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空气骤热。
“哥哥，哥，你快去主控室，白雪她说她一个人无法修复。”林泽从云团上跳了下来。
因为防护罩的破坏，现在甚至连通讯功能都开始出现故障，索性电梯还能使用。
十一抬眸，“你，赶紧去吧。”
白许看了她一眼，无言，再多安慰之词都无用，梦里的一切，只有她自己想明白最要紧。
他低下头去，俯身在林泽身侧言语了几句，听得小家伙脸色大变，眨了眨眼睛，“我会乖乖的。”
十一微微扫了他一眼，不知白许是威胁了他什么，但此时她并无心思去想这些。
直到白许走后，她站起身来望向外边一望无际的浩瀚宇宙，最后将目光定在那颗养育了自己许久的星球上。
“林泽，白许给我看过纪录片，你们那处是否男女平等，无非要生育郎君才罢休的娘亲。”
“啊？”林泽兴许不知道她为何说这般的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甚至我都觉得有点重女轻男，我爸妈当时可想要女孩子了，可惜我是个男孩子。”
十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可真好”
林泽两只手撑在窗沿，垂丧着脑袋，不敢去看十一的眼睛，“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十一摇了摇头，“罢了，我也没有怎么样？”
言罢，目光只是望着那颗养育自己多年的星球。
“这便是你的星球吧。”
十一点头。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刚刚那颗陨石也撞向了这里。”林泽道。
十一大惊失色。她恍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次天外飞石，砸向黎国的边境地区，当时朝廷派出大量人马去赈灾，死伤无数。
“林泽，你带我出去看看。”她道。
“你怕那颗陨石砸到你的亲人？”
“不止是亲人。战争才刚结束。若是此时在出事。没有人能够承受。”
林泽想了想，“可是，我私自带你出去，若是外边世界又遇到危险，白许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想起那日白许的样子，他便不寒而栗。
“那是我的世界，有何危险？”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经历了自己的那场事故，倒像是长大了不少。
林泽若有所思，“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我要跟着你，我保护你。”
十一看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你语言不通，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出去？”
他点了个头，“没事，你不要让我饿肚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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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万的睡眠舱如同一副副棺材寂静地躺着，大堂之内明亮透彻。
女人直着身躯，坐在正中央，静静地等候男人的到来。
脚步声如期而至。似乎早就意识到了男人会来。
白许赶到主控室时，保护罩早已被悉数修复。
而主控室里通往沉睡舱的大门却是开启。
顺着主控室的路来到这里，他问了一句，“你不知道飞船能源即将耗尽，还来这里开了这么多的灯。”白许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白雪嘴角透着令人捉摸不透地笑，“白许，反正你那么护着她，这飞船迟早是要出事，你难道不知道吗？经过恒星的那一撞，飞船已经承受不了多久，即将耗尽。”
白许按下手表上的操控按钮，只留下中心区的灯源。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道。 “可这也不是成为你伤害她的理由！”
他眼神里的戾气和怒火是白雪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扬起头颅，清冷绝艳的脸上露出浅淡地笑，身体的变化让她已经知晓他的来意，只是她仍旧不解，“你，这是要把我停掉？”
她在这里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看这一飞船的人还在等着他来救醒他们，飞向那个能让所有人安居的星球。
远程操控的代码早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在主控室编号，他算了下时间，此时正好起效。
白雪的身体已经慢慢开始僵住，白许扬起头来，没有半分不舍，直到眼前这个昔日相伴的机器人彻底停工，沉下头去，他方才迈开步子，朝外边而去。
洛水街头。
陨石降落，将城墙烧毁大半，附近屋舍皆毁，一个巨大的天坑让洛水百姓不寒而栗，洛水近两成地块被损毁。
战争带来的伤痛还未愈合，又来天灾。
天空之上，雨夹雪而落。但仍是止不住蔓延的熊熊烈火，救火的人员前仆后继而来。
凄冷的空气伴随着附近抽泣，哀嚎。城外驻扎的军队调回数千人共抗灾祸。
城墙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所幸受灾地点位于城郊，受伤的百姓不多。
林泽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心底止不住的发麻。
再往前望去，便是一片焦土，她还是第一次在城池之中看到这样的焦土。
“给我刀。”熟悉的声音。
不远处支起的帐篷内
“他，他已经够疼了。”女人心疼的声音颤抖着。
周俨望着妇女，只是淡然地道，“你再不给我刀具，他活不过今晚。”
“那给你刀，他就能活下来了吗？”她看着架上的男孩，男孩的手臂，连同脖颈被烧伤大半，整张脸颊上都是扭曲地疼痛，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周俨摇了摇头。他没有把握。
妇女摇了摇头，“那不治了。不治了。”绝望地说着。
周俨正想再劝之际，啻见女人倏然往地面倒去。十一扶住她，将她慢慢放在地上，合起玉骨折扇，将她手里紧紧拽着的刀递给周俨。
他不曾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到她。
周俨伸手，无奈拿着刀具的素手却向后缩了缩。她将目光看向那个同林泽看起来差不大的男孩。“救活他真的是对的吗？”
周俨没有吭声。十一走到他的身侧，蹲了下去。她不得不说，近距离看到这幅烧损的皮肤，心底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他淬亮的眼盯着她，又移向他的娘亲。
“你想活吗？”十一问他。
男孩艰难地点了点头。
周俨走到她的身侧。她缓缓抬起手来，“给你。”
周俨没有说话，接过她手上的刀具，就开始往男孩身上操作。
林泽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却仍旧可以感受到灾难面前人类的渺小见到这样的场面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十一转过身去，不敢看刀子插进肉身之间的样子。
周俨只是熟悉地操作着。从男孩身上取出一块又一块因为爆炸而陷进肉内的瓦片，石块。
“丫头，帮我把那边的纱布取来。”他倏地喊道。
十一听到声音，立马把不远处的纱布给他递了过来。处理完他，一个兵卫走了进来，“周大夫，你去后面那边瞧瞧，又好几个刚被抬过来的。这个若是处理好了，我们带到后方去了。”
“好。”周俨一口答应。
正欲走时，却被什么扯住了衣袖。
他回头一看，十一松开手，对他道，“郎中能不能带着我，我，我想说或许可以帮点忙。”
周俨盯住她，“你身份尊贵，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多东西都很脏，血随时可能就喷在你的身上。”
十一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我想跟去。”
日暮西沉，外边的风刮得愈加的大。
火已经被尽数熄灭，浓烟渐渐在空气中被掐掉。十一刚从另外一个营帐将所需药品，用具取回，周俨接过东西，熟门熟路地帮忙包扎，十一亦是上前帮忙，替他包扎齐腿部的伤口。
林泽则是在屋内帮忙递东西，听多了他们的话大抵也知道剪刀，纱布这些基础用语是指哪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刚才有人来分了蜡烛，在那里，你去点上。”
林泽忙碌了一日，累得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十一起身，绕到一旁，将火烛点燃。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她转过身去，对上的还是白许深邃的眸子。
他这是来找林泽了吗？她出来这趟，是有写了信放在他的房间之内的。
林泽原来还坐在地上，不想动弹，一见到白许，倏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你是过来带我回去了？”
因了白许的靠近，此时语言有了翻译。
“你先回去，我外边雇了马车，他会带你回宅子。”他对林泽说道。
“那你不回去吗？”他摇了摇头，一路过来这里还有如此多的伤员，她想必未必愿意走。“我，再晚点。”
周俨看几人的样子，“你们先聊，十一，我先过去另外那边。”
十一点了点头，“好，我等会过去。”
林泽乖乖地听了话，跟着外边的马车回去。
帐篷里面的伤员也被军卫抬到后方，只剩下白许和十一。
十一笑了笑，白许看着她，微黄的灯光下她皮肤依旧白皙，只是原先精致的面庞上被溅些许血迹和污物。他抬起头，想为她擦去，想起这个时代里男女授受不亲。
半空之中的手随即又垂了下来。
“十一，你的脸脏了，擦擦吧。”他从身上拿出纸巾。
接过雪白柔软的纸巾，她瞧了又瞧，昨日在房间里就见着了这个东西。“这不是纸吗？也可擦脸？”
白许摇了摇头，“这个也叫做纸没错，不过并非写字作画用途，而是取代帕子之物。”
十一接过，往脸上擦了擦。只是纸巾太干，她脸上的东西却擦得并不干净。她仰头问他，“还有吗？”
白许点头，“还有点，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十一心底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丑，忙了一日，身上本就是味道，再加上这样的脸。“我。”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想了很久，她才淡淡地道了一句，“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帮忙。你先回去吧。”
“我留下来帮你。”白许直直地望着她，然而她却摇了摇头，“白许，其实我知道你不愿意参与黎国的是非。”
“那你要留在这里，是吗？”白许道。
十一点了点头，“白许，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了阿娘，阿耶也不疼我，是个苦命的人。后来还发现其实是我的亲生母亲不愿要我。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衣食无忧。除了自由，我什么都有，可是这里这些人，他们大多数都困在这样一座城里，却连衣食都无法保证。”她继续道，“白许，我的所有东西都是受着天下人的供奉，我也想做点事情为了他们。但你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你有你的原则，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嗯。好。”其实留下帮忙也没什么，他都已经插手了黎国的兴亡，也不在乎在多这么一点事情，只是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因为她违反原则。
他对她好，却也不敢对她太好。
白许起身就往外而去。
十一心底却有些空落落的，不得不说，看到白许那一刻他比谁都高兴，可是她竟也期待白许能为她改变原则。
十一朝着一旁的帐篷而去，却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穿着透明衣的白许。
直到夜半，月光升起，她和周俨才因为其他几个宫里派来接手的医师而有机会休息。十一不敢呆在帐篷区，毕竟那些宫里来的医师，她也有个几面之缘，怕认出她来，只能躲得远远的。
已经过了子时，街上还是抢救的士兵，可是她离白许所居住的地方还很远，更何况此时万家灯火熄灭除了这一片还有火光，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
她只能寻了一个离帐篷不远的小角落，靠在屋角，也不管天气如何阴冷，就已经沉沉睡去。
白许脱下透明衣。走至她的身侧。
他蹲了下去，看着她酣睡的侧颜。她应该是累极了，才会这么快就入睡，否则不至于他走到她的身侧都没察觉。
本来应该带她回去。只是黎国有宵禁，这一带是因为天灾，都在赶忙救人，而自己带她回去必然要经过主街，到时候怕是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又徒惹一堆麻烦。
一阵凉风，惹得十一一阵激灵，将自己蜷缩起来。
白许脱下自己的外裳批在她的身上。可这么冷的天这样的衣服似乎也不起什么作用。正想再脱时，啻见她倏然抓住了他的手，“到底为何不要我？只是因为我是个小女娘吗？”
是白日里他带她入的那个梦。
“阿娘，是不是又没炭了，这个房间好冷。我去找他们拿。”她继续呢喃。
白许不知道她究竟梦里是些什么，但必然是冷的。他轻轻地将原先的外衣掀起，从袖袋里拿出折扇，从里边取出银针，刺入她的皮肤之间。
银针可以令人进入熟睡状态，不易惊醒。
遂地，他用另外一手没被她牵住的手，将她身子轻轻地转了转，随即靠在他的肩上。将外衣重新盖上。
他低头看着她。手里拿起纸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又沾染的新血。她的手心有些微凉，他握住她的手心，这样冷的天气里，若不是他在身侧，明日必然会生病。
他低着头，为她抚平刚才皱起的眉间，“十一，对不起……”
晨曦的微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感受到这抹光亮，她方才睁开眸子。
白许负手站在她的身前。
他转过身来，“你醒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道。
“刚来，周俨说昨日不知跑哪里去了。我见到宫中的医师，大抵也想到说你怕见到他们跑出来了，可晚上有宵禁，你应该不会跑远。”他面色不改的扯着谎。
十一也没有怀疑，只是这下子她怕是回不去那边了。
她站起身来，微微整理下自己的仪容，弄整齐自己的衣衫。将他的衣服归还，“谢谢。”她道。
白许接过衣裳，“宫里的医师来了，你不方便留在那里吧。”
“白许，我想去见一个人。”她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没办法去找她。
“苏贵妃？”白许知道她一直想亲口问问她为何丢弃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多此一举？”其实事实明显就在眼前，可她还是不甘心，她想让她亲口告诉她，哪怕事实残忍。
白玉摇头，“十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他没有唤她十一，而是唤了全名，他以前从不愿意束缚她，现在亦是。
“不过，十一，在去见苏贵妃之前，我想，你有必要先见见一个人。”