谨的十一竟然能这般胆大地来质问她。

    “那,贵妃觉得呢?”十一反问她。

    “若是质问我,我无话可说,若是要拿此事来扳倒我,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这件事已经过去多久了,仅凭一面之词,你觉得圣人就会信吗?更何况你和九皇子皆是圣人骨肉,我背后还有整个苏家,圣人就算信了,也只会不信。”

    十一微移步伐,苏谨闻此脚步,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十一站至她的身前,负于背后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然而清冷的脸庞是却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娘娘好手段,难怪不怕,但娘娘背后是苏家,我背后是整个大黎百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介意将此事闹大。”

    “十一!”苏贵妃沉声喝道,“盛昭容好歹养育你这么多年,你这么做,该让翊儿如何自处?”

    句句威胁,苏贵妃不愧是苏贵妃,她可以不管苏贵妃只求一个公道,即便不喜欢唐翊,但若是连他都拉下,确实对不起无辜的盛昭容。实在是诛心!

    白许走至她的身后,眸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至小惧怕的人,实在很难无畏,更何况还是同她面对面的质问。

    不知为何,她抬眸看了一眼白许,他眼里信任的目光让她心安。

    十一整理了下心情,方才抬眸,“我,但求公道,无愧于心。”她又接着道,“不过娘娘想错了,我根本不在意背后苏家,我在意的是谨女的答案。”

    “若是答案如你所想,你可能原谅?”她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十一摇头,“不能。一辈子都不能。”她顿了顿,“但是,至少我心理能舒坦些。”

    可是,苏贵妃始终没有回答。

    “白许,我们走吧。”她仰头瞧他,苏贵妃不打算回答,她也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

    一双略热的手心扣上她的皓腕,她微一转头,苏贵妃便道:“你心底如何恨我都不要紧,但是,不能跟他走。”

    十一另外一只手拉开她的。

    “十一,你可是大黎国的十一公主,裴家未来的儿媳,你要知道你在继续失踪下去不知道该有多少流言蜚语。”

    “贵妃娘娘,我不想做这十一公主,亦不想做裴家儿媳,我既无贵妃娘娘以后荣华富贵之梦,也无贵妃娘娘身后家族之荣耀,这层身份于我乃是束缚,但求贵妃娘娘发一发怜悯,不要再去搅扰。”

    苏谨不曾想这孩子平日里极少在她面前说话,可当真说起来,才是真真诛心,她的那句怜悯让她无话可说。她背后既无苏家,更是无宠,即便以后嫁入裴家,除了这无宠的公主身份,其实也未必能被瞧起。

    “你若当真不喜欢裴玉,我可以帮你想想法子,但你可知,寻常百姓,只会过得更苦。”她终究是宫里长大的,再不受宠也是要比寻常人过得好些。哪里受得住宫外的那些苦。

    十一不想同她继续纠缠下去,从怀中抽出折扇,但却被白许制止。

    “贵妃娘娘,要不我们借一步谈谈。”许久不曾开口的白许道。

    此言此举正合她意。

    十一被赶至外殿,只能看着烛下曾经仇视的二人,如今交集的身影。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方才见到白许至内殿而出,朝她微笑,“我们走吧。”

    但奇怪的是,身后的苏贵妃没有阻止。

    “你和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

    明月穿行在漆黑的云中,凄冷的雪又在天空中洒落,洛城此时本不该这般时常落雪,可今年却是个意外。刺骨的寒凉下他靠近她的身躯,无意中感受到了一阵湿意。

    他转过身去,她仍旧低着头。

    “十一。”

    她没有抬头。

    白许也就没有再唤她。

    兴许是觉得在这个世间上她貌似什么都有,但也貌似什么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刚刚苏贵妃对她的沉默不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可是就是想哭。

    人真的很奇怪,再痛也很难落泪,可一旦委屈便是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白许知道她其实忍了很久,但比起安慰,让她痛快淋漓地哭一场其实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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